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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永無休止的華爾滋戰曲 第二十八章 最寂寞的距離 文 / 白髮三千

.    曾經聽人說,世界上最遙遠最悲哀的距離就是所愛的人就在身邊,而自己的愛卻無法被對方知曉。

    只是,又有誰知道,世界上有一種的距離,不遙遠,不悲哀,卻帶給人無窮無盡的寂寞。

    世界上最寂寞的距離,便是眼看他在自己面前對自己微笑,明明只有數步的距離,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卻無論如何也伸不出那隻手,無論如何也跨越不了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溝鴻]。

    神聖精靈各個族的聖者,就是此族中力量最強大的人。既然有第一,那麼肯定就會有第二的強者。而各個族的聖者害怕那第二強者將來擁有了超越自己的力量,奪取自己的地位,於是便交付給各族第二強者一個任務,美其名曰護法,守護聖池的榮譽任務——實際上是變相的放逐。

    神聖精靈界與其他各界連接的空間稱之為[門],共有風,火,水,地,光,暗六大門,分別存在於各個族的聖池之處〈夢之一族內並沒有門的存在〉,護法既然要守護聖池,就理所當然的兼任看守門的責任。

    因此,被選為護法的同時,便注定了此人長久一生都必須守護在聖池旁邊,不能離開半步,直到死亡。

    而唯一可以離開聖池的空隙,只有在聖池孕育出一個新的生命的時刻,護法才被允許暫時離開這裡。

    穆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個平靜的聖池邊待了多久的時間,或許是因為時間的流逝已經對自己沒有任何意義了,或許是自己下意識懶得去記自己在池邊發呆的時間。

    光之聖池,看似美麗而神聖,卻無情的吞噬著穆的生命,穆的一生已經注定要消磨在這裡。只因為他有著最接近光之聖者,也就是神聖精靈帝王的火羽的力量。只是穆卻並不覺得遺憾或者憤怒,他有著一顆平淡如水的心,所謂的權力地位對他來說就猶如看不見摸不著的浮雲,根本引不起他絲毫的興趣。

    他其實很樂意就這樣平靜的生活在這裡,欣賞著美麗的風景,偶爾吹一曲蕭聲,偶爾隨手作出一首詩歌,悠閒自得,怡然自樂。

    又是一個平淡的日子,穆順手將一張沾染著墨跡的字扔到了空中,黑白交雜的紙頁翩然飛舞,剎那間就隨風不知飄向了何方。

    這是穆新的一種興趣,數天之前,火羽的繼任者在光之聖池誕生,穆得以閒暇便去人間溜了一圈,發現人間最近興起了一種被稱為山水墨跡的圖畫。只是純粹用黑色的墨跡來表現出各種景物以及物體,顯得尤為別具一格,引起穆莫大的興趣。

    淡藍的眼如往昔般飄渺的望向那純淨無暇的池面,欣賞著被微風掀起的微微漣漪,又遠遠的看向那棵被他守護上了數千年,卻無葉無花的[仙姝]。只是在數天之前,那上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晶瑩剔透的小巧果子,散發出淡淡的銀光——神聖精靈帝王才有資格摘取的仙果[瓊漿]。

    擅闖者?!

    淡然的眼神卻在瞬間突變,穆飄逸的身影轉瞬已飛上高空,一股強大的能量已從他伸出的手中猛然向那個擅自闖入聖地的襲擊而去。

    有什麼目的?數千年來都不曾有人敢闖入這個聖地,為何今日卻……是為了[瓊漿]而來的嗎?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輕易打消了穆的疑慮。那個擅自闖入聖地者似乎毫無警戒,就這樣沒有任何防備的被穆發出的能量給打中,原本輕盈飛在空中的身影瞬間墜落向地面,一聲顯然還是稚嫩的聲音讓穆愣了一下。

    小孩子?

    回過神的穆趕緊飛過去將孩子墜落的身子接住,抱在懷中,再輕輕的落在了池邊。

    看起來大約是十三歲左右的相貌的樣子,大概是個才誕生幾百年的孩子〈剛誕生的神聖精靈在前五百年的時間發育生長都不是很明顯〉,可能只是貪玩好奇才不小心闖進來的吧。

    穆如此想著,將他放在地面,正想開口責罵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擅闖聖地的孩子。

    「哇~!」

    一聲恐怖的魔音在穆開口之前搶先灌入了穆的耳中,將他震得有些頭暈目眩。

    「停!」

    沒理他,殘只顧埋頭大哭之中。想他出生僅僅數天時間,火羽對他寵愛到了極點。可謂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別說被打,連小小的一句責罵也捨不得對他出口。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連精靈帝王都寵之極的殘,其他人肯定是對他惟命是從,又怎麼敢碰他一根毫毛?

    雖然現在沒受傷,可是身體不聽使喚的從天上掉下來,可見被那襲擊來的能量打得有多痛了。誕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痛的滋味,被寵溺得過頭的殘第一個反映當然是埋頭大哭。

    他哭得痛快,一旁哄了他半天卻依舊還是被魔音灌耳的穆已經是一臉黑線,一貫溫和的表情早已經擺不出來了。

    「不要哭了!」哄得開始不耐煩的穆加重聲音。

    「哇——!」居然凶我?我偏哭!

    殘因為穆的重聲哭得更大聲。

    「夠了!」所以我才討厭小孩!

    「哇哇————!」別以為你聲音大了不起,我哭得比你更大!

    「暫停!」一向都是很溫和的穆臉色開始發青中。

    誰來告訴我小孩子應該怎樣哄?

    「哇——!」你叫我停就停,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我就哭!

    「……………」

    「哇哇」

    「………………」

    「哇哇哇」

    就在臉色越來越青的穆開始考慮毀屍滅跡的可能性的時候,卻發現那讓人痛不欲生的魔音不知何時停止了。穆疑惑的向孩子望去,卻發現那孩子似乎頗有興趣的望著自己手中散出的微微星光。這是穆剛剛聚集在手中的力量尚未來得及散開,些許能量遺漏出來的現象。

    可能是感覺到穆的視線,孩子趕緊將頭一扭,似乎又要放聲大哭的樣子。穆嚇了一跳,趕緊俯下身子,順便把環繞在手邊的星光散發得更加璀璨耀眼,並凝出少許能量讓一些閃亮的星光向孩子面前飄舞了過去。

    「我教你怎麼玩這個,不要哭了好不好?」

    自己令無數人懼怕的絕招[星光滅絕]居然成了哄小孩子的玩具。

    穆非常無力的想著,卻還是認命的小心哄著孩子,生怕他一不順心又使得自己陷入魔音灌耳的恐怖中。

    真的好漂亮哦。

    殘好奇的看著飄舞在自己面前的點點星光,正想伸手去碰的時候,卻聽見穆說了這句話。心裡一高興,就抬頭對著穆甜甜一笑——殘必殺絕技之一,可稱得上屢試不爽,無論自己怎樣任性的要求,只要這樣對父親或者那些長老們一笑,父親就不用說了,再頑固的長老也會軟下來。

    剛剛忙亂成一片的時候,穆根本沒有注意去殘的模樣,現在他又正在考慮著怎樣將這個孩子哄騙回去的時候,卻看見孩子突然將埋進雙膝中的頭抬起來,還滾動著晶瑩淚珠的臉就這樣甜甜一笑,穆只覺得心臟在瞬間狠狠漏跳了一拍,就這樣就愣在了當場。

    穆不是沒看過漂亮的容貌,神聖精靈族的美貌在天下屬於首屈一指,他本身的相貌也屬於俊秀不凡,在天界中絲毫不遜色於其他人。此刻,穆卻被這樣耀眼的笑容迷惑得有些茫然。

    好美……從來不曾見過如此玲瓏剔透的孩子,就彷彿是被精心雕琢出來,玉做的孩子。

    ※※※

    擦乾淨那張彷彿是被白玉精雕細琢出來的臉上的淚痕,穆將一杯牛奶遞給突然叫嚷著肚子餓了的殘。看著殘捧著溫熱的牛奶蜷縮在寬大的軟椅中,一臉幸福滿足的樣子,穆不禁有些好笑。

    小口小口喝著這牛奶,原本明亮而大大的眼睛已經微微的瞇了起來,並不時舔一舔自己的嘴角的白色痕跡。穆覺得殘現在的樣子簡直就像一直小小的貓咪在幸福的舔著自己的牛奶。

    「為什麼要跑來這裡,這裡可是禁地哦。」穆無奈的看著他,殘現在佔了穆專用的軟椅,因此穆現在只能站著了。

    「可是沒人告訴我這裡不准來啊~」

    哪個粗心的家長連這種常識都不教育一下。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哦。」將最後一點點牛奶一飲而盡,殘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角,明亮的大眼睛很滿足的微微瞇著,「因為我很無聊啊,聽說人間很好玩……我才誕生七,八天就天天被父親逼著學這個學那個,煩都煩死了。」

    剛誕生一個星期而已?

    穆呼吸微微一窒。

    數天前在聖池中誕生那個光之精靈是……

    微俯著身子的穆下意識將正在擦去殘嘴角白色痕跡的手迅速收了回來,退後幾步,一手拂在胸口,快速的單膝跪了下來。穆臉上原本溫柔的笑容快速褪下,平靜的低下了頭,「不知是殿下來臨,冒犯之處請您饒恕。」

    難怪他會不知道聖地的禁令,對於殘來說,整個神聖精靈界以後都將歸他所有,一個小小的光之聖地他當然可以隨意出入。

    穆低著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嘲諷的笑容,卻帶著淡淡的苦澀。

    明明那個孩子就在自己身前,只要向前幾步,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可是……穆卻分明看見一股強大的力量阻隔在了兩人之間,那是一道無形的,永遠不可能跨越的[溝鴻]。

    ——並不遙遠,卻是極難跨越的距離。

    穆聽見周圍的空間半晌寂靜,然後,一個輕輕的聲音打破了這樣的寂靜,「我就知道,反正每次都是這樣。我早就習慣了……」

    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似乎就飄渺得沒有任何蹤跡,穆沒有聽清楚那最後半句話。他有些疑惑的抬頭,卻看見孩子小小的身子依舊蜷縮在寬大的軟椅中,雙臂摟著曲起的膝蓋,頭低低的伏在上面沒有任何動靜。

    然後,穆看見殘抬起頭,臉上展露一個完美無缺的,禮儀般的微笑,平靜的聲音傳了過來,「穆,你可以退下了。我等下自己可以回去,就不麻煩你了。」

    看著殘平靜的微笑,穆只覺得隱隱心口似乎在做痛。

    他還只是個孩子啊……可是,逼迫他這樣在自己面前戴上面具的,似乎是自己吧?殘曾經給了自己機會跨越這原本不可以侵犯的距離,可是放棄這個機會的人,卻是自己。

    僅僅數步的距離,卻有著無形的[溝鴻],這注定是一種,世界上最寂寞的距離。

    後來,殘依舊經常來到聖地,卻是為了穿越光之門到達下界。只是偶爾的時候,殘會在穆這裡停留片刻,坐在池邊,捧著一杯溫熱的牛奶。殘的神情,依舊平靜而安詳,依然那樣淡淡的對穆笑著,完美無缺的溫和微笑——像極了穆臉上,自從看守聖地以來臉上總是一層不變的溫和笑容。

    穆就這樣看著當初那個曾經在自己面前號啕大哭的孩子漸漸長大,成熟,變得俊美異常,氣質翩然。只是穆卻發現,殘自始自終卻都是自己一個人,穆總是只能看見一個飄逸的銀色身影孤獨一人在那寬廣的空中靜靜的飛舞,然後輕盈的落在碧波蕩漾的聖池旁邊。

    那個時候,穆只覺得殘的身影,美麗而飄渺,卻帶著無盡的落寞。

    每當這個時候,穆就會想著,殘上次未曾說完的半句話,究竟是什麼。

    再後來,穆覺得殘有了一些變化,雖然殘臉上微笑依舊,穆卻敏感的察覺到了他身上在發生一種不詳的改變。穆曾經嘗試著去靠近,一如以前自己對他的躲避,這一次輪到殘溫和的微笑著拉開了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於是穆不再去嘗試,只是他一向寧靜的心卻在不經意間有了微微疼痛的感覺。

    後來有一天,一個平靜的日子,殘依然平靜的坐在聖池旁邊。望著池心那顆金色的[仙姝],殘的眼神飄渺而迷離。他突然說,「穆,瓊漿只有我和父親能碰,力量不足的人一但碰到,便會瞬間灰飛湮滅,對嗎?」

    「是的。那是屬於殿下的東西,若您想要的話隨時可以去拿。」穆站在殘的身邊,紫衣飄然,微笑溫和,恍惚猶如神仙般的人物。

    殘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向那[瓊漿]輕輕一指,「若我現在要你替我將[瓊漿]摘來?」

    穆微微一笑,修長的身影已飄然飛向池心,又瞬間落回殘的身邊。穆的指間,一顆珍珠般大小的半透明果子散發著淡淡的銀光。

    殘默然接過穆遞來的[瓊漿],看了它半晌,突淡淡一歎,「穆,你肯替我摘下它,是因為光族皇子的命令?還是只為了一個孩子任性的要求?」

    穆聽著殘淡淡的話語中莫名的寂寞,心底卻在不經意中微微一顫。淡藍的眼眸閉上,然後又張開,穆回答道,「當年我放過那個擅闖聖地的孩子之時,並不知道他就是光族的皇子。」

    穆說著,卻突然看見殘淡淡一笑,透亮的眸子在瞬間柔和得猶如一汪春水,讓穆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笑的淡然,笑得純淨,像極了當年那個幼稚的小孩子含淚綻放無暇如玉的燦爛笑容。

    穆聽見殘低聲喃語著,「這樣,也就夠了。」然後,殘隨意的揮手,一道燦爛的銀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透明的[瓊漿]優雅的飛回了『仙姝』之上,再度牢牢的長在那上面。

    「穆,我暫時可能不會需要這個東西了…你就這樣幫我一直守護著它吧。」殘偏頭看著再度回到樹上的瓊漿,淡然的語氣中有著一種穆所不懂的莫名情緒,「守護在這裡,無論過了多久,無論發生了怎樣的事情。就請你一直這樣平靜的守護在這裡,平靜的生活下去……」

    為什麼他的身影,看起來好像會消失一般?

    穆有些茫然的看著殘凝望著天際的落寞神色,下意識向前走了幾步,卻猛然被一聲怒喝呆愣在了原地。

    「不要過來!」

    眼神一直飄渺的看著遠方的殘突然回過頭來一聲怒喝,一如與穆初次的見面,異色的眼眸清澈而明亮,此刻卻冷冷的看著穆。只是,那冷冷的眸底卻帶上了淡淡的哀愁。

    「不要跟來,穆,不要跟過來。」

    穆看見殘側頭微微的笑著,卻笑得如此的哀傷,如此落寞,如此的…令人心痛。

    「當年你不曾跨越那幾步的距離,所以現在,你就更不能走過這幾步的距離。」

    穆恍惚間上前幾步,向殘伸出手,殘卻又後退了幾步,依然與穆保持著那數步的距離。

    「穆,你將永遠守護在這裡,平靜的生活下去。」殘靜靜的閉上眼,「永遠的,寧靜的在這個美麗的地方生活下去。無論將來會發生怎樣的事情,無論天界變成怎樣,什麼都不要去管,什麼都不要去問,你只需要永遠的守護著這裡…一直平靜的生活下去。」

    穆默默的看著那雙明亮晶瑩的眼睛靜靜的閉上,看著少年寂寞的身影逐漸消逝,可是凝固在地面的身體卻無論如何也走不過那僅僅只有數步的距離——永遠也不可能跨越的距離。

    聽說過嗎?

    世界上最寂寞的距離,並不遙遠,卻只能眼看他在自己面前對自己微笑,明明只有數步的距離,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卻無論如何也伸不出那隻手,無論如何也跨越不了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溝鴻]。

    後來,從那天以後,穆再也沒有看見那個飄逸的銀色身影,一種莫名的情緒開始佔據他原本寧靜安詳的心,偶爾會讓他心底有著微微的難受。

    又過了許久許久,穆才明白,這種難受的心情,叫做[寂寞]。

    再後來,就連穆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有人告訴他,殘背叛天界而墮落,被帝王火羽處死在神之崖。

    穆突然又記起了,一個剛剛誕生了數天的孩子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寬大的軟椅中,他說,「我就知道,反正每次都是這樣。我早就習慣了……」

    在那個瞬間,穆終於知道了殘未曾說出的後半句話——「我早就習慣了……寂寞,習慣了自己孤獨一個人。」

    再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的時間,那是足以讓一切都隨風而逝讓所有感覺都隨著時間的掩蓋而失去光澤的太過長久的時間,穆卻始終忘不了那一天殘淡淡的微笑,忘不了那雙猶如水晶般玲瓏剔透的眸子中淡淡的哀愁。

    穆始終都記得,曾經有一個剛剛誕生數天的小孩子平靜的聲音——他淡淡的說,我早已習慣了,那樣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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