黨爭風雲 二百三十五、各奔前程 文 / 朝空城
離開寧王府邸,吳俁急迫想追上康良的轎子,然而眼看就到,康良的轎夫突然加快了腳步。待吳俁灰心放棄時,康良的轎子又慢了下來。待吳俁準備上前時,又加速奔跑起來。如此反覆一二,吳俁漸漸明白,便在岔路口,調轉方向,回府去了。
吳俁好不容易寧耐到次日黃昏,才找了個借口,專程驅轎來到康府,投帖通報,管家引路,這才見到了康良。
兩人茶過三巡,吳俁才開口道:「宰相大人——這——」
雖然康良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是燒在了吳俁頭上,但經過長時間的接觸,吳俁明白康良是個十分隨和的人。而昨日沒有讓他跟上,也一定有其中原因。卻為何今日還顯得如此客氣?吳俁疑惑不解,但又不知該如何問,畢竟所有的事情並沒有任何的紕漏。
「吳大人見諒,本官如此做派,也是怕被別人看到了,說三道四的,一旦傳到了寧王的耳內,可就不好了!」康良笑道,溫和緩緩地解釋著。
「我等忠心天日可表,且你我清白做人,有什麼可說的,宰相大人是不是太過小心了?」吳俁聽康良如此說,心也徹底放下了,神情自然隨和了許多,說話時顧忌也就少了。
康良搖頭道:「雖說舉頭三尺有神靈,但人心隔肚皮,我們是否忠心,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但有誰能夠證明?」
「這——」吳俁倒是覺得康良的話很無賴,卻無從反駁。
「再者說,當年宋太祖對後周不是一樣忠心耿耿?到頭來,還不是取而代之?」康良繼續道。
吳俁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康良竟然引用這個典故,只好搖頭不語,只是還是不知康良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歷來帝王,最忌諱的是什麼?吳大人可知曉!」康良這次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
「權臣、外戚與朋黨!」吳俁毫不猶豫道。
康良搖著喝了口茶,點頭道:「不錯!當年雍正一生都被黨爭困擾,難堪至極,手腳如縛。兩宋更是從頭到尾,黨爭不斷。黨爭不但耗費國家資源,更容易削弱皇上的權力。因此歷代帝王,無不深惡痛絕。」
「這——與你我有何干係——」吳俁茫然道。
恭順帝雖然年過十二,卻依舊沒能親政,凡事無論大小,皆由寧王處置,朋黨之爭,似乎與皇上牽扯不上。
康良搖頭,歎道:「人同此心!皇上害怕下面的臣子相互勾結,沆瀣一氣。難道你我就不害怕下面的奴才,拉幫結派,形成一定的勢力與你我對抗?」
「宰相大人的意思是,寧王也——」吳俁恍然大悟,對康良的佩服之情,又添幾分,誰在春風得意之時,還能有此番冷靜?
康良低聲道:「不錯,你我都是寧王的臣子,也是寧王的棋子,因此只有可以掌握在手心的棋子,才是好棋子。寧王雖然喜歡會聚數十位官員,相互討論,卻不是為了你我溝通感情,加深瞭解的,只是希望你我都能夠圍繞他而轉。」
「是!多謝大人開解!」吳俁起身道,「天色已晚,下官告辭!」
「不送!」康良欣慰地點了點頭,吳俁已經在自己府邸呆得太久了,他相信寧王的眼線一定將之看在眼裡,即便吳俁不提出要走,康良也準備下逐客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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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街道之上,馬蹄之聲嘈雜,行人紛紛躲避。
「讓開——讓開——」嘩啦一聲鞭響,一對駿馬飛馳而過,留下陣陣灰塵。
看到此幕的百姓皆是一怔,這已是今天第三批人馬了,都是急吼吼往城外而去的。
「這不是程家的人馬?看來京城的大族之家都出動了,也不知所謂何事?」
「嘿——你還不知道嗎?聽說皇上今年冬季要開始選秀了,這可是當今皇上第一遭,若是哪家能幸運選上,指不定就是一代皇后了!」
「真有此事?怪不得各大家族如此積極。」
「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若不是當年楊玉環一朝得寵,潑皮無賴楊國忠能一朝為相,癡人說夢——」
「噤聲!丁二,你不要命了,瞎說八道什麼。此話還是被我聽到了,若是被哪個有心人聽了去,讓上面知道,不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
「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聽說此事是寧王定的,皇上聖旨都還沒下呢,這些人就急成這樣——」
「你有所不知,當今皇上登基到至今,尚且沒有親政,一切號令都是出自寧王之口,只怕這次也由不得皇上…」
…………
一連串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待眾人反應過來時,已到了眼前。各各顧不得討論,忙往兩邊跑開,逃得慢的少不得挨上兩鞭子。
眾人心中雖然有怒,卻不敢爭辯,忍氣吞聲,各各收拾了生意,早早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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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府!
李彥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相公,如此看來,寧王野心不小啊!你打算怎麼辦?」趙燕自從惠州回來之後,儼然充當了李彥的軍事角色。
「寧做太平犬,不為亂離人!若是任憑寧王如此下去,國將不國。」李彥點頭道。
趙燕牽著李彥的右手抱著自己的腰肢,安靜地躺在他的胸前,雙腳伸長蹬開被褥一腳,如同一隻小貓似的蜷在其懷中,吹起如蘭,抬頭看著李彥,笑道:「莫非相公已有對策了?」
李彥笑道:「不急!京城百姓剛剛經歷兩王之亂,心有餘悸,此時若是再添事端,恐民心生變!且此時皇上隱忍不發,時機尚不成熟,名不正言不順!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趙燕皺了皺自己的鼻子,往李彥身上拱著,道:「嗯!看來相公已胸有成竹了!」
李彥笑道:「何以見得?」
「無他,心有所感而已!」趙燕撅起嘴,可愛的模樣是李彥從未見過的。
李彥刮著他的鼻子,笑道:「知我者,莫若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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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燭光幽暗!
恭順帝仰望著星空,只有他此時才覺得寧靜。
被無窮的黑暗包圍著,劉墾甚至能感覺到夜色的流動,一種實在的安全感席捲全身,猶如母親的懷抱,讓人身心溫暖。
「順子公公,有沒有想過有今天?」恭順帝劉墾並沒有回頭,他的身後是一個正守著香爐的老太監,蹲在黑暗之中,埋下頭,不知是不願意看人,還是害怕被人認出自己。
那太監聽恭順帝的問話,跪下雙膝,輕聲答道:「回稟皇上,奴才自打進宮那天起,便已料到有今日的結局。能在這宮中善始善終的,又有幾人?就連武德帝與孝仁帝也是含恨而終。相比與其他人許多人,奴才得意過,已是十分幸運的了!」
恭順帝冷笑道:「難道你就不想東山再起?」
「奴才不敢,奴才就是奴才,不比權貴,不比皇上,奴才坐得越高,摔得越重。何況奴才年事已高,再也經不起這折騰了。」那太監道。
恭順帝輕輕舒了口氣,道:「朕又有何不同?」
那太監道:「奴才便如那蹴鞠一般,鞠即便飛得再高再遠,也是命中注定要落下。而皇上受命於天,身繫大明百姓,必定有神明保佑,腳踏彩雲,凌空於萬人之上!」
恭順帝轉頭,喝道:「你這是在取笑朕嗎?」
那太監淡淡道:「奴才不敢,在皇上眼裡,奴才不過一隻螞蟻,即便想捏死,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奴才怎敢取笑皇上!奴才不敢!」
那太監雖然口口聲聲說不敢,卻聽不出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畏懼。
恭順帝步步逼近,臉上的表情一時怒一時愁,一時悔恨,一時慚愧,待走到那太監身邊時,唯有一聲歎息,心中便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年孝仁帝可有此困境,又是如何掙脫的?」恭順帝頹然坐在地上,問道。
那太監答道:「沒有!」
「沒有?」
「是的,孝仁帝沒有掙脫,因為這權力便如困在一個人脖子上的牛皮一樣,越是掙脫,便困得越緊。」
「哦?那孝仁帝又是如何做的?」恭順帝突然問道。
「不聾不啞,不做大家翁。孝仁帝蕭規曹隨,什麼也沒做,權力下放,無為而治!」
恭順帝自問做不到,他不想做別人的棋子。在其位,謀其政,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若是孝仁帝沒有選他做皇上,劉墾安安穩穩地修身養性,便做一個太平的王爺。但命運讓他站在了權力之巔,恭順帝便要一展所想,做個青史留名的有為之帝。
他能等,等到寧王百年之後,萬事皆休!但他不想等,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朕能做到嗎?」恭順帝無奈道,他剛剛從宮中的太監口裡,無意中得到消息,寧王要給他選妃定後了,外面已經為此事,已是滿城風雨,然而身為主角的他,竟然到現在還沒有得到寧王的通知,這是何等的諷刺。
「皇上可以做到,卻不定要去做!」那太監抬起頭時,竟是小順子,當年的太監總管,孝仁帝身邊的紅人,卻沒想到淪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