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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王都奇遇 26 暗流 文 / 懶獅子

    26暗流

    康拉德慘叫著被憲兵們帶了下去,急轉直下的事態讓諾茵不禁感到驚訝,而另一方面,對還和地面保持著親密接觸的姿態的兩人來說,更是驚得呆掉了。

    「這是怎麼回事?紋章院不是站在宰相派一方的嗎?」麒麟小聲問著伊利。

    「……當然不是。」伊利對他翻翻白眼,同樣小聲的回答著。「紋章院是律法的象徵,是絕對中立的律法機構,並不屬於任何勢力。」

    「看來是這樣沒錯呢……」麒麟點點頭,指著被憲兵們拖走的康拉德,對伊利眨眨眼睛。「話說,看那傢伙的下場,感覺怎麼樣啊?」

    「這個嘛,算是非常爽快吧……」伊利彎起嘴角,以不太情願的語氣承認了事實。

    「是吧?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呢,看來到這裡果然沒錯。」

    麒麟長笑一聲,隨即從地上一躍而起。而察覺到他的異動,諾茵皺眉看過來。

    「麒麟,你……」

    「等一下,諾茵,我這邊的事情更重要呢。」麒麟舉手擋住了諾茵,並轉頭向諾威斯招呼著。

    「那邊的憲兵總長大人,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諾威斯回應道。

    「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但……紋章院在接受康拉德的彈劾書時,該不會已經作好了對他秋後算帳的打算吧?」麒麟如此問著。「也就是說,不管他最後是否成功,結果都會和現在一樣,是這樣嗎?」

    「啥?」伊利就像挨了一棒似的晃了晃。

    「咦?」諾茵也露出掩不住驚訝的表情。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聚集到諾威斯的身上,在他們的注視下,這位彷彿銅像般的憲兵總長的臉上也顯出微微動搖的表情。

    「……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過了好幾秒鐘,諾威斯才問出來。

    「嗯,算是直覺吧。」麒麟聳聳肩膀。

    「直覺嗎……」諾威斯就像微笑似的呼出口氣,跟著卻把表情藏了起來,並以事務性的語氣回答著麒麟。

    「我只能說,康拉德公子彈劾伊斯埃雷百翔長是事實,而他所犯的罪行也是事實……只是這樣而已,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不,沒有了。」麒麟愉快的搖搖頭,昂然道:「我的問題完了,剩下的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衝撞紋章院的懲罰,苦役也好酷刑也好,都由我一人承擔!」

    「麒麟!」

    「不要插手啊,諾茵,這是我自己的問題。」麒麟打斷了諾茵的話,明確表露出拒絕的意思。「衝撞紋章院是我的決定,對憲兵們出手的人也是我。哪怕是出於好意,躲在女人身後也不是我的興趣呢。」

    如此宣告著的麒麟,在諾茵的面前露出坦然無畏的笑容。那雙如夜空般明朗的黑眸中,洋溢著無法懷疑的真誠和不容動搖的意氣。在為之感動的同時,諾茵也察覺到,倘若自己再堅持下去,勢必會傷到麒麟的矜持,於是不得不住口了,只是用怎麼也無法釋懷的目光瞪著他。

    「還有,這傢伙是被我當成證人給強行抓來的,本來和我沒什麼關係。」麒麟指著伊利說明道。「基本上來說,應該也算是一名受害者。所以就這樣放過他,可以嗎?」

    「喂喂,你這算什麼?過河拆橋嗎?」伊利也露出非常不滿的神情。

    「……就當作是這樣吧。」諾威斯同意了麒麟的請求。「也就是說,衝撞紋章院的罪行以及相應的懲罰,全都算在你的身上,可以嗎?」

    「沒錯,全部由我來承擔。」麒麟昂然的點點頭。

    「那好,根據王國律法,擅自衝撞國家機構者……」正要宣判的諾威斯,突然感到背後射來一股針扎的視線,禁不住滯了一滯。

    其實不用回頭他也知道,究竟是誰在瞪著他——和先前審判時的穩靜表現完全不同,這時候的諾茵,用足以讓尋常魔物退避三舍的恐怖目光瞪著憲兵總長,那付「要是敢判重刑就有你好看」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為庇護幼子而爪牙畢露的雌獸。

    被王國最強機師在背後投以殺氣騰騰的視線,就算是憲兵總長也不由得遲疑了片刻。過了好幾秒鐘,諾威斯才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重新宣佈了對麒麟的處罰。「……根據王國律法,擅自衝撞國家機構、干擾機構正常運行者,可處以半年到一年的監禁。但念在你乃初犯,事出有因且認罪態度良好,姑且從輕發落,處以五十刑棍的懲罰,並罰金五百。」

    聽到諾威斯如此宣佈後,諾茵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

    事實上,紋章院用的刑棍是一米長、半尺寬的實心鐵棍,一根就有四五十斤重。對身體弱一點的人來說,十棍子挨下來基本上就要去掉半條命。就算是身強力壯的戰士,五十棍挨下來後至少也得在床上躺個一年半載才能恢復過來,絕對算得上重刑。根據麒麟先前的表現,諾威斯覺得五十刑棍對他來說應該還不至於會傷及筋骨,所以才苦心想出這個既能維護紋章院的權威,又不致於太重的處罰。

    「哦……哦。」麒麟以頗為心虛的聲音回應著。他倒不是擔心那要命的五十軍棍,而對附加的五百罰金憂心忡忡。

    ……………………

    五十刑棍是不輕的刑罰,但以麒麟的身板應該挨得下來。

    雖然公爵以這樣的理由安慰著小女兒,不過夏洛特卻怎麼也放不下心,追著諾茵和伊利跑去守著麒麟受刑。在刑堂外聽著裡面傳來一聲聲「砰砰」的悶響,公爵完全可以想像裡面揮棍的憲兵們那付咬牙切齒的模樣——畢竟考慮到麒麟先前一人放倒他們諸多同伴、在憲兵隊的臉面上抹下重重一筆的事實,就算是他也很難去責這些憲兵的報復**。

    但另一方面,和此起彼伏的挨打聲相反,卻完全沒聽到麒麟的呼痛聲。

    (不知道該說是意志堅強,還是倔強過頭啊……那些混帳傢伙,也不知道手下留情,做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有意義啊……)公爵苦著臉在門外徘徊,最後還是沒有邁進去。(罷了罷了,年輕人的事還是交給年輕人來做吧,反正諾茵那丫頭在那裡守著,不會發生意外……倒是這件事的收拾善後可是大麻煩啊,在還沒有鬧大以前,先作好準備吧……)

    一想到善後的種種問題,公爵便禁不住頭痛起來。他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朝著紋章院後的停機坪走去,

    (話說回來,沒想到還真的做到了啊……)回想起審判庭上的情景,公爵便禁不住為麒麟而驚歎。(才來王都幾天就兩次打壓了恩布利昂家的氣焰,要說都是運氣也太扯了點……唔,果然不是等凡之輩啊,俺看中的準女婿……)

    麒麟擁有壓倒性的強悍武力,這點是絕對沒有疑問的,但讓公爵側目的,並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在這次事件中表現出的某種特質。本來站在宰相派陣營的格雷恩商會之子,因為他而站出來替諾茵辨護。心急如焚的蒼空王騎的副官,把拯救上司的希望托付於他。執掌法理之劍的憲兵總長,在他的面前罕見的收起了鋒刃。甚至連應該早就修得平常心的公爵本人,也像聊發少年狂似的,一路跟到紋章院看個究竟。

    伊利也好,諾茵也好,夏洛特也好,諾威斯也好,凡是遇到那位黑髮青年的人,似乎都不自覺的被他所吸引,並有意無意的為他所驅動。在麒麟的身上,有著一種讓人心甘情願追隨的魅力。稱為強者風範也好,霸者氣焰也罷。本來在這紛爭不斷的混迷亂世中,每個人都只能竭盡全力的守著自己的利益,而在這名來自大荒的青年身上,公爵竟隱隱看到一股氣吞天下的氣概,若乳虎之臨百獸,若雛鷹之迎風塵。

    「『麒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公爵不自覺念出一句古語來,但卻跟著卻想起這句話是從徹辰那裡聽到的,頓時嘖了一聲。

    「哼,雖說是兄弟倆,但性格卻完全不同呢……看起來,準女婿不是那種會把心思放到女人身上的男人,諾茵那丫頭也是死心眼的性格,要讓兩人湊成一對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呢……唔唔唔,真是麻煩啊,這樣下去老夫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啊……」

    公爵一邊煩惱著,一邊沿著走廊前行,而在走過迴廊拐角的時候,某個意外的人物出現在他的視界。

    「……有事麼?」看著那個人,公爵皺起眉頭。

    「下官諾威斯,見過公爵閣下。」

    站在那裡的人正是憲兵總長,他似乎在這裡等著公爵。而讓人感到吃驚的是,這位在紋章院內有著極大權力的憲兵總長,竟然低頭向公爵行禮起來。

    「諾威斯啊……」公爵摸著鬍子,收斂了煩惱的表情,以不甚滿意的目光打量著他。「我聽安希亞說起過你。好像她外出的期間,是把紋章院交給你管理。」

    「是的,受安希亞大人所托,在下目前代替她管理紋章院。」諾威斯恭敬的回答著。

    「說起來,我們好像還是第一次見面呢……」公爵特意強調了「第一次」這個詞,並毫不客氣的訓斥著眼前的憲兵總長。「但是,你這次做得不漂亮啊!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們家閨女的身上,而且還對我家的準女婿做出那種處罰,就算是為了讓安希亞回來,做得也太過頭了。」

    「……接到康拉德的彈劾書時,在下就認為這是一箭雙鵰的機會,但沒想到會把麒麟公子牽連進來。」諾威斯並沒有否認公爵的指責。「不過托公子的福,對那名惡德公子的懲罰就更加名正言順,而這次事件對宰相派的囂張氣焰,應該能起到一定的震懾效果,至少在下是這樣想的。」

    「宮廷鬥爭可不是紋章院的責任。」公爵皺起眉頭。「至高無尚的法理之劍若淪為當權者的凶器,你該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後果。」

    「在下知道,這樣做有朝一日必會受到安希亞大人的斥責,但是守護國家的秩序也是紋章院的責任所在。」諾威斯望向公爵,表情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慎重。「公爵閣下,在下已經命令過其他人不得靠近這裡,所以請閣下務必回答在下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雖然這樣說,但公爵早已猜到諾威斯要問什麼。而憲兵總長接下來的話,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為什麼公爵閣下要放任卡托斯擾亂宮廷呢?如果伊斯埃雷家站出來的話,要制止宰相派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喂喂,這算兩個問題了……」公爵露出「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公爵閣下,請不要糊弄在下。」諾威斯以懇切的語氣請求著。

    「……基本上來說,卡托斯那傢伙確實是個問題。」沉默片刻後,公爵以勉強的語氣開口說道。「但是,並不是唯一的問題。」

    「不是唯一的問題?」

    「我說,你不會不知道吧?」公爵歎了口氣。「拉維利斯王國的問題有很多,而在這其中,卡托斯並不是唯一的問題,而且也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話雖如此……」諾威斯試著理解公爵的話。「就因為宰相派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所以就放著不管?這樣下去,國家……」

    「你好像搞錯了什麼事情啊,總長大人。」公爵打斷了他的話。「伊斯埃雷家雖然有著『無冕王家』的外號,但並不是真正的王家。說到底,有資格領導這個國家、為我等指明方向的,除了拉維利斯王家以外就沒有其他人了啊。」

    「……陛下嗎?」諾威斯這才想起那位幾乎被遺忘的新王,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是,自從宰相派掌權後,最近一年陛下根本沒有管理政務啊?」

    「是啊,這也是其中的一個問題。」公爵點點頭,有些頭痛的揉著太陽穴。「說起來,那小子到底在想什麼呢……」

    在諾威斯呆然的注視下,公爵沉思了一陣後回過神來,對諾威斯聳聳肩膀,總結似的說道。「總之,紋章院不能介入宮廷鬥爭,像這次的事件不要再有下次了。雖然我知道你擔憂著這個國家的命運,想做點什麼,但暫時就靜觀其變吧。」

    「靜觀其變,是嗎……」諾威斯露出難以釋懷的表情。

    「恐怕這樣悠閒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了。」公爵長長呼出口氣,回頭望向刑堂的方向,以混雜著驕傲和無奈的語氣道:「剛剛你也看到了吧?我家準女婿到底是何等的人物。雖然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有了今次的衝擊,今後這個王都大概安靜不下來了。」

    「……我知道了,既然有公爵閣下的保證,那麼在下就暫時靜觀其變吧。」憲兵總長放鬆了肩膀,認同了公爵的意見,但跟著好像想起什麼似的,露出嚴肅的神情。「公爵閣下,在下還有一件事相告。」

    「還有事?」公爵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嗯,雖然很難啟齒……」頓了一下後,憲兵總長鼓起勇氣,以非常慎重的語氣開口。「考慮到伊斯埃雷家的尊貴地位,再加上,閣下身為安希亞大人的父親,所以……那個,類似前次在公眾場合隨地小便等猥褻行徑,在下認為還是不要經常做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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