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數風流衙內還看今朝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宮內 文 / 甘子清
第一百四十五章皇宮內
秋季落葉飄零的季節,皇宮樹木稀疏,卻難見幾片落葉。
王星當了一日的值,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朝宮外走,卻見前面一個修長的身影,夕陽斜照,地下的影子橫跨出去老長。
「王爺吉祥安康!」王星認出了是乾王,慌忙向前見禮。
乾王憑空虛扶一把,笑道:「王侍衛免禮。」
兩人都要出宮,寒暄幾句,便一前一後往宮外去。
乾王問:「王大人近來可好?」
王星亦步亦趨跟在乾王身後,見問忙微微頷首答道:「家叔一切安好,多謝乾王掛心!」
王星點了點頭,又問:「王侍衛可還是在文華殿當值?」
皇宮侍衛分散在各大宮殿侍衛,並非所有的侍衛都在乾清宮侍衛皇帝,像賈寶玉雖有救駕大功,在沒有得到聖上充分信任之前,也是難以侍衛在聖上身邊的。
「是。」
乾王和王星二人一行走,一行閒聊,慢慢接近宮門,只聽乾王忽然問道:「近來侍衛處可有大新聞否?」
王星想了想,回道:「除領侍衛內大臣陳大人降職外,便也沒什麼。」
乾王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王星在乾王面前雖然拘謹,但也知道機會難得,想多與乾王說幾句,也好更加親近親近,於是便沒話找話道:「不過還有一件比較稀奇的小事。」
「哦?」乾王似乎有點興趣。
王星忙接著道:「最近來了一位年紀只有十四五歲的小侍衛,便是那立了救駕大功的榮國公之後,工部員外郎賈政之子賈寶玉。年紀如此小的侍衛,也算前所未有的。」
「哦,他呀!」提起賈寶玉,乾王心思百轉,五味俱全,賈寶玉既是華朝建國以來年齡最小的侍衛,卻也是一個他看不透的人中年齡最小的一位。
王星見乾王似乎有點興趣,忙又繼續說道:「不過賈寶玉畢竟太年輕,聽說因一件小事而與范相公子不睦,少年顯貴,恐亦非好事。」
乾王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不知從何時開始,乾王對這個賈府家的十四五歲公子便開始格外的關注,他戲耍范世傑之事乾王就在場,自然清楚的很,開始時他也認為賈寶玉只是小聰明,做事魯莽,不計後果,恐怕終究要惹來大禍,知道他又弄出來香水賭約一事之後,乾王便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並且還與永陵打賭,認為賈寶玉必死無疑,可事情偏偏不是這樣,在關鍵時刻,賈寶玉卻莫名其妙立了救駕大功,化險為夷,並且封官賜爵,榮耀一時。
如果這只是偶然,那麼他的運氣實在是好的出奇,自古成大事者,誰不多多少少要靠些運氣?要是自己能借借他的運氣,大事或可因此而成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乾王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想著靠運氣成事,當真有些小孩子氣了。
再又一想,如果此事是賈寶玉有所作為而成的,哪怕只是提前知道了自己要被問罪,冒著風險,稍稍謀劃了幾下,那也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自古成大事者,誰能事前知道一定就能成功?誰不是冒著天大的風險行事?陳勝起義,又有多少是出於謀略?還不是成為了一件流傳千古的盛舉?劉邦赴鴻門宴,又能有多少謀略,難道不也是在冒天大的風險?還不是成了萬世美談?
一件沒有任何危險便做成的大事,那是只有在野史和戲曲中才會出現的,縱觀歷史,那是從來沒有過的。
如果此事的發展,一切都在賈寶玉意料之中,那麼賈寶玉便不是個普通的十四五歲孩子而已了,恐怕諸葛再生,也不過如此了吧?而且還是演義中的諸葛,歷史現實中的諸葛也遠沒有這般厲害。
乾王想到這裡,卻又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這是怎麼了,怎會把一個孩子看的如此之高?
乾王一邊想著,一邊同王星走出了皇宮,皇宮外面自己的車架早已等著了,乾王回頭向王星道了一聲:「告辭。」便上車回王府去了。
王星趕緊頷首恭送,直到再見不到乾王車架的影子,這才上了自己的車架也回府去了。
秋季陽光柔婉,落葉飄零,整個京城似乎都有些安靜,靜得有些冷清,宮內宮外似乎都是如此,彷彿時間都已靜止,彷彿任何事情也不會發生。
乾王又同往常一樣,來宮內當差,今日雜事頗多,讓他有些煩躁,便停了筆,慢慢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哎!可惜了,賈府那個孫子,年紀小小就立此大功,本是前途不可限量,卻不想因小不忍而終究要葬送了自己啊!」
「是啊,我看最近范相眼中總有些陰曆之氣,恐有所謀啊。」
「小聲些,恐隔牆有耳。」
「我看你們過於小題大做了,范相何許人也,如果真要有什麼動作,豈會弄得盡人皆知,我看你們是在杞人憂天罷了。」
「那也不盡然,自古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范相心中所有,又豈是我等能猜到的。」
吏部堂官們忙完手中的差事,三三兩兩開始聚在一起閒聊起來,倒和後世大部分公務員辦公室中的情景有幾分相似。
而當乾王聽到那人說「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之言,心中感歎:「是啊,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不瞭解范相的人誰又能猜透范相接下來的舉動呢?」
按道理來說,如果范相真要對付賈家或者薛家,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才對啊,卻為何又偏偏要讓戶部和內務府協辦此事,戶部是歸范源管轄,這不是明擺著要告訴別人自己要利用戶部對付薛家,豈不是叫人有了防備?
如今賈寶玉是京城焦點人物,不僅因他的救駕大功,更因他與范相的糾葛,對於這一切,乾王自然也都聽說了。但如果是之前,乾王必定會對賈寶玉嗤之以鼻,很不以為然,必定認為賈寶玉必敗無疑,可經過秋圍之事,他又總覺得賈寶玉或許會有出人意料的表現也說不定。不過在心裡,乾王還是不很看好賈寶玉的,雖然竟似乎隱隱有一絲期待賈寶玉會有驚人的表現。
「呵呵」乾王又再次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因為這個賈寶玉,乾王也不知如此已是多少回了。
午時,皇后又派人來喚乾王進宮去用膳,乾王便起身進去了。
永陵公主也在,見了乾王來,立馬嘟起嘴巴,上前質問起來:「四哥你可真耍賴皮,上回你賭輸了,怎麼還不兌現賭約,怎麼還不去向父皇求恩,讓我出宮玩一回?」
「永陵不得胡鬧。」皇后雖是喝斥,卻也帶著笑容。
「呵呵呵」乾王笑著拍了拍永陵道:「王妹怎麼還記得此事?」
永陵嘟起她粉嘟嘟的小嘴兒,拍開了乾王的手,氣呼呼道:「一輩子都記得呢,我可不像你,說過的話不算話,也不知羞,我看你就是不如那個賈寶玉,人家比你聰明,你說人家是小聰明,人家想出有意思的遊戲,你說人家要大難臨頭,你看現在怎麼樣,人家反而加官進爵,可不知有多好呢?哪像你啊,輸了也不認賬,可和人家沒法比呢!」
永陵一反小淑女的形象,如個小辣椒一樣,氣勢洶洶的樣子,惹得皇后和乾王都是一笑。
皇后笑著喝道:「永陵休得胡說。」
乾王笑道:「我說話自然算話,現在還不是時機,等過陣子,我自會求父皇讓你去我王府裡玩一遭便是了。」
永陵聽了這般說,才轉怒為喜,「咯咯咯」笑了起來,笑得花枝招展。
「呵呵呵」
「哈哈哈」
乾王和皇后都被永陵可愛的樣子逗得開懷大笑,笑過一陣,皇后感歎了一聲,便說道:「我也本以為賈妃妹妹這個弟弟此次是在劫難逃呢,還在琢磨著以後怎麼安慰安慰賈妃妹妹,不想我們都錯了,他卻是絕處逢生,化險為夷了,不僅如此,還立了功,加官賜爵,榮耀一時,甚至賈妃妹妹這次能得封貴妃,好像也是因她這個弟弟的原故,哎,她可是有個好弟弟啊。」
皇后雖然不至於和賈元春爭風吃醋,但見賈妃在宮外多了個如此了得的弟弟為援,在宮裡恐怕地位只會越來越高,因女人天生的嫉妒心理,總會讓皇后有那麼些不太明顯的不舒服。
此時,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被打發了出去,又只剩下皇后、乾王、永陵母子三人享受天倫之樂,乾王平日心事都擱在心理,也沒個發洩的對象,雖然他城府極深,但畢竟是正常人,總有要一吐為快的時候,喝了幾杯酒,話便漸漸也多了起來。
「其實賈寶玉香水賭局之事雖已度過難過,但得罪范相一事可還未了呢,我看他要高枕無憂,安享富貴榮華可還遠著呢。」
皇后是個賢後,一向沒什麼野心,除了希望把讓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眾妃和睦以外,便也就是希望常常能和自己的兒子女兒聚一聚,談談家長裡短的閒話而已。皇帝深知自己這個皇后,自然也格外開恩,滿足她這個要求,是以皇后和乾王永陵才能時常得以相聚。
「哦?此話怎講?」皇后也是女人,有時候也是愛八卦的,尤其是和自己最親的人。
乾王便將太妃生辰,內務府和戶部協辦,以及在外面聽到的猜測都說了一遍,也就是當著趣事閒談,並非就當了真。
女人天生心軟,更何況是自己要好的姐妹賈妃疼愛的親弟弟,聽了不免歎道:「可惜這孩子,年紀輕輕,卻如此多災多難,此次恐怕再沒那麼好的運氣,如此度過難過了吧?」
乾王點了點頭道:「如果范相真要為難他,恐怕他過不了這關。」
這時聽到這裡,永陵卻不以為然了,竟然「切」了一聲,道:「上回你也是這麼說,結果怎樣?他還不是好好的?我看他這回也必然沒事,不然我們再打個賭。」
這一回乾王卻也沒有把握了,首先一點,范源會不會真對付賈寶玉還不一定,另外一點,賈寶玉越來越叫他看不明白,對事情發展,乾王也就更看不明白了,所以這回乾王也不再和永陵打賭了,只是搖了搖頭,自顧自喝酒。
永陵「嘻嘻」笑道:「怎麼,這回怕了,不敢了吧?」
乾王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好吧,就算我怕了吧。」
「什麼叫就算你怕了?本來就是你怕了」
秋天的夜晚實在寒意襲人,今日賈寶玉當的是夜值,這可把襲人秋紋麝月晴雯等美婢們關心壞了,早早為他準備了厚厚的毛衣、披風,並不停的囑咐道:「別在風口上,要聰明著些,找地方躲一躲。」
這些個小丫鬟,這時候卻像媽媽囑咐自己的孩子一樣,一臉的溫柔,不停的說著注意這,注意那的話,寶玉心裡暖暖的,伸開他兩隻長長的手臂,先把在自己前面為自己整理衣衫的襲人和晴雯同時擁入懷裡抱了一下,隨後又轉身把身後的秋紋麝月也擁在懷裡抱了一下,惹得四大美婢紛紛嬌嗔著給了他無數個白眼。
離開溫香軟玉之中,賈寶玉今日也沒騎馬,只叫錢二備車,坐著馬車到了宮門外,便自行掏了腰牌進去了,錢二自在宮外等著。
這次賈寶玉分在御書房不遠處當差,總算離聖上近了點,不由有些欣喜,站起哨來也格外有精神,身形筆直的站了半天。
可久久也沒人從這裡經過,再賣力卻也沒人看到,這又是何苦來,賈寶玉根本就不是腳踏實地艱苦奮鬥之輩,不由自嘲的搖了搖頭笑道:「如此賣力又有誰能看到?」
不想話音剛落,卻聽到一個嬌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誰說沒人看到?」
賈寶玉轉過頭去,卻見一個粉雕玉琢,穿著宮裙的少女,領著一幫女太監緩緩走來。
直到她來至跟前,賈寶玉才認出她來,原來是上回在宮中見過的永陵公主,不免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咂了咂舌,依舊筆直站著,忽如一根木雕似的,再不動一下。
永陵來御書房看父皇,不想在這裡碰到了賈府這小子,不知為何,小心思裡竟有些欣喜,但她還記著上回這小子得罪自己的事呢,本來小臉兒上要綻開的小酒窩又謝了,又聽見這傻小子在自言自語,不免出口諷刺起來:「你可要好好站好了,不許偷懶,否則我告訴父皇,打你的板子。」
賈寶玉卻理也不理他,如根無生命的木柱一樣站著,甚至眼睛也不眨一下。
這小子竟然敢這麼無視自己,永陵氣的牙癢癢,真恨不得咬他一口,當下便氣呼呼道:「你大膽賈寶玉,你見了本公主也敢不行禮,你是不是是不是」永陵一時倒想不出什麼威脅的話來,念了半天,卻還是那句:「我叫父皇打你板子。」
這時,只見賈寶玉眼睛才眨了眨,稍稍點了點頭,永陵本以為他終於服軟了,要向自己行禮了,正得意呢,小鼻子翹的老高老高,小臉兒上的酒窩慢慢綻放,不想賈寶玉卻道:「請公主恕罪,我護衛職責在身,不能大禮參拜。」
「你你」永陵粉嫩粉嫩的小臉兒上正慢慢綻放開來的小酒窩,立馬又凋謝了,如曇花一現,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美艷動人。永陵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來,又拿他無可奈何,只得吩咐身邊太監道:「把他抓著給我行禮。」
永陵身後的太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可沒一個人敢動的,宮中侍衛在當值的時候見皇帝都不用大禮參拜,如今賈寶玉可不比之前,乃是正正經經的宮中侍衛,且在當值,這些太監哪敢得罪,只得一個個裝聾作啞,當沒聽見公主的吩咐。
永陵受聖上恩寵,誰敢這麼給她氣受,當然這一來是沒人會去招惹她,二來她也不會恃寵而驕,像對待賈寶玉一樣對待別人,可是不知為何,永陵見了他這樣一個無視自己的樣子就來氣,就想教訓教訓他,可總也不能如意,不免就有些氣得牙癢癢,小嘴兒上粉嫩的雙唇抿了起來,自以為是惡狠狠的樣子,卻不知自己這個樣子會有多麼的可愛,氣呼呼道:「你等著,我這就去叫父皇打你的板子。」
說著,永陵便把嫩嫩的小嘴兒閉了起來,粉嘟嘟的小臉兒鼓了起來,柳月般的小眉毛皺了起來,狠狠瞪了賈寶玉一眼,便邁開小腳兒,小跑著往御書房去了,身後的那些太監和宮女們再沒了第一次見賈寶玉時的倨傲,紛紛低著頭跟了上去。
賈寶玉看著永陵扭著小腰細細小跑著的模樣兒,覺得十分可愛,不由就在後面多看了幾眼,心裡暗想:「如果不是這麼刁蠻,倒也不失為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如果永陵知道賈寶玉其實心裡還是覺得自己可愛的,那麼她就肯定不會再去向自己的父皇告狀了,可她並不知道,此時的小心思裡只覺得賈府那小子實在太可恨了,如果不打他板子實在難消心頭之恨,所以顧不得多想,跑進了御書房,向康正帝告狀:「父皇,你可得為我做主啊,賈府那小子又欺負我了。」
永陵方才碰到賈寶玉的事說了一遍,求著父皇給自己做主。
康正帝聽了哈哈大笑道:「那賈府小子說的也沒錯啊,正在當值的侍衛是不用向你行大禮的。」
賈府那小子,呵呵,康正帝想起來就覺得十分有趣,自己真的封了個十幾歲的侍衛,不過如果不是永陵老在康正帝跟前說那小子,康正帝還真不一定老能記起他來,在皇帝心裡留下了這麼深的印象,卻不見得就是壞事呢。
如果永陵知道向父皇告狀,反而對賈府那小子有利,自己可是怎麼也不會來告他狀的呢,可永陵卻並不知道,聽父皇又偏袒那小子,立馬就嘟起小嘴兒來,滿臉的不高興。
粉嘟嘟的小女孩兒不高興的樣子也是十分可愛的,惹得康正帝又是一陣大笑,勞累了一天,早已疲憊不堪的身子竟得到了一絲舒緩,永陵當真如康正帝的開心果一般。
康正帝笑過一陣,便哄她道:「為了讓你解氣啊,改日便叫她給你行大禮,你看如何啊?」
小女孩兒心性,一會兒惱了,一會兒又好了,哪裡會真記仇,聽了父皇的話,立馬連連點頭,又開懷大笑起來。
「哈哈哈」
「咯咯咯」
康正帝爽朗的笑聲和永陵嬌俏的笑聲繪製在一起,譜出一曲帝王天倫之樂的樂章。
秋季的夜晚的確有些冷清,尤其是這樣一個光禿禿,一點人情味兒也找不到的皇宮,賈寶玉站了半夜,當真有些寂寞孤獨冷的感覺。
不由縮了縮身子,又想起方才遇到的永陵來,不覺笑了出來。這個丫頭賈寶玉還是覺得可愛的,但就是太刁蠻了些,看來聖上沒少疼她。
哎呀!想到聖上可能很疼愛這位小公主,而自己得罪了她,是否會惹來麻煩呢?但隨即一想,賈寶玉又搖了搖頭,認為不可能,自己正當值,並沒有違制,想來聖上不會因此小事而責怪自己的。
賈寶玉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站哨,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換崗時間,來接替他的侍衛已經來了,二人交換了崗位,寶玉便先往侍衛房來暖暖身子,收拾收拾就準備出宮回家。
「呵呵呵賈二爺,好久不見啊。」
卻不想這時,身後響起一陣濃重的山東鄉音,聽起來好像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