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弦月勾 第十二章 湮紅塵（修改版） 文 / 白髮三千
綠色的——＆網——悠地蕩漾，劃出一道道優美而冶麗的弧線，交叉，重疊，消失，一步步地加深，又一步步地變淺，反覆地搖曳。那漩渦旋轉著加速，直要把人吸進去。
他斟了滿滿的兩杯，酒釀一蕩一蕩的，灩紅的光澤再加上那飄逸在空中的醇香，端得是醉倒眾生。
「來一杯如何？」推了一杯到她的面前，她的父親微微地笑，看似慈祥的面容有著說不出的可厭。
她不用想也知道喝下會有怎樣的後果，卻仍端起了玉杯。
死亡，或許也是一種自由。
玉杯的觸手冰涼，寒意徹骨，正如她指間的溫度。她微微斜眸，那幽白的顏色也和她的手合為一體。
手一翻便想喝下，卻被一股力道撞翻。
「水顏！你幹什麼！」她的父親大聲地怒吼。
那纖弱的女子不住地顫抖，身體擺動的幅度在叔叔的吼聲中越來越大，震得女子手中的佳釀也濺了出來，一滴一滴地墮落，滾動如是誰的鮮血。
「大人，為什麼，為什麼非得如此不可呢？她是您的孩子啊。」女子話音顫抖著。
「給我。」看著女子，她淡淡地說。
「千凝……」女子猶疑地看著她。
「拿過來！」她怒吼，她已經受夠了，被囚禁在這小小的房間不見天日，若死亡就是自由，她認了。
聲音似乎是太大了些，藍發女子狠狠地抖了下，酒濺出更多了。
「不…不……」女子慢慢地退到牆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似乎隨時都可能撲過去搶的她的父親，突然手一翻，便將那致命的艷紅喝了下去。
「水顏？」她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女子的身體順著牆慢慢地軟倒，血從嘴角滲出，一絲一絲地滴落，重複在地上的酒液中，溶合為一體。
「我看著你長大…不忍心啊……」吃力地說完這句話，女子忽然笑了，輕柔如水。她的時間，在這朵絕美的笑容上定格。
屋中的人都在她逐漸漫開的血液中沉默，一時間回復了往日的靜謐。
「本來是派她來監視你的，卻弄成這樣。」父親忽然開口，邁步向她，淡淡地說，神色卻是老羞成怒，「你就到黃泉裡去陪陪她吧！」
男子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拿起剩餘的那杯就倒進她口中。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她任那紅色的液體混入我的身體。
甘醇芬芳的味道，只有在夢中才能嘗到。
男子狂笑起來，像是徹底放下心來，順手喝了另外一杯酒舒緩心情，他的笑聲越來越大，直震得整個房間搖了起來，卻在最高峰停止。驚疑地上下掃視著她，許久後，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為什麼你還沒事…？」
她搖頭，也迷惑起來，一點感覺也沒有，那彷彿就是一般的美酒一樣。
「那就是一般的酒啊，上好的佳釀呢。」清冷的聲音傳來，輕柔卻含著某種諷刺的意味。
她永遠忘不了它的主人————
她回頭，一道純白的身影立在桌旁，手持一隻如雪的玉杯。
男子的臉色卻是慘白：「殿……殿下，您為何要……」
「你想找的東西就在你手中。」銀髮的少年朝向男子輕輕地笑，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石杯，露出一點琥珀的色彩。
「您…您為何……？」男子驚恐地退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杯，赫然發現自己手上的杯子有著青幽的光。
「大概有些看不慣吧。」美麗的少年淡然地笑，用他慣常的方式，「對你這種以占卜決定一個人一生的行為。」
她看見父親頹然倒地，嘴角溢出血來。
「我也沒想到，你竟是自己喝下了毒酒。」少年微笑著說，輕描淡寫，「說來，也算是死在你女兒手中。」
她看著父親扭曲了臉，猙獰地吐出最後一口氣。
她看向少年，少年仍是微笑，風輕雲淡。
少年前來，拉住她的手，她沒有掙扎，任隨少年帶著她來到一個純白的宮殿。她迷惘地抬頭，看著這廣長的宮殿緩緩地向上蔓延，玉砌的台階，晶瑩剔透。煙霧繚繞如絕美舞女曼妙的身姿。清香四溢，淺淺地在幽空中回轉，猶如開了一地的芬芳。
純白的紗帳重重疊起華麗，流蘇盤旋在地上，中間斜擺著數片雕花屏風。
銀髮的少年懶散地靠在千年雪狐雍容的皮毛中，搖曳著手中艷紅如血的佳釀，眉眼彎彎含笑看她。
他慢慢站起，走到窗前，看著那雪白的天地，他說：「走吧，你自由了。」
她後退幾步，站在門口，看著那廣闊無垠的天地，那是她夢中渴望了許久的世界。
她回頭，美麗的少年臨窗而立，唇角寂寞的微笑似乎在諷刺著天界虛幻的華麗。
她突如其來落淚。
她走回，輕輕跪在少年身前，親吻他的手。
「為什麼？」
「比起我，我更希望您能得到自由。」
「……不後悔？」
「直到紅塵的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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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屏慢慢的消失了，再度收縮成一個小小的青色光球漂浮著沒入依然沉睡著的千凝的身體，看完了這一切的精靈女王低頭不語。
神淡然道：「知道我讓你看的意思麼？」
「是。」
她點頭，心底是滿滿的驚疑，剛才在光屏中所看見的銀髮少年分明就是——
神消失了，臨走前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居高臨下，她看不見神目光中的冰冷。
如俯視螻蟻。
她是精靈的王，卻是神眼中的螻蟻。
她站起身來，眼底的憂鬱之色又濃了幾分，一件件不可琢磨的事情連接而來，由不得她不憂心忡忡，此刻，她臉上都已增添了幾分憔悴。
女王輕歎一聲，走到少女的身邊，她握住沉睡少女的手，閉目輕念出幾句古老的精靈咒語，將自己的意識探入了少女的夢境之中。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這個秘法探索少女沉睡中的意識。
將自己的意識浸沉下去，她探索到的是一個黑暗光芒變換無常的夢境，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夢境的主人在對面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她想像中的憤怒和恨意，看著她的目光竟是一片寧靜。
「千凝……」
她出聲試探，卻見對面的少女點了點頭。
「我曾經是恨你的。」金髮的美麗少女輕聲道，「不過現在已經沒關係了。」
「當我剛才再度記起前世的一切的時候，我這一世所經歷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少女說，滿眼的溫柔和眷念，「只要殿下在，你也好，其他人也好，一切對我而言都已經沒關係了。」
她說：「只要有他，夠了。」
看著自己女兒溫柔而專注的神情，女王似乎又看見了以前的自己，她搖頭，說：「千凝，你……」
少女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害怕我會有和你一樣的遭遇，對嗎？」
「……」
「你不懂的。」
女王歎息：「我懂的，可是，千凝，你要知道，愛情並不是生命的一切。」
少女微笑，如冰中雪蓮綻放：「所以我說，你不懂的，我和殿下…並不是愛情。」
「……」
「殿下……愛情是對他的褻du。」
「……」
少女輕輕的閉上眼，如懷念著什麼一般。
「殿下…殘殿下……他的微笑，總是很溫柔，我很喜歡他的笑容，非常喜歡。」
「是的，他是美麗的…可是指尖發間，卻是憂傷的……」
「看著那樣的他，就會覺得心痛，心揪著痛。」
少女低聲說著，恍惚間記起以前。
在叛離天界的那一天，她看著殿下站在雲端，俯視他即將離去的故鄉。
浮雲散盡，鉛華洗去。
殿下站著，看盡了大地雲端。
一身的雪白，卻折射出絢目的痛。
他說：……我給自己套上的枷鎖，是不是自作自受.
殿下輕輕地說，淺淺地微笑，一身的從容淡然，彎彎含笑的眼角卻偏偏落下一滴慘然的淚。
花季凋零了最後一瓣的殘紅。
「殿下不是我的愛情。」
黑暗中，少女在笑，微微的淚光淡開她微笑的水波，凝聚起千萬年的信仰。
「……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神。」
——時光的痕跡，也不會讓我忘記你溫柔的笑——
——你給了我自由，我想將它送給你——
——送你自由，就是我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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