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弦月勾 第十一章 精靈王（修改版） 文 / 白髮三千
儘管並沒有查出有什麼貴重的典籍被盜，但精靈的森林中居然出現了外來人，更可怕的是這個人居然不知不覺進入了他們神殿深處——這一突發事件讓精靈們喧鬧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次日清晨還在搜捕著這名未知的男子。
燦爛的朝陽緩緩在東方升起，將整個大地塗抹上一層美麗的金色。
這裡是精靈的森林。
在美麗的蘭提斯大陸的西方，接近大海的地方，有一片長達五千公里的清秀森林，佔地極為廣大，相當於東大陸上的一個國家。
清晨的風自由的吹拂過森林之中，無數的綠樹揮舞著自己柔軟的枝條，向晨風發出早晨的問候。沙沙的稀疏聲，在這個寧靜的森林中響起。
寂靜，或許這就是外界不能進入森林的人類對於它的評價。
實際上……森林中，人類所無法看見的內部。無數嬌小的身影在樹木之間穿梭來去，不時發出的嬉鬧聲，將森林渲染得異樣熱鬧。
比人類稍微纖細的身體，比起其他種族來更加秀麗清雅的容貌，兩對透明的翅膀在身後急速的扇動著，這就是讓無數人類的魔法師垂涎三尺的生靈——精靈。
精靈是春之神妮雅所創造的生靈，天生便擁有著極為強大的魔法力，與精靈訂契約的人，就可以獲得精靈強大的魔法能量。因為不需要修煉就可以得到魔法力，所以這成為了人類提升魔法力的一種捷徑。於是，經常有不喜歡修煉，想通過捷逕取得力量的人，抓住精靈，強迫它們與自己訂立契約。
再加上精靈們纖細美麗的容貌，有許多人類喜歡以他們為奴。
長此下去，精靈的數量越來越少，將近滅絕。
傳說中，精靈的母神春之神聽見了精靈們絕望的祈禱，於是去請求父神幫助她的孩子。父神答應了自己所疼愛的春之神妮雅的請求，在這裡的森林降下了巨大的結界，從此，除非精靈自願出森林與人簽訂契約，否則沒有人類可以穿越結界強迫精靈簽訂契約。
這便是傳說中的精靈之森的由來……這是傳說，而真相，總是會湮滅在所謂的傳說中的。
無數嬌小的身影在樹木之間穿梭來去，不時發出的嬉鬧聲，纖細的精靈們如往常一般在林間嬉笑打鬧著，他們靠在大樹上，悠閒的啃著森林的水果，與朋友們談笑。
突然在樹林的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光環，好奇的精靈們有的飛有的走，都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空蕩蕩的空中，憑空出現了幾個身影筆直的從空中砸落，掀起漫天的灰塵。
很倒霉的，一個沒來得及躲開的男性精靈被跌下來的人當作墊背壓在地上，頓時痛得眼冒金星。大口的喘息著總算回過氣來，他氣勢洶洶的扭頭就要衝著坐在他背上的人發火——
即將噴發的怒火在對上一張美得天怒人怨的絕色笑靨時煙消雲散，精靈狠抽一口氣，差點被自己的唾液嗆到。
「很抱歉，您沒事吧？」
說話的美人的聲音清脆溫亮，彷彿跳躍的音符般悅耳。
沉醉在其中的精靈努力的搖頭，露出自認為非常有風度的微笑：「我一點事情都沒有，請小姐您……」
話沒說完，那起身起到半截的美人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又重重的坐在他身上。
連續兩次巨大的重力衝擊讓這個纖細可憐的精靈徹底昏了過去。
「哎~~抱歉~~我腳下不小心絆了一下，不是故意的。」再度坐回精靈身上的美人以悅耳的聲音輕快地說。
——他絕對是故意的！
修寒月舞欣三人站在一旁，已深識殘惡劣本性的他們很明智的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沒有一點負罪感的惡劣美少年站起來，從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為什麼會跑到精靈的森林裡來？雅狄斯在東邊不在西邊好不好？」殘小聲抱怨著，「師父的方向感越來越差了。」
「迎接來遲，非常抱歉。」幾個衣著雅致行為端莊的女性精靈緩步走來道，看見殘，卻是呆了一呆才回過神來，「尊貴的客人，女王一直在等待您的到來。」
殘微微挑眉：「原來不是弄錯，而是故意的麼？」
……師父，你到底想做什麼哪……
女精靈端然微笑：「請往這邊來。」
「恭敬不如從命。」殘微笑，從容回答。
長長的台階盤旋著延伸入茂密的森林，一個樸素卻不失典雅的宮殿出現在眾人眼前。
茂密的青松是宮殿堅實的牆壁，若隱若現的百合是宮殿的裝潢，優雅蔓延的蔓籐圍繞在宮殿的四周。
水色的長髮飄拂在空中，潔白的面紗輕扣臉頰，不可侵犯的莊嚴氣息，頭戴王冠的美麗女王站在宮殿的大殿前，數十個跟隨在她身後的精靈侍女跪伏在地面，無數手拿弓箭的精靈男子警戒在四周，眼中流露出敵視的光芒。
昭示著人類與精靈幾千年的對立與隔閡。
殘輕輕卻不失禮數的致意，動作是恰倒好處的優雅。
女王從容還禮，同樣從容而尊貴。
冷冷的目光從女王身後射來，年輕女孩的目光銳利而充滿敵意地看向這群人類。
「卑劣的人類，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明明是清脆的聲音，卻高傲之極，透露出濃郁的厭惡。
女王輕叱了女孩一聲，很明顯精靈少女是很受女王寵愛的侍女，所以才很是有恃無恐。而其他精靈的目光也充滿了敵意，躁動不安，不明白自己的女王為什麼要招待我族最憎惡的人類。
不安的氣息下，殘抬頭。
輕輕一笑。
光落影，斜目搖。
風逐日，熾焰傲
千萬年的光凝聚了一剎那的絢麗，飛揚出最燦爛的一瞬。
一笑間，精靈弓手們手中的弓竟是紛紛落在地面，就連敵視他非常的少女也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精靈女王微微怔了怔，回過神來，也是輕輕一笑將恍惚的眾人驚醒。
「雅狄斯帝國的皇子殿下，我請你來，是有要事相談。」她說，輕掀開臉上的薄紗。
櫻紅的朱唇，波光輪轉的眼眸，潔白圓潤的下顎，精緻典雅配合得恰倒好處的五官。女王美麗絕倫的面容在陽光下魅力十足，卻別緻的有著王的尊嚴，讓人不敢褻du。
明白女王揭開面紗是向自己示意真誠的舉動，殘表示理解地微微點頭，又道：「我很高興能為美麗的陛下您服務。」
他微笑著說，卻是話鋒一轉：「只是，我想您也知道，有些小事等待著我去處理，是無法在這裡花費大量的時間的。」
女王專注地打量著這個輕描淡寫將自己國家的淪落稱為小事的少年，心底有些讚賞之意。
她含笑點頭道：「世間傳誦，若雅狄斯小皇子若生為女子，絕對是傾國傾城，魅惑眾生。本來我還以為世人太過於誇張……」她輕聲道，「雖然我習慣了被人稱讚美麗，可這話由殿下你來說還真是有些奇怪。」
看起來似乎是讚揚的話，女王卻是很明顯是想藉以挑動殘，讓他動搖，憑此取得對話中的主導地位。畢竟不會有少年會因為自己被稱讚自己甚於女子的美麗而高興的。
「我很高興能從女王口中聽見對我的肯定，我是不是可以由此認為自己得到您的好感呢？」微笑著的銀髮少年從容將對方的攻擊化解，順帶推了回去。
女王咯咯笑了起來：「被世人傳誦的僅僅是殿下的美貌，所以我並不知道殿下的才智原來也是如此出眾哪。」
「只要女王您能知道這一點，我就很高興了。」
再度的攻擊依然讓殘從容打了回去。
已經明白自己無法掌握談話的主導權的女王微微垂頭，輕歎道：「我想很快不止我一個人會認識到這一點的……」
她對身邊的精靈少女使了個眼色，又看向殘，「我對殿下的請求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現在，我有些事情需要解決，殿下可以先稍微休息一下嗎？我會讓我的貼身侍女招待您的。」
她身邊的精靈少女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殘輕輕地笑，女王的意思很明顯，意圖讓不太懂事的侍女打壓自己，試探自己的底線。
他也不生氣，自顧自地跟了上去。
身後，女王探詢的視線交織，若有所思。
而他，卻突兀地回首一笑，正正對上女王探索的目光，竟是看透了一切的清澈，飛揚的銀髮閃爍出絢目的光彩。
那一瞬，竟壓過了太陽的光輝。
女王剎那有些恍惚……她彷彿再一次看見了那個人……有著一雙冷漠傲氣的眉眼，可那薄薄的唇在面向自己的時候總是能揚起最溫柔的弧度……
她心底忽然有些微微的酸楚。
原來她還記得，原來她從來都沒有忘記，原來時間從來就抹不去他留在自己心底的痕跡。
那時候她還太年輕，太幼稚，不知道天高地厚，厭倦母親給予自己的管制，認識不到自己身為王的繼承人所應該承受的重負。
那時候，僅僅因為自己幼稚的叛逆心態，便偷偷溜出了精靈的森林，也正因為如此，才認識了他……一個明明冷淡非常，卻莫明吸引著自己的年輕人類男子。
那時候她真的很天真，天真到以為愛情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切。
可是最終，族人的鮮血和悲鳴喚醒了沉醉在愛情美酒中的她……她終於記得了，她並不只是一個普通的精靈，她是王，是承擔著整個精靈種族命運的王！有些事情，容不得她去選擇。
她義無返顧地離開了自己心愛的丈夫和女兒，成為精靈的女王，一肩挑起全部的重負。
那之後，她才終於明白自己的母親眼底不變的愁苦、還有母親日益消瘦的身子是為什麼……她的母親，精靈族前一任女王才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已邁入死亡的殿堂，嘔心瀝血，就如同現在的她，同樣是剛邁入青年期的大好年華，鬢角卻偶爾能看見幾絲白髮。
進入精靈森林的通道被洩密，首當其衝被懷疑的是她的人類丈夫，族人的重壓之下她親手殺了自己深愛的男人。
那時候，血泊中的他默默地看著自己，一言不發，只是用他的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她。
一點點憂傷，一點點悲哀，一點點釋然，還有…凝視著她的……一點點心疼……
他還是心疼她的。
她冷漠的面具幾乎要在那一瞬崩潰，那一瞬間她幾乎要放聲大哭——
原來即使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是心疼著她的！
她的心在滴血，她的眼淚幾乎就要流出來，可是她沒有，她是女王。
她咬碎了牙，也沒有流淚。
是的，她是精靈的女王，可是很多時候，她都是身不由己。
後來，查到了那通道其實是一個貪玩不懂事的小精靈洩露出去的，那時候她沒有懊惱，也沒有責備自己的族人。
其實她早就知道。
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洩露這個秘密。
可是，這又有什麼區別？她年輕時的幼稚成了自己族人中的一根刺，只要她的丈夫還活著，就拔不掉。即使這次沒機會，下次長老們也一定會找借口除去自己的丈夫，還有那擁有人類血統的女兒。
怨不得別人，只能怨她當年的無知。
當年她犯下的錯，只能由她自己承擔。
所以，她退讓了，親手奉上自己心愛的人的性命。做這麼多年的王，她早就不再是她，她早就把屬於她的一切都拋棄了……
只是在退讓的最後，她依然費盡心思保住了自己和愛人的女兒。
族人是不會讓有人類血統的女兒繼承精靈的王位的，她深知道這一點，所以在殺死他的那一天，她在自己女兒身上做了手腳。
少女由於遭受太大的打擊一病不起，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以上是她對自己族人的解釋，她以一種秘法使得自己的女兒一直沉睡著，使得族人逐漸淡化了這件事。直到她第二個有著純正精靈血統的女兒誕生，確定下一任精靈女王之後，很少有人會記起這些。
什麼時候讓女兒醒來才是時機？她不知道。
她親手殺了自己丈夫的時候，女兒沒有哭，沒有鬧，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緊緊的抱住自己父親的屍體，直到冰冷……
只怕女兒醒來了，最恨的人，就是她。
呵…都走到這種地步，她還在奢望什麼……
「……千凝……」
低低地、乾澀地喃語。
一陣旋風襲來，冰冷的，將面微露苦澀的女王喚醒，她輕輕看了看四周，面沉如水的帶上面紗。
心底有些微微驚疑，費盡心思想在談話中取得主導地位沒有成功，而對方一個微笑卻打亂了自己的心思。
那美麗的微笑，像是有魔力般，滲透肌膚，腐蝕了自己女王的面具，喚醒了自己心底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喚醒了自己最深處的痛。
她突然記起了大陸上呤游詩人們對雅狄斯的小皇子所傳誦的歌謠。
——殿下是美神塞蘭斯精心雕琢的鑽石，他是智慧神納塔亞勒手心的珍寶，他是光明神亞伯伊釋爾呵護的愛子，他是春之神妮雅簇擁的獨一無二——
——殿下溫柔的眼眸，足以撫慰一切的傷痛——
——殿下只要一個微笑，就足以讓整個惡魔的宮殿崩塌——
女王輕輕搖頭，將華麗的詩歌從自己腦中驅逐出去，轉身，風揚起她的長髮，偶爾，鬢角一根白髮反射著太陽的光華。
「我尊貴的母神、春天的守護者妮雅啊……我不知道我所做是對是錯，無論如何，請保佑我們……保佑您的子民……」
一聲淡淡的歎息融化在冬日的陽光之下，女王離去的身影，很高貴，也很孤獨。
高貴導致孤獨，孤獨成就高貴。
這就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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