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永無休止的華爾滋戰曲 第三十一章 王者 文 / 白髮三千
. 殘和修寒之間已經產生了裂痕，一個殘不願意去修復的裂痕。
就在殘已經打定主意想要疏遠修寒的一刻，他看見了那雙湛藍色的眸子，一雙飽含著難以隱忍的悲憤的藍眸，透露出修寒此刻難以名狀的痛苦心情。
殘剎那間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一種難以言語的憂傷一點一滴的從他空白的腦中蔓延出來,佔據了他整個心胸。
究竟是在哪裡，曾經看過這樣的悲憤的眼神？這樣熟悉的哀傷而又絕望的眼神……
不要去！殘！不要消失……不要獨自一個人這樣消失掉！
為什麼…為什麼將我帶出孤獨悲傷的是你，最終再度留下我一個人的也是你！
為什麼你獨自一人消失的時候，卻依然能夠，回眸，微笑。
「你以為自己很偉大？」
我不希望你有多偉大！
「總是為了別人如此踐踏自己，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
我跟隨你不是為了讓你用身體做別人的盾牌！
「你以為你是聖人！你以為你有資格承擔其他人的痛苦！」
為什麼你總要倔強的折磨自己！
「不是……你根本什麼都不是！你只是個自私的人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
「為別人使得自己受傷……那你究竟有沒有想過我們！我們這些一心想守護你的人！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受傷了我們會變得怎樣！」
我受夠了！
是聖人也行,是惡魔也無所謂!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根本不在乎別人眼中的你會是怎樣！我只希望你活下去……幸福的活著。除此之外我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在乎，為什麼你就是不能理解！
「那種事情…那樣的事情經歷一次就夠了！夠了！我不要再看見那樣的事情重演，你究竟明不明白！」
你對任何人都是猶如神一樣的仁慈，為何對你自己和所有在乎你的人都是如此的殘忍……看見你身在險境，我的心跳彷彿都凝固了一般，前世那翻江倒海的記憶和心痛瞬間如潮水般湧了進來。
前一世的悔恨，無力，還有絕望幾乎會把我逼瘋。
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只是如此希望著而已啊。
可是為什麼你總是不懂不明白!
一口氣將心裡的話全部怒吼出來，修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前所未有的激動讓他冷漠不再。
充溢著悲憤的湛藍眼眸中清晰的映現出那張熟悉的輕靈飄逸的容顏，只是，此刻這張絕美的臉龐上似乎帶上了微微的困惑和茫然，然後，又再度恢復了安詳和寧靜。
修寒聽見殘淡淡的回答，只有三個字。
殘寧靜的說，「對不起。」
只是區區的三個字，卻讓修寒在瞬間啞然。他看見殘的眼眸清澈得猶如流暢的清泉，那樣清澈的看著自己，沒有絲毫的陰影和瑕疵。
修寒輕輕歎了口氣，「你總是能輕易的挑氣我的怒氣，又輕易的讓它消失。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是這樣……」
殘沒有回答，可是他注意到了修寒口氣中的悠久，對『以前』這個詞語的感慨。
「你這樣率直的道歉，反而讓我罵不下去。」修寒說著，臉上的神情恢復了往日的冷漠，湛藍的眼中卻流露出溫柔，伸手輕輕碰觸著殘被自己打得紅腫的臉龐，微微一愣之後輕輕擦去殘嘴角的血絲，聲音中帶上了悔意，「看起來反倒像是我的錯了，居然將你打成這樣。
殘還是沉默著沒有說話，這個傷並不是修寒打出來的，天生的疾病這一次發作得相當厲害，即使服用了師父的藥，血氣依然在殘的胸口翻騰。他是費了很大的意志才將這翻騰的血氣抑制了下去。
「那就讓我們代替殿下打回來好了。」伴隨著這句話，一個拳頭飛出來狠狠的打中了修寒的左臉。
修寒的身體晃了晃，卻還是站穩了。這一拳是洛比打的，其實以修寒的能力可以輕易躲過去，但是修寒沒有躲，他任由洛比的拳親吻上自己的臉，硬生生的接下這一拳。
「洛比。」
「這樣就行了。」洛比說著，對叫他的殘恭敬的鞠了一個躬，「必須給他這一拳，這是他冒犯殿下的懲罰。」
「罷了。」殘歎了口氣，突然聆聽見了西曼收兵的號角聲，殘輕擺了下手，「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你和卡羅爾了。」
看著向自己行禮退下的兩個部下離開的身影，殘回頭對修寒開玩笑似的一笑，「真是的，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你因為我而毀了容，女孩子們可是不會放過我的。」
修寒冷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眼中也閃過一絲戲謔，「要是那樣的話，不會放過我的人可能會更多更恐怖哦。」
「呃？」剛剛因為千凝的叫聲而回頭應了一聲的殘沒聽清楚修寒萬年難得一見的玩笑。
「不，沒什麼。」修寒又恢復了以往冰冷的神情，只是，那湛藍如海的眼眸中卻依然流露出一絲溫柔。他輕聲說，「殘,你不會離開我的,是麼。」
修寒的聲音,與其說是疑問,倒更像想急迫的得到一個證明,一個諾言。
殘的眼中有了些許的迷惑,他看了看修寒,看著那猶如藍寶石般的眼睛,突然微微一笑,說不出的淡然溫和,他回答道，「沒有人願意離開自己的羽翼,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就不會主動離開你。」
殘將疑惑埋進了心地——好像……修寒和千凝的樣子，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看著我死過一次，他們似乎有什麼在隱瞞著我……可是，為什麼我不會懷疑他們，為什麼我會覺得我們絕對不會傷害我，為什麼，我對他們總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殘低頭苦澀一笑,飄然轉身.
自己是在欺騙他吧?
自己的身體已經……不主動離開,可是被迫離開也是沒有辦法的.
這種殘破不堪的身體絕對不可能撐過兩個月了,而且就算能夠撐過,自己也答應了將性命許諾給琥珀.
自己生命的盡頭幾乎已經看得見了……是的,已經不遙遠了.
那麼,當自己死了以後,修寒和千凝又該怎麼辦?
或許,從來不曾遇見自己,對他們來說才是幸福吧.
殘只是一直默默的想著,卻沒有注意到自己轉身離去後,修寒一直看著自己的背影,湛藍色眸子中清晰的映現出那光輝的銀色,只是那眼中竟有著一種莫名,一種感慨,一種太深太深而讓人看不清楚的深邃.
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只是如此希望著而已啊.
還是說,這樣的希望對你而言也實在太奢侈?太遙遠?
遙遠得永遠也不可能觸及?
*****
「殘殿下。」再度恢復五年前『太陽之子』光彩和榮譽的丹；剴捷恭敬的向面前這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少年單膝跪了下來。
「哦？丹，你也回來了。」殘伸手，笑著將丹扶了起來，「你做的不錯。」
「不。」丹搖了搖頭，「一切都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贏得這場戰爭的是您。」
「計策再完美，若沒有實現它的能力，也只是廢話一堆而已。」殘看見丹似乎還想說什麼，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是王，沒有與部下爭功的必要。屬於你的就是屬於你的。」
聽見這句話，丹的身體微微一顫，身體又深深的，恭敬的彎了下去，「關於莫言城主，如您所料，我已經將他帶了上來，請問要怎樣處置？」
身為將領，丹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話，從古自今，從來沒有聽說過任何一個王者自動將所有功勞退讓給部下這種事情發生過。殘殿下的行為，總是這樣不按常理出牌哪……不過，卻比任何獎賞更能打動人心。
「你，真不像一個王者。」被士兵們壓進來的莫言清楚的看見了眼前發生的一幕。
「住口！莫言。」
殘揮手擋住丹，微微一笑，「或許是這樣吧。」
殘示意侍衛們打開莫言身上的繩索，揮了揮手，「你可以走了。」
「你就這樣放我走！」莫言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殿下！不能放虎歸山。」丹上前一步焦慮的勸說，「這個人野心太大，實在太危險了。」
「丹……」
房間響起放肆的笑聲，莫言諷刺的笑了起來，「他說得沒錯，殿下，你放了我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報仇。你根本不適合做王，作為一個王者，必須心狠手辣，不會錯殺任何一個可能威脅自己的人——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這才是真正的王者，殿下，不必要的仁慈會毀了你的。你放我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回來殺了你。」
紫電般的眼中綻放出凌厲的眼神，挑釁一般看向殘。這樣直白露骨的挑釁，別說是原本就應該心高氣傲的王者，就連普通人也無法忍受。
可是殘卻總是那樣與眾不同。面對莫言的如此直接乾脆的挑釁，殘臉上沒有任何怒氣，依然是那樣淺淺一笑，風輕雲淡，卻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傲氣與優雅。
「沒有關係，那時候我會再將你打敗的。」
殘的微笑依然是神一般的優雅輕靈。那是，任何人都將會臣服在他之下的，無比高貴的王者微笑。
「或許對你們來說，那樣的王才是真正的王者吧。但是，我無所謂。其他的王者願意怎麼做隨他去，你們理想中的王者應該怎樣做也與我無關。我不會為了成為一個你們所謂的[合格]的王者而改變我自己。」殘在這裡稍微頓了頓，嘴角的微笑有著足以包容整個天下的寬廣。
「我，就是我！」
「我的部下追隨的是我，他們要的王是我，他們在乎的也是我，他們根本不需要你們心目中[完美]的王。而且，任何人，只要他有自信取代我，那麼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向我來挑戰.即使是我的部下也一樣，若你們認為能打敗我，就可以隨意來取我性命——如果你們認為你做得到。」
少年的笑容，很淺很淺，卻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優雅美麗的風景。
少年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永遠找不到比它更凌厲更令人顫慄的恐懼。
那樣高貴的微笑，那樣輕柔而堅定的聲音，來自於殘的自信，無人可以與之匹敵的絕對自信——以至於任何看見他微笑的人都認為，這個少年絕對不會被任何人打倒。
「但是你們不要忘記，我，殘；雅狄斯，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
整個房間肅靜成一片，所有人都不知何時靜靜的跪在了地面，所有人都癡癡的看著絕代風華的銀色身影，所有人的臉上流露出來，是狂熱，是崇敬，是愛戴，是瘋狂。
「我們的王……我們永遠的王！」
他們狂熱的看著少年，看著他們心目中的神——這就是他們的帝王，他們的神.
殘；雅狄斯！
唯一站著的人，就是已經被截開繩索的莫言。他無言的看著殘，沉默了半晌，突然重重一聲長歎。莫言垂下左膝，右臂放在胸前，恭敬的跪在殘的面前。
「您，是真正的王者。」
沒有任何人會比您更強，沒有任何人可能超越您……我唯一的王。
是不是理想中的王者又如何？所謂的王者真的要如千古流傳下來那樣的無情才行麼？難道王者只有一種嗎？難道只有按照一貫的方法走下去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王？
錯了，都錯了。
莫言曾經的思想，全部都被眼前這個少年推翻了。莫言一直引以為傲的王者之風，全部消失在這個少年面前。
王者要冷酷，少年卻比任何人都溫柔，無論是對一個人，一棵樹，一朵雲。
王者要心狠手辣，少年從骨子中透露出的溫婉善良足以讓得到所有人打心底對他悉心的呵護。
王者要無情，少年卻是因為太有情而使得無數的人致死不渝的跟隨在他的身邊。
王者要卑鄙，少年的心胸卻比大海更寬廣，那是足以接納和包容整個天下的寬廣。
王者一切應該以利益為重，即使犧牲什麼重要的東西也再所不惜。少年同樣一切利益至上，只是，他的聰慧足以讓他不需要失去任何東西。
王者應該具備的東西，少年一樣都沒有。可是，所有曾經看過少年微笑的人，都心甘情願的跪拜在少年的面前——因為，無人可與之匹敵，無人有任何爭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千古留名千古傳奇。
不需要華麗的繁衣,因為再美麗再華麗的裝飾也掩蓋不了少年的光輝.
不需要耀眼的金冠,因為再貴重再輝煌的王冠也比不上聚集在少年週身的光華.
是的,什麼也不需要,什麼也不在乎,只要少年站在那裡,淡然,一笑.
那麼,所有人都會承認——殘；雅狄斯，是真正的王者！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王者！
即使，在後世的歷史記載中，殘；雅狄斯僅僅即位了一年，在成功的擊敗了將近數百萬的侵略者，拯救了岌岌可危的皇城，並強迫其他幾國簽定和平協議以後，就遽然仙逝。
更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是，在他臨死之前，居然留下遺言讓他的皇叔儀南——也就是篡位的背叛者繼承他的皇位。
究竟是為什麼？
沒有任何人知道.無數名歷史學家終畢生心血也未能查清其中的疑團，它從此成為歷史上永遠的,最離奇,也是絕對無法解開的迷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