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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暾出東方 第184章 客負秦 文 / 風斯在下

    孫茗往時我行我素,從不以男女之事為意,只因忘川谷招攬豪傑,有人為求報效,盜了她的斑斕豹,取其靈牙進獻谷中。更兼孫綽傳來消息,侄兒孫翊被害,疑和一個叫楚煌的年輕人頗有關聯。

    孫茗獨身入忘川谷探察底細,卻無巧不巧的遇見楚煌,一番打鬥之下,被他以捆仙繩拿住。楚煌是一個喜怒莫測的性子,你若是彬彬有禮,他便能談經論藝。你若是高傲睥睨,他便能不屑一顧。你若是言辭氾濫,他便能荒謬不經。你若是指點豪俊,他便能精思析理。

    孫茗出身名門,自在江湖上行走,仗著分光鏡,飛雲筆,冰綃針幾件靈寶,幾乎無往不利。何曾料到有一日栽在楚煌這等半大小子手裡,自然氣怒非常,言辭頗為激烈。楚煌也惱她出手狠辣,以牙還牙,頗不客氣。這在敵對之中,原本也無可厚非盡在

    後來楚煌得知她是孫綽姑姑,也想化解仇怨,誰知招搖山一場誤會,孫茗本就心有怨憤,仗著自己擅長的短打功夫,逼得他險象環生。楚煌拼著兩敗俱傷,絕地反生,孫茗這等嬌女,自然難敵,數度失利之下,反而生出軟弱之感。一腔怨氣竟然轉生柔情,兩人一個血氣方剛,一個小姑獨處,一時失手竟成纏綿,關係也有些糾纏不清起來。

    「我孫茗一身清白,從未與旁人有過半點肌膚之親,只有你總是欺負我,我……我恨死你了。」

    孫茗想到傷心處,只哭得珠淚紛紛,猶如斷線。她一個公侯小姐,自來是千嬌百疼,尊貴無比。再加上神通不俗,心性偏僻,便養成了一副驕傲脾性。驕傲之性本不算壞,但若論到男女之間,卻有幾分不合時宜。如孫茗這樣,便是對你好時,也難得軟語相就。她自家知自家事,卻也無法可想。招搖山一別之後,她和孫綽一番籌劃,便以襄助為名,回了襄州。之後便被孫賁調派到飛熊寨來做監軍。

    那件『北斗玉辰衣』本是十大寶衣之一,太乙門鎮派之寶,多少修行之士夢寐以求而不可得。孫茗日日穿在身上,便如和楚煌呼吸可聞,若說對他沒有牽念,只怕是欺人之談。今日被十步殺刺殺,照銀鞍突施吹箭,卻賴玉辰衣所護,履險如夷,孫茗觀衣思人,心思複雜不可言說,一時大意,致被信陵君的火石弩炸傷。正在生死之間,楚煌如同天降,孫茗驚喜之餘,也自有幾分心折。

    自那日離了招搖山,孫茗便一直有些坐臥不寧,她素來冰清自持,一旦和楚煌有了些微妙關係,又豈能遽然割捨。只是這楚煌不但丰神卓異,更兼聰明穎悟,言語動人。孫茗雖不指望將他拾掇的服服帖帖,總盼他能著緊自己一些才好。哪知一眼未見,便跟白禺族的小妖女勾勾搭搭,此次相見,更如在眾香國中,那辛昭姐妹不論神通品貌,哪一個都不在她之下,總算他們以朋友相交,也便罷了。哪知道還有一個蘭毓小姐,兩人形跡親暱,自是關係匪淺。孫茗本也不是心裡能藏事的性子,說話間,免不了譏刺他幾句,又一時情切,便把心跡挑了出來。

    「好了,你走吧。」孫茗見他默然不語,不由心中氣苦,揩了揩眼角珠淚,別過身去。

    「哦,」楚煌有些遲疑的站了起來,想了想道:「今天總兵座上的那三個仙道,可是不大單純。那……」

    「我知道了,那個微言仙姑不就是張無缺的小妹張淺語嗎?當日在忘川谷我也見過,只是一時沒有想起罷了。和她一起的想必也是泰平軍的高手,他們冒充孫賁請來的援手,想來不過是想裡應外合罷了。」

    「是啊,明天大戰,他們很可能會當場刺殺淳於猛來造成混亂。」楚煌沉吟道:「你是寨中的監軍,恐怕也是他們的目標。到時候,可要千萬小心。」

    孫茗輕哼一聲,「明天一早,你便和你的朋友們盡快離寨吧,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大戰將至,何以逐壯士?」楚煌苦笑。

    孫茗輕嚙口唇,冷聲道:「客負秦。」

    當年,始秦威諸侯,韓國派遣間諜鄭國為秦國修渠,想要耗費其國力。後來東窗事發,秦國公室奏稟秦王,意欲借此事驅除一切客秦之人。李斯也在被逐之列。於是寫了一篇,羅列致秦富強之客,商鞅、范雎等人,而言「客何負於秦哉?」

    孫茗賦性剛強,方才一番如怨如訴已是落了老大面子,楚煌竟無動於衷,這一答更是簡潔冷峻,直是說你既對我無情,我豈稀罕你的援手,自尊極了。

    「那無寐道長……」

    「不要說了。」

    「那無寐道長,便是張無缺的二弟,地公將軍張無眠,當日我在忘川谷中會過此人,他曾言道,泰平要術三卷,張無量修習武經,張無缺修習霸術,而他獨修其道經。我觀此人本領非常,飛熊寨中無人能制。」

    孫茗趴在枕頭上,面向床內,靜靜聽他說完,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咬牙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楚煌沉默了一下,「那天在招搖山,是我對你不起。」

    孫茗心中一酸,眼淚便有些止不住。她猛得翻身坐起,慘然道:「好,好,原來你對我更無半分情意,我孫茗豈會乞人憐惜。今日念在你救我一命,我也放你一回。寶衣還你,從今往後,你我兩不相欠。」冷目一瞟,看到放在床頭的『北斗玉辰衣』,纖手一揮,那寶衣呼嘯一聲飛到楚煌身上。

    楚煌撫了一下多日不見的寶衣,反而笑了一笑,說道:「你縱然心中恨我,也不應該漠視自己的生死。」走了過去,將寶衣給她披在衣上,孫茗一臉憤怒的掙了掙,無奈楚煌抓著衣領在她秀雅的脖頸上圍定,掙了幾下,拗他不過。火氣便消了一些,四目相視之下,眼圈登時紅了。

    楚煌輕輕揩拭她的珠淚,輕歎道:「你有情,我又豈能無義。」

    「我不要你的義。」孫茗倔強的道。

    「俗話說,一見傾心,日久生情。感情總是需要時間的。」

    「算你說的有理。」孫茗道:「不過若是一見不能傾心,便是時日久長也不能有情了。」

    「如此說來,早在忘川谷初見之時,你便對我心生好感了?」

    「才不是呢。」孫茗輕啐了一口,臉頰羞紅。她本想問問楚煌有沒有對她傾心,誰知反被他先問了出來。

    「我剛才忽然想到,人生猶如朝露,上壽百二十,而七十古來稀,苦多樂少,憂患實多。今日人人言修仙,也只是橫看成嶺側成峰,不能道其本真。古語說,養兒防老,今人則一踏仙途,誓不回顧。塵世情感日益淡漠,而長生之事終不可望。進退之間,讓人浩歎。」

    「是啊,我見世間修仙之士,日日修煉,幾無停息。今日演秘法,明日服丹藥,剛能御物,又想飛天,一旦身游天外,又思長生不死,便是仙道大成,又想著永生不滅。人同此心,心同此願。只是修成元嬰者已是鳳毛麟角,更別說長生了。風氣至此,到底是何人之過?」

    孫茗在師門中時也是日日勤修苦煉,後來發現這修仙之中也有諸多門道,比如一些靈丹妙藥,神通秘法,名門大派弟子千萬,豈能人人得益。其中便不免有些相互傾軋之處,以孫茗的性情自然難以在師長面前顯乖賣巧,之後覺得結丹無望,便懈怠下來,只是憑著幾件寶器,一向倒沒碰上極難纏的對手。

    「現在這些個修仙之士,一心只想著白日飛昇,炫耀人前。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古之五倫,今日皆不親,只有靈寶最親,仙藥更親。營營碌碌,錙銖必較,殺人越貨,在所不惜。除魔衛道幾成笑談,更有人羨慕鷹鷙有飛翼翔天,走獸有尖牙利角,邪魔本惡,妖鬼無行,乃一意奪胎為獸,沾沾自喜。同時朋輩,初訝之,又奇之,心悅其利,乃紛紛效仿。遂使天下間人鬼莫分,黑白顛倒。既不知人道為何物,更別說情愛,所謂,『嫁與瞿塘賈,朝朝負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修士乃淪為商賈之流,真不知該叫他修仙還是修魔。」

    楚煌歎道:「如此世道,真是人人自危。這等修士便是飛昇天界,也是個奸邪匹夫。此等輩統領三界,長此以往,天道能不崩壞?天界為三界六道之主,億萬生靈仰歸。天道崩壞,必是宇內浩劫,我等又能到何處托身。所謂長生,豈不正是一句笑談?」

    「但是我們如果不求長生,便看不到天道崩壞那一天了。區區人生,數十寒暑。生、老、病、死,又有何不好?」

    孫茗舒展雙臂,環住他的身體,輕聲道:「楚煌,我們從新來過好不好,你想修仙也好,想長生也好,不能相守,相思也好。我已經不可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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