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奪宮風雲 第一二二章 吳越用心 文 / 賀蘭拓跋
第一二二章吳越用心
聽得趙匡胤不住地誇讚自己的文采,趙德昭卻是心虛不已,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若是就此傳了出去,若有那不服氣的士子前來比試,自己豈不是自找難堪?便想著自己應該如何轉移目前的話題。
看著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喜慶,突然想到韓崇訓他們三人離家已有數年,自己曾經答應他們替皇上求情讓他們回家與父母相聚,看著滿面歡顏的趙匡胤,趙德昭說道:「父皇,元宵佳節本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但是孩兒府上有人卻與父母相離多年。我大宋接下來應以休養生息為主,戰事不起,孩兒特代韓崇訓、王承衍、石保吉三人向父皇求情,允許他們能夠回家與父母相聚。」
趙匡胤心情本就很好,聽了此話滿是欣慰和高興的回道:「好,既然德昭開口了,父皇又怎能不答應呢?能為自己身邊的好兄弟著想,朕甚是高興。」
花蕊夫人嬌聲附和著:「武功郡王宅心仁厚,皇上有子如此真是皇上和大宋的洪福。」
趙光義見今日的風頭全似集中在了趙德昭身上,擔心自己的皇兄若喝多了聽了身邊這些人的讚譽,一時高興之下封了趙德昭為太子,那自己可就沒有希望了。想到自己如今身體已好,皇上卻似一點也沒有恢復他開封府府尹的職務的意思,想自己直言又覺過於直接,聽了趙德昭的話方才有所想,便笑道:「皇叔如今身體已無大礙,德昭的那幾個伴讀離去後若是德昭想打獵,皇叔倒可以相陪。」
「光義莫非喝醉了,出此隨意之言?你還要主理開封府,責任重大,哪能似德昭那般閒暇?」趙匡胤好似忘了如今是趙德昭在主理開封府。
趙光義心裡一喜,但還是說道:「德昭這幾日主理開封府事宜頗有法度,臣弟覺得還是由德昭繼續擔任開封府府尹之職較為妥當。」
「光義莫誇。說到德昭的詩詞,朕或許還會贊上幾句。若是說他處理開封府事宜合理,朕卻是不敢苟同啊,到底是年輕識淺、缺少歷練。開封府乃京畿重地,責任重大,還是光義讓朕放心啊。」
「謝皇兄看重,臣弟一定不負皇兄所望。」趙光義言辭懇切。
「那朕就放心了,待元宵佳節過後朕就下旨。」說完趙匡胤端起酒杯正欲慢飲,卻又隨意問了一句:「光義到任後當以何事為重?」
趙光義哪裡想過此事,突然詢問之下不免慌亂,極力想著元宵佳節之後開封府的頭等大事,想起這幾日府上管事不斷稟告有各地士子由於家境貧寒而慕名前來求助的事情,不由地答道:「回皇兄,朝廷科考在即,天下士子雲集汴京,臣弟發現有很多士子囊中羞澀,在汴京城中衣食尚且毫無著落,如此豈不是傷了朝廷的顏面?臣弟到任後定當吩咐下去救濟那些需要幫助的士子,讓他們不為外物相擾而能專心應對科考。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這項建議趙匡胤卻是極為贊同的,然而想到那日在酒樓聽到的言論,此事若由趙光義去做卻很是反感,然而自己既然已經答應,所謂天子金口玉言,自無反悔的道理,心裡長歎一氣,無奈之下便只好笑道:「好!好!好!你好好做!」說完便猛然飲盡杯中酒。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趙匡胤心情的變化,除了他身邊的花蕊夫人。花蕊夫人坐在趙匡胤下首,聽得那語氣像是從皇上口中蹦出來的一般,與皇上平時說話的語氣很不相同,看著皇上喝酒的動作都比往常有力,便柔聲問道:「皇上?」
趙匡胤連飲了幾杯,聽得花蕊夫人的叫聲,猛然想起自己的舉動實不與今日的歡慶佳節相宜,慢慢地鎮定下來,微笑著向花蕊夫人點了點頭,心裡卻是想到了趙普。
被皇上思念的趙普此時家中卻也迎來了不一般的貴客,便是南方吳越的使臣。
吳越的創始人叫錢鏐,錢塘臨安人,少時為鄉里的無賴,以販賣私鹽為生,走南闖北的生涯讓他見識到了唐末天下節度使的威儀和武將的權勢,於是他認識到只有習武才能在亂世中出人頭地。於是一十七歲便苦練硬弓、勤習長矛、苦讀《孫子兵法》,二十歲時參軍。唐末黃巢起義時追隨唐大將董昌平叛,因功升任都指揮使。唐朝廷分封節度使時董昌為浙東節度使,錢鏐為鎮海節度使兼杭州刺史。公元896年錢鏐領兵擊敗董昌,佔據兩浙和蘇南形成了自己的割據勢力。
一朝得勢,衣錦還鄉,錢鏐當了節度使後便開始在家鄉臨安大肆建造豪宅,出入大街甲兵護衛,盛氣怡然。他的父親見了便不再與他相見。一日他輕車簡從找父親詢問緣由。他的父親告訴他說:「我們錢家世代打漁種田,從未出過富貴之人。如今你雖然當了節度使,然而三面都是敵人(北方唐及代唐的朝廷、西面南唐、南面閩國、東面大海),你不但不小心戒備,反而不顧百姓的生活,自己生活奢侈,並常年與人爭奪城池。我恐怕你覆滅之時牽累全家啊。」錢鏐聽後大為感慨,虛心接受。自此關注民生,興修水利、增加田畝,並且不論何人在北方建立朝政都派人稱臣,結為援助。
歷史上的「警枕」便出自錢鏐。公元907年,錢鏐被北方的後梁封為吳越王。錢鏐便開始建立自己的朝廷,因為他始終不忘自己國家的危險處境,為了保持高度的警覺,他用小圓木製成枕頭,只要自己熟睡時頭略微一動,圓木枕頭便會落地驚醒他。於是稱為「警枕」。
公元932年錢鏐第七子錢元瓘繼位,成為吳越的第二任吳越王。錢元瓘曾隨父征戰,頗有戰功,在位9年,死後傳為第六子錢佐。六年後錢佐病故,弟弟錢倧繼位。錢倧與吳越的三朝宿將胡進思關係不睦,起了殺心,不料事情不密反而被胡進思取得先機,趁夜囚禁錢倧,迎立錢元瓘第九子錢俶繼承吳越王。
公元946年錢俶繼位,他依據祖訓,先後向北方的朝廷後漢、後周稱臣,並且曾經追隨周世宗柴榮攻打南唐的淮南之地。趙匡胤立宋代周後,錢俶依舊向宋稱臣、貢奉不絕,甚至比前朝的貢奉還要珍貴數倍,借此希望借助宋朝的兵力牽制西面日益強大的南唐。誰知南唐的國力日漸衰弱而大宋卻隱隱有了一統天下的野心和實力。隨著李煜的繼位,南唐對吳越的威脅日益減弱,然而大宋卻連連出兵拿下了荊南、湖南和川中的蜀國。錢俶不知道是該為自己找對了靠山高興,而是該為大宋的日益膨脹的野心擔心自己的國運。
待得蜀國皇帝孟昶一家遷居汴京、大宋晉王開始向北方的北漢發兵,錢俶就已經開始為自己命運而憂心。為了思慮對策,錢俶特意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吏部尚書胡思岳、禮部尚書羅辛、兵部尚書皮光陽前來議事。
羅辛主理禮部,大宋平定蜀國的消息傳來時,還是他選備的賀禮。是以,看到錢俶焦急的樣子,心中已是明瞭,小心問道:「大王可是為北方煩惱?」
錢俶挨個看過了自己的三個心腹大臣,歎道:「三位都是我吳越棟樑,本王也不相瞞。大宋日益強盛,大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如今荊南、湖南和川中三地皆被大宋平定,本王恐怕大宋接下來就對江南用兵了。到時候,哎」言到此,卻是心痛不已,話也說不出口。
胡思岳勸慰道:「大王放心,大宋連年征戰,如今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況南方水路縱橫,大宋若想出兵還需時日訓練水師,臣料想數年之內大宋還不會對南方用兵。」
皮光陽接著道:「大王若是擔心,臣願領兵駐防北線,宋軍若來,臣誓死也要阻宋軍於國門之外。」
錢俶得這幾位臣子勸慰,心裡稍安,然而仍是心有餘悸地說道:「縱然各位卿家所言不差,然而數年之後又該如何,如今還需為我吳越擬定計策,小心防範啊。」
胡思岳上前道:「回大王,觀大宋兩次出兵,第一次是有湖南衡州刺史張文表反叛,大宋借口平亂方才出兵;第二次是蜀國聯合北漢共同討伐大宋,大宋方才出兵。由此可知,大宋每次出兵都會找一個合理的理由。然而自大宋建國以來,大王對大宋貢奉不絕,大宋實無任何借口對我吳越用兵。如今之計,我吳越還得沿襲前策,謹慎對待大宋。」
「胡卿言之有理啊。」錢俶亦很是贊同。
皮光陽奏道:「大王,戰國之時韓、魏兩國始終小心貢奉秦王,然還是難阻秦王統一天下的野心。不管我吳越再是如何貢奉大宋,大宋終有一日還是會對我用兵,臣請大王多用金銀招攬天下士卒由臣操練,或可日後對付大宋的攻打。」
「皮愛卿慎言啊,」錢俶聽了此言,嚇得站立,四下裡看了看,除了這三位,還有幾個小太監和侍女在,於是說道:「皮愛卿切莫如此。本王知道愛卿忠心,然而若本王依了愛卿所言,大宋恐怕即刻就發兵攻打我吳越了。」說完,心裡卻是下定決心待散了定要派人把這些太監宮女全部殺了。
羅辛此時方才歎道:「臣昔年讀書之時常常歎息當年若非韓、魏兩國一味地苟且侍秦,秦不可能那麼容易統一六國。如今才知,韓、魏兩國亦是無奈,若是不苟且侍秦,恐怕就會即刻滅亡。侍秦還猶可多存幾年啊。」
「羅大人,你!」皮光陽聽了已然大怒。
「皮大人,」胡思岳阻止道:「其實羅大人所言有理啊。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如今形勢逼人啊,若非萬不得已,我等也不願如此啊。」
錢俶亦是出聲阻止,顯然是頗為贊同羅辛和胡思岳的言語。
羅辛感歎之後又說道:「大王,皮大人所言亦不可不聽。臣請大王准予皮大人暗中招募兵馬,嚴加操練,但是千萬不能把聲勢鬧大,否則若是被大宋探知,吳越危矣。」
錢俶無奈看向皮光陽,皮光陽立馬上前跪下道:「請大王放心,臣以項上人頭保證必嚴密行事,絕不洩露半分。」
錢俶歎息道:「若此,本王就放心了,皮愛卿切記招募兵士之時不可過於張揚,兵餉方面自有本王擔待。」
羅辛繼續道:「大王,臣聽聞大宋皇帝對丞相趙普言聽計從,大王何不在進貢之時多備財寶,獻與趙普。趙普若收了大王的厚禮,自會在大宋皇帝面前為我吳越美言幾句。或可減弱大宋皇帝對我吳越的吞併之心。」
「且慢」胡思岳阻攔道:「大王,若是那趙普不收,豈不是弄巧成拙,若趙普在宋皇面前多說了幾句,豈非加速大宋對我出兵嗎?」
「胡大人多慮了。」羅辛笑道:「胡大人不知,禮部官員從大宋出使回來多言大宋丞相雖能斷事,然性貪、好財帛。在下思之定能成功。」
錢俶也是動心,不由問道:「羅大人肯定否?」
羅辛奏道:「大王放心。若趙普收下大王的厚禮,必然會為我說盡好話;若是趙普不收,大宋皇帝亦會懷疑趙普,則趙普的所言宋皇定不會輕信。」
錢俶讚道:「不錯,趙普在大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宋皇定不會相信他能潔身自好。況且,若羅卿所言據實,趙普恐怕並非廉潔之輩。」說完卻又想起什麼,神色黯淡說道:「只是新春賀禮已經送出,如今又怎有名義再次向汴京派出使臣?」
「大王放心!」羅辛回道:「大王有所不知,禮部想著大宋新得蜀國,特此為大宋的元宵佳節準備了花燈進獻。大王可再派人隨著進獻花燈的隊伍前往汴京,然後私下裡再送禮於趙普。」
「好主意,」錢俶終於放心,「禮部有羅愛卿在,本王可就放心了。」言罷,又覺好似冷落了另兩位重臣,便大笑道:「有三位為本王分憂,真是本王之福啊!」
「為大王效力臣等不敢居功。」三人得了錢俶的讚揚,紛紛下跪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