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劫後餘生(下) 文 / 燕小乙
那個身影赫然正是昨天晚上見過的林先生。他在這個時間到這裡做什麼?怎麼還鬼鬼祟祟的?出於年輕人的好奇心理,聶如龍和四眼悄悄地跟著林先生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麼。
林先生顯然很小心,一路之上不住地回頭觀望。林先生走街串巷之後來到了一個小胡同裡,見到四下無人,直接推開一扇綠色的鐵門走了進去。
「林先生果然是信人,呵呵,怎麼樣?考慮得差不多了吧?」一把破瓷兒似的嗓子緊接著響起。
「金,金先生,我,我考慮好了,你,你答應我的條件可,可不能反悔!」林先生顫抖的語聲從門內傳來,聶如龍和四眼聽得很清楚。
「你放心,林先生,我們鐵血盟為了的只是求財,既然你答應了我們的條件,那麼以後我們就是道義上的盟友,黃金大世界和幽月坊是我們共同的財產,我們又怎麼會做出傷害盟友的事情呢?哈哈哈,來,為了我們以後的輝煌,乾杯!」破瓷兒嗓子得意地大笑。
黃金大世界和幽月坊?難怪林先生這麼鬼祟地來到這裡,居然胳膊肘外拐,吃裡扒外當起了家賊!四眼怒不可遏,掄起拳頭就要砸門!可是拳頭掄到一半,被一隻鐵鉗子般的手生生給按了下來。聶如龍使了個眼色,拉著四——&網——速離開了那條小巷子。
「四眼,做事別那麼衝動,或許林先生有什麼苦衷也不一定。我覺得,當務之急還是要把這件事盡快通知你爸爸,畢竟生意場上的事他比我們清楚得多,你說呢?」聶如龍的話及時提醒了四眼,於是兩個人開始往回返。
由於早晨出來想逛個痛快,所以四眼拒絕了老爸給派司機的主意,現在回去只能打個出租了。一路之上四眼不住地催促司機開快點,可是車開到富貴巷口,速度還是慢了下來,前面一溜長龍阻塞得水洩不通。「奇怪,富貴巷也堵撒子車嘛!」司機聽口音還是南方人。
四眼正想鑽出車門看看究竟怎麼回事,前方一個穿交警制服的人走了過來,拎著一個大喇叭用力地呼喝:「前方發生緊急情況,道路不通,請後方車輛繞行!前方發生緊急情況,道路不通,請後方車輛繞行!」
四眼和老大沒辦法了,只好半路下車,慢慢地朝富貴巷裡走去。眼前全是人,男男女女好像魯迅筆下的鴨子,伸長了脖子朝一個方向觀望。
「唉,可惜啊,這麼大的家業,不知是誰的!」人群裡有人歎道。
「虧得今天沒有去耍子撒,不然喪了小命兒都不曉得哈!」一個流里流氣的青年正在和旁邊的同伴兒感歎,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哎,哥們兒,前面怎麼回事啊?」四眼擠了半天擠不進去,拉著旁邊的人問道。
「還能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事你還不知道,黃金大世界著火了!現在都快燒塌了!唉,現在快成火焰大世界咯!」
黃金大世界!四眼一下兩腿發軟,反過神來的時候急忙拼了命地往裡擠!外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四眼知道,別看黃金大世界和幽月坊的經營風格完全不同,可是骨子裡的老闆是同一個,那就是他老爸顧朝陽!黃金大世界著火了,老爸老媽不知道怎麼樣!
可是人實在太多了,任憑四眼如何拚命,就是擠不進去!旁邊有個人被擠急了還轉身罵開了:「小赤佬,儂急著投胎哇?」
就在四眼手足無措的時候,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隻強有力的手,不用回頭,四眼知道這是老大的手。
「四眼,快走!」老大的語聲雖然一如既往地顯得鎮定,可是四眼還是從這一聲短促的話音裡聽出了一絲焦急和憂慮。
「老大!我老爸老媽……」四眼話還沒有說完,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倒在了老大的肩膀上。他當然不知道,就在他著急父母生死的時候,老大看見了幾個不該看見的人。而那幾個人好像正在指揮其他的人成群結隊地在人群裡尋找著什麼。
四眼的老大此刻臉上神色極為嚴肅,臉上肌肉由於用力而顯得扭曲。他背著四眼鑽出人群,專門挑著偏僻的小路朝著記憶中那些熟悉的地方走去。上海,這個城市不僅帶給他一個人悲傷,現在還加上了他的兄弟。
八年多了,曾經以為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傷心地,可是現在回來了,還遇到了這種意外的結果。那些無數的噩夢驚醒的夜裡,總是會想起自己在上海死去的父親。現在他應該和母親團聚了吧?
聶如龍扛著四眼,想了又想,決定還是去自己當年流浪時的那片地方,如果還沒有拆遷的話,那片地方將是現在最安全的處所。
遠遠地,聶如龍看見了屠宰場的燈,甚至依稀聽見了老八依舊嘹亮的喝罵聲。聶如龍鬆了一口氣,還好,八年雖然漫長,可是這一片景物卻是依舊,也幸虧這樣,才使得自己能如此順利地找到這。
在狗場的邊上,聶如龍找了個僻靜的亂木堆,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把四眼塞了進去。少林寺的七年畢竟沒有白費功夫,背著四眼走了小半個上海,到現在聶如龍大氣都沒喘一口。看著四眼昏迷的樣子,聶如龍真的不忍心叫醒他,因為剛剛在富貴巷一看到那幾個人的時候他就知道,四眼的家完了。
鐵血盟的趙四先生和飛刀會的李連平在人群背後談笑風生,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針對顧朝陽的一個騙局。先由飛刀會放出風聲威脅顧朝陽,再由鐵血盟的趙四先生趕來助拳騙取顧朝陽的信任,從而輾轉得到了大部分的經營資料,而後殺人滅口。端的好毒的計!
幸虧自己和四眼出去逛街回來得稍微晚了一點,否則在這吃飯的當口,所有的人都會這突如其來的大火焚燒得乾乾淨淨!聶如龍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剛剛趙四和李連平指揮著人在人群里拉網,說不定就是在找顧朝陽當日所說的「兩個不成器的孩子」!
聶如龍思前想後,理清了思路之後一把拍醒了四眼,而後立刻摀住了四眼的嘴:「四眼,別亂動,我是老大!」四眼微微掙扎了一下不再亂動了,只是呼吸聲一聲比一聲重。
「四眼,剛剛我看見了趙四先生和李連平!」
幾聲異常粗重的呼吸聲過後,四眼顫抖的聲音響起:「你是說他們在一起?」
「嗯。」
「我操他媽!」四眼的情緒立刻激動起來,旁邊的重木堆被砸得悶響。聶如龍無言地看著四眼的宣洩,心裡也是一陣陣的疼。失去親人的悲痛,沒有比他更瞭解了。
「四眼,你聽我說。這個城市不光埋葬了你的親人,也有我的。」聶如龍緩慢的語聲迴盪在屠宰場一角,「在我八歲那年,身在家鄉的母親病死了,而當我千里迢迢來到上海的第二天,我父親也死了。留給我的,是一個小紅帳本和僅剩的幾十塊錢。」
四眼的情緒漸漸安定下來,四周除了聶如龍類似催眠的聲音就只剩下四眼兩手奔流的鮮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失去親人的痛苦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沉浸在悲痛之中,那是最沒用的男人才會做的事!在我們哭的時候,那些仇人在開懷大笑,在用我們的血汗花天酒地!而我們呢?在這裡痛苦流涕,懦弱地等著上天打雷劈他們嗎?等著我們的父母之靈看著我們心寒嗎?」聶如龍的話彷彿重槌一樣狠狠地擊打在四眼的心裡。
「老大!」四眼叫了一聲之後,悲傷再次席捲而來,壓抑不住的哭聲在這個黑夜,在這個屠狗場旁邊的爛木堆裡低低地迴盪著。
「兄弟,牢牢地記住那些人渣的名字吧,記住他們的長相!等我們逃出去之後,總有一天我們會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取回我們應得的東西!我爸爸有一句土話,趕山的路是腳板量出來的!套用書本的話說,悲傷化為力量,四眼,如果你再垮了,你們老顧家就沒希望了!」
這個寒冷的冬夜,兩顆悲傷的心無助地躲藏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肆虐的北風呼嘯著吹過,帶著橫掃一切氣勢席捲大地。木堆上的血滴了又干,干了又滴,直到四眼筋疲力盡沉沉睡去。
時間已經是後半夜,臘月的冬天奇冷無比,縱然是聶如龍的身板也有些抵受不住,更何況四眼了。好在今天上街的時候兩個瘋狂購物塞滿了背包,現在裡面的衣物拿出來還可以勉強禦寒。
熬過了一夜,第二天天剛放亮,聶如龍和四眼就鑽出了爛木堆,準備起程離開上海。本來按照規律,這一段時間應該是最緊張的時刻,理應過了風聲兩個人再走。可是現在是冬天,晚上沒有地方睡,為了不暴露身形又不能找人求助,時間長了四眼非凍死不可。時間緊迫,聶如龍決定鋌而走險。
四眼的包裡還剩下了不到二百塊錢,兩個人棄了背包,挑了件最保暖的衣服換上,買了兩張站票混進了車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