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永無休止的華爾滋戰曲 第八章 真假皇子 文 / 白髮三千
月光幽幽的夜色中，兩道常人肉眼幾乎無法發覺的殘影一前一後的穿梭在隱秘的森林。
兩人的腳猶如蜻蜓點水般輕輕落在無數脆弱的小樹枝上，又再度無聲無息的騰空而起————這是武功能力已經到達足夠強大以後才能做到的身法。
身輕如燕，落不留痕。風滑即過，殘影尚留。這正是對於現在兩人的真實寫照。
只是短短的轉瞬間，兩人就已經竄出了將近數千米的距離。然而，灰衣人似乎還沒拿出全力，開始對亞修而言並不算很快的速度，隨著亞修的逼近迅速的提升。無論亞修如何提高自己的速度，卻始終與前方相應提升速度的灰色身影保持了數百米的距離。
心越來越往下沉的亞修暗自運氣於手指，看準灰衣人下一個落點，輕輕屈指一彈，搶在他落下之前打斷了他即將落腳的那根樹枝。原本亞修可以輕易的打到灰衣人，但是他不認為這樣的力量會對這個用灰色披風包裹住的神秘人造成什麼傷害，畢竟他是一個足以於自己匹敵的強敵。
因為沒有了借力之處，灰衣人的身影直直的向下落去。亞修的眼中略帶上了欣慰，轉眼間卻又突然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愕然。
只見灰衣人原本應該直墜落地的身體突如其來的停滯在半空，忽的一窒，然後，停留在空中的身影就那麼飄然騰空而上，快速的在空中飛行。
併除了那些擁有翅膀的種族，不是沒有其他種族能在空中飛行，可是那樣的人只可能是使用風之魔法的魔法師，或者已經到達自己職業頂點的絕世武者。只有到達自己所修煉的職業的極點，並悟透了天地間靈氣的自然法則，再憑借自身強大能量的運作來脫離地心的引力，才有可能隨心所欲的在空中自由飛翔。
這並不是令亞修感到如此驚訝的理由。亞修很清楚的看見了，對方並沒有翅膀，而且完全沒有使用魔法或者是真氣能量的氣息。而這個世界上，沒有翅膀並且不需要消耗能量就能自由在天空飛翔的種族，絕對的只有一個。
同伴是絕對不可能阻止自己的任務的——這是神親口下令，無人膽敢觸犯。
那麼……對方究竟是誰？
已經開始焦躁起來的亞修低聲一喝，雙腳就這樣離開了纖細的樹枝，與灰衣人一樣騰空飛向了天空。
或許是驚疑對方與自己相同的奇特能力，或許是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擺脫對方的追蹤。原本一直飛速前進的灰袍人已經靜靜的懸浮在空中，面對著追來的亞修。看見灰衣人停留在空中的身影，亞修毫不猶豫的將早已經暗中聚集在手中的，數十個黑暗風刃全數突如其來的向灰衣人襲去。
在亞修與他同伴們的意識中，戰鬥沒有所謂的卑鄙與偷襲，只有生與死，勝與敗，如此而已。
不知道對方是措手不及還是什麼原因，總之他的樣子似乎毫無防備，這倒讓已經做好準備一擊不成馬上近身肉搏的亞修倍感訝異。
一聲清亮的痛呼聲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響亮。
灰色的披風整個被徹底撕裂，黑色幽暗的風刃將披風下的身體撕咬得鮮血淋淋。閃亮的銀色長髮剎那間飛揚在黑暗的夜色中，已經遍體鱗傷的少年失去平衡的身體重重的從空中垂直跌落地面。
灰色的瞳孔猛然間收縮成一個針孔，亞修的眼中只剩下一片可怕的茫然空白。
※※※
當亞修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自動飛了過去，接住了少年下墜的身體。然後，緩緩的降落在黑暗的森林中。
一如往昔那般耀眼的金銀眸子微微掙扎著抖動了一下，睜開的眸中略帶上了驚異。
「你是誰？」
一直都表現得極為冷靜的亞修身軀重重的一震，滿眼竟是難以置信的震驚神情。他似乎沒有沒有聽見殘的話，他只是那樣恍恍惚惚的看著殘，眼中原本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的神情，逐漸變得明朗起來。深深的看著殘，他臉上出現了一種意味深長的邪氣笑容。
「真的是您啊……殿下。」俯下身，輕輕的撫摸著殘的臉龐，男子的臉龐充滿著恐怖的溫柔和熱切，「沒錯……只有您能有這麼耀眼的光輝，這麼完美無缺的容顏，這麼勾魂引魄的眼眸。」
「我一直都以為，這個雅狄斯的皇子，只是與您同名而已……所以每次聽見別人稱乎我[殘殿下]的時候，我心中就憤怒得想要殺掉那個恬不知恥，居然敢盜用您這樣高貴的名字的那個人。」
男子的眼神中有著莫名的瘋狂。
「沒想到是您……[殘殿下]真的就是您。」
「你在說什麼？」亞修那瘋狂的神色讓殘有了不好的預感，「我不認識你。可是為何你要假扮我的身份擾亂我的國家？」
「當然，您當然不會認識我。像您這樣高貴的，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怎麼可能會認識卑微的我。我出生為黑之神聖精靈，就注定了我的一生必須隱藏在黑暗中，注定了我的雙手將染滿無數的鮮血。我們這種人從小就被教導著，無心，無情，只要是上面的命令，無論是怎樣血腥恐怖的事情我也得去完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為了什麼。」
「可是您……我的殿下，無論何時您都是那麼的高貴，那麼的耀眼。光輝似乎只肯停留在您的身邊，[聖潔]這個詞語就是為您而創造。您的笑容總是那樣的溫柔無暇，沾染不到絲毫的雜塵。我再也不曾見過比那溫柔的笑靨更加迷人的東西。」
男子的聲音是如此的輕柔，彷彿怕嚇到眼前的人一般。
「我的光芒……我們唯一的光芒，為何離我如此遙遠。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未來的[光之聖者]。我們卻是那黑暗污穢的暗之一族。無論怎樣掙扎著伸出手也碰不到，摸不著。」
亞修的手感觸似的滑過殘的臉。
「能像這樣碰觸您……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我不懂……你到底再說什麼。什麼[光之聖者]……什麼暗之一族。」
一股森森的寒氣從殘的心底緩緩上升，即使如此，殘依舊保持平淡的臉色，不露聲色的想推開男子肆意游離的手。
「只是……」亞修的溫柔的臉色猛然一變，放在殘臉上的手突然就狠狠的扼住了殘的脖子，「這樣的您，這樣光輝的您為什麼要拋棄我們的存在！」
※※※
被憤怒完全沖昏頭的亞修，就這樣緊緊的掐住了殘的脖子。他完全忘記了，只需要在手中稍微凝聚一點點的黑暗能量，就足以將殘的整個腦袋都撕裂。
或者說，亞修在下意識中不願意去這樣做？
無法掙脫亞修緊緊掐住自己的手，長時間的缺氧讓殘的意識開始模糊不清。剎那間，心底深處突然有什麼光芒忽的閃了閃，殘覺得靈魂突然一震，就這樣輕飄飄的浮出了身體，迷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那是一片幽藍色的黑暗，仿若黑暗的海底那樣的幽深寂寞。
寂靜……那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絲毫的生靈，沒有絲毫生命的活力。然而，殘卻依舊看見了，那死一樣寂靜的幽暗中，依舊有著無數黑色的生靈在緩緩的游動——那是一開始就被詛咒的，絕望的生靈。
如木偶，如死靈，就這樣沒有任何目的被封鎖在黑暗中一般，在這樣的絕寂中來回幽幽的迴盪————絕望的深海魚——
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氣息的殘，額頭上忽的銀光一閃。沒有任何預兆的，金銀色的眸子突然間又睜開了。
左邊是烈陽般耀眼的金色，右邊是銀月般溫婉的銀色。那雙純淨的金銀眸紫凝視著亞修，一如初見那般的無暇晶瑩，染不上一絲塵埃。在這雙清澈眸子的凝視下，亞修猶如透明一般，整個靈魂被**裸的穿透，無處躲藏無所遁行。
深邃得猶如無邊無際的星空，帶著吸魂引魄的魔性魅力的異色眸子，帶著淡淡的微笑，就這樣深深的，憂鬱的注視著在剎那間失神的亞修。
殘一聲幽幽的歎息，恍惚間像是來自九天之外的諄諄囈語。
「何苦……為什麼你們會這麼想？……我，並不是要拋棄你們。我的希望……我一直想告訴你們的是……你們不必再為我們一族游弋在黑暗的海底了。」
「我，放你們自由。」
我離開了，帝王的繼承人消失了。所以，你們不需要再去扭曲自己的心靈，不需要再去做帝王的木偶，不需要在壓抑自己對光芒的渴望。所以，請自由暢遊在陽光的海面，請自由的在天空下飛翔，請自由的選擇自己對未來的希望。
我，放給你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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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修緊緊掐在殘脖子上的手落下，壓倒了幾棵隨風在空中飄逸的清翠小草。
額頭上一直熒熒散發著光芒的銀水晶再度暗淡了下來，金銀色的眸子再度輕輕閉上，殘的頭微微一偏，昏迷了過去。
一陣自由的風兒飄蕩在寂寞的蒼藍天際，打著旋捲起層層透明空氣中的波浪，將無數的楓——＆網——然隨風飄舞，琥珀的整個身體就這樣穩穩的懸浮在半空中，猶如雙腳站立在塌實的地面那樣穩固。
——與殘，亞修一模一樣的能力。
「為什麼……你，絕對不是神聖精靈族！」
被琥珀龐大若神靈的氣勢完全壓倒的亞修心中湧起了強烈的不安感，眼前陌生的男子讓他打心底感覺到恐懼莫名。
「你污穢的手沒有碰觸他的資格。」臉上一層不變的慵懶笑容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琥珀沒有任何表情的漠然神色下，如此這樣淡淡的說著。
原本與左手一起背在身後的右臂緩緩抬起，琥珀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卻完全不同於以前的慵懶和戲謔。而是帶著強烈譏諷，俯視螻蟻，傲視眾生的淡漠微笑。然後，琥珀修長的食指遙遙對著亞修淡淡一指，便再也沒有了任何動作。
然而，就只是這樣簡單的一指，一個再輕鬆不過的動作，卻讓亞修感覺到了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黑暗能量。比自己的能量更純，更強，帶著鋪天蓋地之勢向自己襲擊而來。亞修驚恐的發現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身體已再也不能動彈絲毫。身體完全不服從於自己的意志，彷彿被夜空中無形的枷鎖緊緊鎖住一般。
強橫的黑暗能量將亞修所在的空間與外界硬生生的切割開來。然後，逐漸的向他擠壓過來，一點點的，將他的身體侵蝕了起來。
奇特而又恐怖的現象發生在半空停留的亞修的身體上，一層薄薄的，在黑夜中幾乎看不出來的黑色霧氣一縷縷纏繞上亞修的身軀，他的身體就彷彿被什麼透明的怪物在空中一口一口的吃掉一樣，一點一點的消失在夜空中。
「[暗夜消蝕]……難道！難道你是————！」
頭部也開始遭受侵蝕的亞修終究沒有吐出最後那幾個字！
意識一點一點的消失了，亞修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朦朧，看不清世界上的一切，只來得及低頭看了[他]最後一眼——那光輝的銀色。
如果是他……如果是這位強橫的大人在保護您的話，我就可以安心了。
已經呈現虛空的亞修臉上竟莫名的漾起一絲欣慰而解脫的微笑。
我的一生充滿著黑暗與絕望，可是，殘殿下您的出現卻帶給了我唯一的光芒與希望。一直以後，我都以為自己憎恨著你。可是，直到再度看見您的一瞬間，我終於明白了。其實，自始自終，我也無法那樣的憎恨您哪。所謂的憎恨，只是給我自己尋找一個理由——一個能夠再度與您相遇的理由，如此而已。
現在的我已經無法再為您做些什麼了………可是，殘殿下，希望您…能得到幸福。
即使靈魂身在地獄，我也如此為您祈禱，永遠的祈禱。
※※※
亞修的身體，就這樣靜靜的消失在了有些悲涼的空氣中。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滿足的笑意。
狂風突然在剎那間悲泣起來，席捲起所有飄舞的火楓，漫撒天際。一葉說不清是薔薇還是火楓的血紅瓣兒在狂風的呼嘯中從亞修逐漸透明消失的身體中穿透捲起，似有不捨的圍繞著殘飛舞旋落，風兒又是一陣呼喚，血紅瓣兒舞向那不知名的寂靜蒼藍。
只剩下，一片寂靜而空白的夜晚。
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生靈如泡沫一樣消失在自己手中，琥珀的表情一如出現一樣的淡漠平靜，就像隨手折下一根樹枝那樣的簡單自然。
琥珀色身影靜靜的落在殘的身前，琥珀的臉上再度恢復了往日風liu不羈的瀟灑笑容。只是他的眼中卻閃爍著扣人心弦的妖異神色，將那琥珀色的眸子燃燒成妖異的紫色。
「你是我的。」
伸手，輕輕扶起昏迷中的殘的身體，琥珀迷離的微笑恍如九天之外的遙遠而不真實。
「你的命是屬於我的。」
輕柔的撩開那張充溢著靈氣，仿若不存在於世間的絕色容顏上散亂的銀髮，琥珀的聲音溫柔得猶如一汪春水。
「將你所重視的東西一件件奪走，將你所珍愛的東西一樣樣毀滅。讓你也嘗嘗失去最珍貴的東西時，那種痛徹心扉的哀傷。」
手指異常輕柔的撫過殘的臉龐，琥珀色的眸子燃燒著瘋狂的紫色火焰。
「最後再取走你的生命，禁錮你的靈魂，將它打入地獄烈火，浴火焚燒。」
溫柔猶如對待情人般的呢喃卻深深浸透著凍人筋骨的冰寒。
「讓奪走我父母的你，為自己絕望的命運而悲歎。」
「讓你被焚燒的靈魂，永不超生！」
月已落，日欲升，朝日燦爛的金光已撒落整個大地。朝陽升起來了，殘在空中舞動的銀絲在金光的覆蓋下，流光閃爍，卻是異於朝陽的冷清銀月之光。琥珀色的眸子，已被朝陽染成那耀眼的金輪。
「所以，你不能死，在我還沒有殺你之前，你絕對沒有資格去死。」
在琥珀的淡落輕語下，一絡在朝日庇護下新生的清風拂落楓葉，又在高空中將其撕裂散落，無數血紅楓瓣兒在狂風的撕扯下散落蒼老而蔚藍不變的天際。
只剩下淒厲的風聲在朝陽下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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