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木人巷與活銅人（二） 文 / 燕小乙
聶如龍心裡暗笑，嘿嘿，終於來了！當下也不回頭，不言不語一式「庭院落花」斜斜向背後揮去，身子同時向前一縱，接著一個凌厲的空翻回轉過來。
「哈哈，小子，警惕性還算可以！」怪人師傅兩隻慘白的眼睛此刻瞇成了一條細縫，坑坑窪窪的臉上也比往日多了一些喜氣，對著聶如龍說道：「小子，笑什麼？哼哼，別以為你這個木人巷過得多麼瀟灑多麼輕鬆，想當年我過木人巷的時候才九歲，看看你，比我晚了整整三年啊！」
「行了，咱也不打擊你了，今天的節目還沒停呢，木人巷就是一個開場，精彩的還在後面呢，來吧！」怪人師傅說著，右手不知何時又搭上了聶如龍的肩，想躲都躲不開，聶如龍腦袋嗡了一聲，被拍迷糊了！接著又是一陣騰雲駕霧，再睜開眼，又換地方了！
「小子，你聽好了！」怪人師傅的臉色有些凝重，語氣也比平時嚴肅了許多：「這個地方可不比木人巷，別看不需要明刀明槍的比劃，可是比木人巷要凶險得多了，你能不能從這裡出來，就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咱就是想指點你也無路可循啊，你要是能出來就去禪院找我，出不來，三天以後我來給你收屍！」說著，怪人一個跟頭不見了，沒有一點留戀。
聶如龍被嚇壞了！開始過木人巷，無論怎麼凶險，他都可以勇往直前，那是因為心裡始終隱隱知道怪人師傅會在一旁監視自己，如果實在過不去，還有師傅呢。可是現在不行了，師傅講明白了，現在是完全靠自己了，而且危險還比木人巷大很多倍！居然提到可能會來給自己收屍！聶如龍即使意志再堅強也有點扛不住了。
聶如龍身軀微俯，單腿跪地，保持著警戒的姿勢。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周圍一點異常的響動也沒有，唯一的感覺就是：靜！靜得可怕。周圍飄起莫名的煙霧，將聶如龍籠罩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終於，早晨的第一縷光線傾瀉下來，煙霧漸漸散去。聶如龍揉了揉眼睛，伸伸懶腰站了起來。昨天夜裡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梆！「哎喲！」聶如龍疼得嗷地一聲蹦起多高來，可這一蹦，頭上又多了個包！
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看看頭頂，聶如龍呆住了。一尊黃澄澄的大佛莊嚴肅立，大佛上下足有兩多，寬也接近一米，在清晨的陽光照射下，全身發出燦爛的金光，如大羅金仙一樣俯視眾生，當時聶如龍就被震住了！
聶如龍往後退了幾步，仔細端詳這尊大佛，大佛肥頭大耳一副笑顏，黃澄澄的金色袈裟隱隱透出火一樣的紅色。大佛一手持念珠，一手執佛禮。剛剛聶如龍被碰了兩次頭的地方，就是大佛的肘部。
「他娘的！這是啥東西，真硬啊！」聶如龍揉揉了頭，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大佛的肘部。這一摸不要緊，他的手剛剛沾上大佛的肘，本來靜靜立著的大佛忽然動了！
聶如龍感覺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大力，將自己掄起來扔了十幾米！幸好聶如龍訓練有素，雖然跌得七葷八素，但是一落地立刻拿樁站穩。好傢伙！面前的情形嚇了他一大跳，太陽慢慢升起來了，眼前一片金光，一個個金色的佛像大小不一，各呈妙相。有的呲牙咧嘴怒目而視，有的盤坐地上面含微笑，有的單掌問天似有所思，有的躬身曲背面容詼諧。聶如龍查了查，一，二，三……一共是一十八尊大佛！
少林十八銅人？聶如龍腦海裡忽然閃現出這個念頭，可是十八銅人不是早就消失了嗎？怎麼還會存在於世間呢？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怪人師傅怎麼帶自己來的？
種種疑問在聶如龍的腦海裡翻騰，可是終究沒有一個結果。聶如龍似有所覺，眼睛在群佛中瞄了瞄，發現了問題的所在。那個自己最先碰到頭的大佛，現在的姿勢已經變了！原來一手持佛珠，一手執佛禮，現在佛珠已經掛到了脖子上，而左手成牽拉之勢，右手則是送擺之姿，也就是說，剛剛聶如龍被甩飛不是別人，正是那尊銅佛像干的！
「我的媽呀，銅人，少林十八……活……活銅人？！」聶如龍不知不覺說出了聲。
聶如龍不住地朝後退，直到後背遇到了阻擋。阻擋他的是一面牆，高達幾百米的牆！這時候聶如龍才注意到，原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個空曠的大堂內，說大堂其實不算準確，因為這個大堂的面積足有上千平米！
大堂的四壁完全密封，上面雕刻著無數奇形怪狀的文字，有漢文，也有天竺文，密密麻麻地佔滿了整個空間，甚至連穹頂都沒有遺漏！大堂四周看不見任何的窗戶，可是奇怪的是，透過四壁卻有光線射進來！在刻有一個大大的「禪」字的圓形穹頂上，一塊青白色的牌匾直垂而下，上面鐫刻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銅人堂！
四年了，聶如龍在少林寺內往來穿梭了無數遍，幾乎所有的地方都去過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銅人堂！
靜！靜得掉下一根針都清晰可聞，靜得聶如龍感到自己的心跳格外粗重，好像稍微不注意心臟就要裂開胸腔蹦出來那樣可怕！眼前雖然眾佛排列像是極樂至境，可是聶如龍心裡不啻於到了地獄。
提心吊膽了好久，始終不見銅人向自己靠近，聶如龍慢慢穩定了下來。他忽然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銅人的位置和展示出來的動作呈現出了一定的變化。原來雙掌合十靜立的銅人現在變成單足立地，身體傾斜，像欲離地飛昇；原來怒目金剛一樣的，現在變得愁眉苦臉；而原來做歡喜之態的，現在則成了酣睡的臥佛。這些銅人果然不那麼簡單！
聶如龍慢慢地著膽子接近最靠邊的一個佛像，他是打定了主意，既然怪人師傅把自己扔到這了，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怪人師傅說三天之後來收屍，三天呀，就算不被這些銅佛打死，也得餓死了。算啦！既來之，則安之，不如趁著臨死前探探這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果然不出聶如龍所料，他剛一挨到靠邊的那個銅人，還沒等伸手呢，又是莫名其妙地飛了出去，被摔了個大跟頭！這次正好摔到眾銅人的包圍圈裡，聶如龍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似乎還看到一個銅人衝著他撩了撩銅鑄的眉毛。
聶如龍搜腸刮肚想不出這銅人用的是什麼功夫，難道是……傳說中的……沾衣十八跌？可是縱是怪人師傅學識淵博，也沒見他說過這門功夫，可見都是寫書的杜撰出來的。那到底是什麼招式呢？
聶如龍這回學乖了，慢慢地躲開那些佛像，悄悄退出了銅人陣躲到邊上苦想。一邊想著，他一邊手裡比劃著，從第一個開始的銅佛像到最後第十八個佛像，一個一個地模仿過去，聶如龍慢慢地發現其中的精妙。每一個佛的動作似乎都隱含深意，有些動作看去似乎難度係數極大，可是當聶如龍伸腰曲臂跟著做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因為這個動作變得十分享受。所以到了後來，聶如龍已經不是在琢磨這些佛像到底怎麼把自己摔出去的了，而是不知不覺地發乎自然地在朦朧狀態中自行變化動作。
太陽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聶如龍渾身暖洋洋地那麼舒服，現在他已經把自己當做了這些銅人的一分子，似乎在和他們一起感知著歡樂和祥和。當他做著和其中一個銅像一樣的動作時，他的臉上也會自然而然地現出和銅佛一模一樣的表情來，甚至聶如龍覺得自己能感到這些佛像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十八個銅像反反覆覆的動作變化和銅人陣的方位變化都模仿完畢之後，四周終於不再寂靜。一陣鳥語隱約傳來，幾縷花香輕柔飄過。周圍的空氣飄來蕩去，樹上的蟬鳴，地下螞蟻的喧鬧，甚至一滴露珠輕輕打在綠葉上的震顫都顯得清晰無比。雖然聶如龍沒有睜眼，可是卻好像能夠觸摸到飄動在空氣中的香氣，甚至皮膚表面能夠感受到光線的強弱，體會到周圍空氣流動的軌跡。
聶如龍雙眼緊閉，用心體會這美好的感覺。如果他睜開眼睛的話，就會看到那塊入寺以後一直當作護身符戴在脖子上的金色鏈子此刻異芒大盛！原本的金色佛像現在靈動異常，而鏈子的顏色也漸漸淡了下去，一片青濛濛的暗光似要透佛而出！此刻聶如龍面前的十八銅佛整整齊齊橫成三排，俱成坐姿，雙掌合十雙目低垂，似是在參禪，又像在朝拜。而他們金色的身體表面則現出了一條條青色和紅色的線路，好像活人身體內部的血管一樣蜿蜒跳動，映著陽光灑下的金輝，整個情形顯得詭異無比。
聶如龍睜開雙眼，緩緩站起身來。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幾乎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聶如龍站立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顫，接著轟鳴一聲，以他身子為中心，一塊大約兩平方米的方磚猛然從地上冒起，如同大廈的電梯一樣，迅速帶著聶如龍升到幾百米的空中！與此同時，本來嚴密的穹頂忽然開了一個口子，剛剛好容得下一人進出。
腳下一股大力傳來，將聶如龍拋出了銅人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