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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暾出東方 第160章 躡雲履 文 / 風斯在下

    五日後,楚煌兩人才走出了招搖山。

    山中氣候溫和,草木茂盛,兩人先時一門心思趕路,還不感覺如何,此刻出的山來,只見得四野平曠,草木披霜,一條小河從山谷中蜿蜒而出,上面竟已漂浮著冰凌。一山之隔,竟宛若兩個世界。

    難怪有人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子衿回頭望了望雲遮霧繞的山峰,卻已辨認不得自己是從哪條山路上走下來的。她長到這麼大,大約是從未走過這麼長的路,以前所知的山山水水都是從方輿圖志上看來的,雖也揣想過山川之勝,畢竟不如親自走來得到的感觸深切。

    然而這無窮山色,不盡水意,若是獨自看來,可該有多寂寞。所以好鳥相鳴,必是成雙,北雁南飛,必是結陣。人呢?豈不正是一樣。

    回想當初,司空裴無寂專權,太傅韓胤在朝堂大罵其奸讒惑主,蘭澤王大怒,將韓胤下獄,並下令捉拿他滿門。子衿不想讓忠良之後無辜受戮,一邊設計羈絆住宮使,一邊派人通知韓志公兄妹逃出國門。裴無寂不肯善罷干休,派其子裴陽秋率緹騎萬里追殺。子衿以郡主之尊一路保護,最後不惜與君父決裂,方才保得他們兄妹周全。直至逃到青丘山中,遭遇了青狐族首領地姥,詢問之下,知道是韓濁浪後人,於是率眾擊退裴陽秋,救下三人。

    子衿想起這段事故,猶如便在昨日,心裡卻已無波瀾。她扭頭看了看坐在遠處長草中的楚煌,他正專心志致的忙著什麼。幾日來,她已習慣了楚煌的神秘和沉默。兩人都是千靈百巧的人兒,有時候一個眼神,一絲微笑,就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這種默契卻是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體驗,每每使得子衿心中發燙。

    子衿在小河邊矮下身來,披下烏密如綢的秀髮,就著清澈的泉水洗漱起來。連日來的睏倦讓向來好潔的她看起來著實有些狼狽。只是山中跋涉,水源奇缺,也無法計較許多。這時出得山谷,手濯清泉,臨流照影,讓人心中一暢。她索性除了鞋襪,露出一雙白膩的雪足,浸在泉水中細細洗濯。這會兒正是暖日融融,小河上波光粼粼,雖是有些清冷,卻也無有大礙。

    那日在無憂谷中,子衿見楚煌被鼎火吞沒,又加上伏天一鬼火氣勁霸道,一時抗受不住咳出血來。好在有回雪從旁照料,回去歇息了幾日,身子便漸漸好了許多。

    她原本是蘭澤王掌上明珠,不但美貌絕倫,更兼素有才氣,**無雙。國中愛慕者自是絡繹不絕。只是以她的身份,猥民下材即便有心追慕,也是徒負相思。其中便只有司空裴無寂之子裴陽秋和太傅韓胤的公子韓志公地位才華超逸群輩,可謂是一時之選。

    這二人一個是相國之子,一個是將門之後,蘭澤王也有意於兩人中擇一個東床快婿。若不是韓胤在朝堂上冒死直諫,觸怒了蘭澤王,從而招來滅門之禍。不管是裴陽秋還是韓志公,一旦到了適婚之齡,國主招國中才俊以為駙馬,子衿都只能順從王旨,嫁入公侯之家,相夫教子。

    子衿對韓志公雖無多少愛慕之意,但他父韓胤乃太子老師,為人廉直耿介,朝野盡知。子衿深知他是國之柱石,一向頗為禮敬。因韓氏與太子的師從關係,子衿和其女回雪也頗為交好。韓志公雖算不得風采照人,但身為將門之子,沉穩樸誠,熟知兵機韜略,在軍中已頗有威信。

    那日,送韓氏兄妹出國門,子衿無暇思及自身境遇。但想來有此一番患難與共的遭遇,這個韓夫人只怕已是順理成章了。只是韓父剛被下獄受刑,性命不保,談論婚姻之事顯然不是時候。他和韓志公向來也只以兄妹相待,那時與地姥言時也是如此。

    誰知地姥正惱恨天參忙於修習『銅柯石根功』冷落了自己,對天下的有情男女不免起了妒恨之心。她有心打探,自然很容易便明瞭其中前因後果,見子衿不但美貌絕倫,出身尊貴。難得是有情有義,視富貴如敝屣。難道這便是世間真情,彼女又何幸,不但天生美貌富貴不求而來,美滿姻緣又能俯拾即得,地姥正滿腔怨憤,豈能見得別人在她眼下雙宿雙飛。她察覺到韓志公有很強的復仇心理,於是計謀畫定。只要取我為妻,你便是青狐族之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也不知道韓志公想了些什麼,但最終他答應了。

    子衿輕聲一歎,就此回過神來。她的雪足白生生的,十指如細玉。紈褲挽折起來,露出一段象牙似的小腿,晶瑩滑膩,猶如透明。上面還掛著水珠。一陣細風吹過,立時覺著有幾分涼意。她從身上拿出一方絹帕,仔細將雙足揩拭乾淨。

    韓志公的功利讓她那顆剛要甦醒的心又沉寂了下去。此時,她已不願讓別人來安排自己的命運,在感情的問題上變的更加小心謹慎。

    在谷中歇息了幾日,便不斷聽到外間傳來消息,泰平軍攻下秣陵,蘭澤王丟土失地,逃往臨安。蘭澤國處處烽火,蘭澤王掌握之地,只餘三城。不久,赤、青、白三族也達成合議,很快便要揮師出谷,南下寇掠。如今地姥已死,韓志公便成了名正言順的青狐王,他若揮師南征,必定要對蘭澤王窮追猛殺,以報殺父之仇。子衿當日護救韓氏兄妹逃亡,本是氣憤蘭澤王不修仁德,要為忠直之臣保全一點血脈。又誰知期年不到,世事反覆如此。子衿真的不得不暗暗感激地姥,她不但讓自己看清了和韓志公之間的性情分歧,更免卻今日父女成仇的局面。

    此處已無可留戀,子衿必須走。然而,她不通術法,茫茫大山,何處是歸路。以她一個柔弱女子,若是獨自上路,不落入強盜之手,也難逃虎狼之吻。子衿想到了那支奇特的金釵,那日,秦箏馭使『凌虛之舟』闖進山腹,亂石如雨,金釵自動化出金色光盾保得她毫髮無傷。這等奇異之事,她並非頭一次遇到。事實上,每到生死關頭,金釵都會顯示出絕大威力,擊退強敵,保她性命。

    但是子衿不通術法,雖有異寶在手,不會使用又如何?還好她聰慧絕倫,想這金釵既然如此通靈,我若誠心祈禱想必它定非無知。於是,她將金釵放置高處,頂禮默禱,請求它助脫牢籠。那金釵果然靈驗萬端,金光照耀,化作一隻金翅鸞鳥,子衿喜上眉梢,跨上鸞鳥,便飛上了天高雲遙。

    子衿心道:「這金釵也不知是何人所留,我問過父王數次,他只是言語不清,只說要我好好保管,片刻不得離身。……不過它可真是件奇物,我想著楚煌、楚煌,便真的找到了楚煌。」

    「想什麼呢?這般入神。」楚煌不知何時來到身邊。

    「啊。」綺思被打斷,心中想著的人兒突然來到眼前,子衿面頰紅暈,大是忸怩。

    「你嚇死我了。幹嘛一驚一乍的。」楚煌學她拍著胸口,眼睛中滿是笑意。

    「你……討厭。再學我打你呀。」子衿輕嗔道:「你幹嘛去了,神神秘秘的樣子。」

    「我看你這兩日走的很是辛苦,送你一樣東西。」楚煌笑了笑,手上多了一團碧油油的物事。

    「什麼?拿來我看。」子衿心中一訝,拿過來看時,卻是一雙碧色的繡鞋,兩緣都有紅色的花印,新艷如梅瓣。細看來,這雙鞋子純是以碧草編成,只是選的草莖纖嫩,絲線下的綿密異常,交織處一顆顆鼓起的像碧綠的珍珠,摸起來卻甚是綿軟,絲毫感覺不到草梗的痕跡。

    「我還從未見過草鞋能編成這樣,真是巧奪天工了吧。」子衿撫摸著繡鞋,讚歎不已。難得的是楚煌更以花汁點上了許多花印,落梅點點,極為別緻。

    「那當然了,這可是帝王家傳的功夫。」楚煌看她喜歡,心中暗暗放下心來。草鞋這種東西,如果不多花些心思上去,又有哪個女孩兒會穿。

    「怎麼又是帝王家傳了?」子衿心中一奇。

    「當年,後漢昭烈皇帝劉備家境貧寒,事母至孝。便以織席販履為生,這編草鞋自然是看家的本領。你可別小看這雙草鞋,不但要心靈手巧,還要有極好的耐性功夫。劉備若非被這手功夫打磨的一身修養爐火純青,又如何能屢敗屢戰,直至天命之年,而身無寸土,卻並未灰心喪氣。三顧求賢,而終得天下三分。」

    楚煌見她一臉戲謔,不由老臉一紅,輕咳道:「若非心性豁達,以一半百老朽卻三次登門向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求計問策,千古以來,幾人能夠。」

    「算你說的有理,還有嗎?」子衿抿嘴笑問。

    「還有,當年天齊帝龍起廬江,征天兵旅在上,鼉龍甲車在後,生死頃刻之間,天齊帝的兵馬尚且人人手編兩雙草鞋,是以能臨危不懼,每每於奇險之境化險為夷,終得定鼎九夏,直至今天。」

    楚煌見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也不知有沒聽進去。哪裡還好鎮定自若的說道古今。

    「你親手做的,我很喜歡呢。」子衿柔柔地說了一句,心頭也怦怦直跳。強忍著羞意放下褲腿,慢慢繫好了襪子,她那雙鞋子這幾日早磨破了。自然便穿上楚煌剛做的那雙。提上鞋子,便覺得溫暖妥帖,大小也甚是合適,子衿心頭一亂,「怎麼連大小也這般合度,難道楚煌有偷偷看我的腳。哎呀,我竟然讓他給我做鞋子,這不應該是妻子做給丈夫的嗎?我穿了他做的鞋,是不是就意味著成了他的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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