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王都奇遇 31 至上者 文 / 懶獅子

    31至上者

    「老爹這是在為你開脫啊！你這孩子，還不快跟著爹向大家道歉！」哈根抬頭斥責著伊利。

    「……雖然我不認為這種事光是道歉就能了事的啦，不過……」伊利搔搔頭，露出認真煩惱的表情。「那個，爹你也差不多該起來了吧？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不想想看，你這一跪得損失多少金子啊？而且，我也不認為這件事有多嚴重……嗯，這樣說好像也不對，但至少沒有嚴重到需要動用老爹你的金膝蓋的程度啦……」

    「你說……不嚴重？」

    伊利的這句話似乎成為了導火索，原本只是呆呆看著格雷恩父子表演的商會長們，紛紛拍著桌子怒吼起來。

    「什麼叫做不嚴重啊！你丫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吧？老子每年都向宰相派進貢二十萬的財貨耶，你一張紙就讓這些投資打水漂了！難道由你賠嗎？」

    「就是！就是！幫什麼人不好，偏偏幫著宰相的死對頭……要是宰相遷怒到我們頭上，你來負責任嗎？」

    「最可惡的是！只有你們格雷恩商會買了人情給無冕王家！好處全讓你們佔盡，禍事卻讓我們來買單，這種混帳生意誰會做啊！」

    「今天要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保證，格雷恩商會明天就會從第二大道除名！」

    商會長們的怒吼聲把會議室的窗戶和地板震得嘩嘩作響，而作為敵意予頭所指的格雷恩父子兩人，更是承受著一百二十分貝以上的恐怖噪音。連伊利忍不住湧起掩住耳朵的衝動，至於伏在地上的哈根更是被嚇得差點魂飛魄散——要不是那名突然闖進來的商會職員打斷商會長們的怒吼，搞不好格雷恩父子會被當場震聾也說不定。

    「老……少爺！不……不好了！」

    撞進來的格雷恩商會職員，臉色蒼白得好像見到鬼一樣，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

    「那……那……那位先生！那位先生……來了！」

    「……那位先生？」

    職員的闖入分散了眾人的注意力。趁著風暴暫停的機會，伊利趕緊深幾口氣來平衡耳膜的壓力，並用安撫性的口吻向職員確認著。

    「不要著急。說清楚，究竟是誰來了？」

    「就……就是那位先生啊！老爺交待過的，無論何時都不得怠慢的那位……」

    僱員手忙腳亂的解釋著，然而伊利的視線卻突然定在了他的身後。

    「您……您是……」伊利就像呼吸困難般的大張著嘴，身體也有些發抖。

    對這位斯文青年來說，還很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但假若是和其它人相較，那伊利的反應就顯得相當克制了。畢竟從「那位先生」在僱員背後現身的時刻起，伏在地上的哈根，還有那些拍著桌子罵街的商會長，二十多名在王國商界叱吒風雲的商會長們，一個個像打擺子似的猛抖起來。而隨著「那位先生」慢慢走進會議室，商會長們就像看到蛇的青蛙，一個個臉色蒼白，渾身打顫的在原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原本吵鬧不堪的會議室安靜得只剩下呼吸的聲音。

    站在這裡的人都是攀上金字塔上層的優秀人士，所以他們知道一些普通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他們知道，在他們的世界裡，存在著一位至高無尚、無所不能的人物。

    他們知道，這位人物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能，即使顛覆一兩個國家，對她來說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他們知道，若是能得到她的青睞，一位乞丐會瞬間變得比帝王更加尊貴，而若是惹來她的怒氣，帝王也會在頃刻間羨慕起乞丐來。

    他們更知道，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絕對不能得罪她，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以她的意志為最優先。

    雖然她從不在凡人面前露面，只是通過「那位先生」向他們傳達其旨意，然而這種事情也決不常見。

    事實上，每當「那位先生」出現的時候，總是會給他們的世界帶來一場天翻地覆的改變，或者是某個顯赫的家族被突如其來的埋葬，或者是某個無名的小卒一躍成為天之驕子。誰也猜不到她的心意，她似乎只是隨心所欲的翻弄著世界。而目前來說，她的興趣似乎在宰相卡托斯的身上，這也正是商會長們無一例外親近宰相派的緣由。

    看著「那位先生」一步步走來，商會長們禁不住渾身發抖。「被格雷恩之子陷害」這樣的理由是行不通的，就結果而言，他們違背了她的意志。對她來說，要摧毀這些烏合之眾的商會只是一彈指的功夫，他們甚至沒有選擇抵抗的權力。

    商會長們顫抖著，其中哈根抖得特別厲害。在眾目睽睽下，「那位先生」走進會議室，在格雷恩父子的面前停下。

    「抱歉，因為聽到這裡鬧得厲害，所以在下就擅自進來了。」

    恭敬的語氣和謙和的神態，一絲不苟的黑色禮服和梳得筆直的白髮，還有放在胸口的手帕和右眼的黃銅單片眼鏡。不論態度還是外表，被商會長們如些畏懼的「那位先生」，一眼看去只是一名普通到幾乎隨處可見的老管家而已。雖然伊利還是頭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那位先生」的尊容，但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老管家，他完全不覺得他是那般偉大的人物。

    「那……那個，初次見面，歡迎您光臨格雷恩商會。」

    就算是伊利，在說出這句話後也一時間想不到後面的台詞。

    「初次見面，格雷恩少爺。」老管家低頭行禮，並以恭敬的語氣自我介紹著。「在下是阿拉貢，此次乃奉鄙主人的命令前來傳話。」

    「傳……話？」伊利眨眨眼睛。「那個，請問是給我的嗎？」

    「是的，不知您願意聽鄙主人的傳言嗎？」

    「好……好的，我願意。」伊利這時候也說不上好整以暇，緊張的回答著。「請問，需要到樓上再說嗎？」

    「不，我想不用，因為並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讓大家知道也無妨。」

    老管家的目光掃過周圍的商會長們，然後把手放在胸前，以平緩的語調如此說著。

    「鄙主人說，『你們做的事情很有趣，就讓哀家看到最後吧』。」

    「……咦？」

    出乎意料的發言，不管是被傳話的伊利，還是那些悄悄堅起耳朵的商會長，所有人都當場愣住。

    「你們做的事很有趣，就讓哀家看到最後吧」，那位大人是如此說的。其中她所指的「你們做的事」，除了昨日和麒麟闖進紋章院的事情以外，伊利想不到還有其它事情能引來她的注意。而至於「很有趣」的評語，雖然從老管家的口裡聽不出她說話時的語氣，但至少內容上沒有什麼負面的意味。也就是說，他幫伊斯埃雷家的事並沒有惹來那位大人的怒氣。

    原本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的商會長，幾乎同時鬆了口氣，包括哈根在內的幾名商會長更是當場癱坐到地上。

    「有……有趣嗎……」伊利雖然沒有跟父親一樣，但全身也被盛大的脫力感所籠罩。

    「呃，那個，該怎麼說呢……能博得那位大人的歡心，是我等的榮幸？」他有些慌張的回應著。

    「鄙主人期待著看到更有趣的事情，而這是鄙主人贈予你的禮物，希望您能收下。」阿拉貢從隨身的行囊裡取出一個長盒子，恭敬的遞上來。

    「……禮物？」

    伊利的心跳陡然加快，聽說那位大人送出的東西，從來都是無價之寶。看著老管家手裡的黑匣子，伊利的手顫抖著，一時間竟然不敢去接。

    「您不願意收下嗎？鄙主人的禮物。」

    「沒……沒這回事！我願意！」

    看到阿拉貢微皺眉頭，嚇一跳的伊利當場接過了黑匣子。

    黑匣子是用名貴的硬木作成，大約有一尺長，拿在手裡有種沉甸甸的感覺，伊利禁不住有些發懵。在場其它人則伸長脖子，努力想看看那裡面究竟是什麼。

    「呼……」伊利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了下來，並把黑匣子收了起來。

    看到伊利收下黑匣子後，阿拉貢露出輕鬆的笑意，並再次說道：「格雷恩少爺，其實在下此次拜訪貴會，除了奉主人的命令傳話外，還有一件私事。」

    「……私事？」伊利剛剛放下的心又再懸了起來。「請問您的私事是……」

    「事實上，在來格雷恩商會的途中，在下先去拜訪了某位故交好友。」阿拉貢扶了扶單片的黃銅眼鏡，從懷裡取出一封書函遞過來，並說明道：「他得知在下要到格雷恩商會來，便托在下把這份請帖帶過來。雖然應該直接交給會下閣下才對，但……」老管家瞟了還癱坐在地上的哈根一眼，把書函遞到了伊利的面前。「不知道能不能請您代為收下呢？」

    「是……是，非常抱歉。」伊利謹慎的用雙手接過書函。

    在看清上面的署名時，這位商人之子突然瞪大眼睛，並忍不住失聲喊出來。「伊……伊斯埃雷？這是封請貼是……」

    「是的，正是伊斯埃雷公爵家。」阿拉貢對著錯愕的伊利點點頭。

    「但是，無冕王家和……為什麼？不是宰相派嗎？」

    伊利問出的話雖然有種顛三倒四的感覺，但在場沒有聽不懂的人。商會長們紛紛露出快要吐血的表情，用震驚加錯愕的目光看著阿拉貢，而在他們的注視下，老管家只是輕快的拍拍手，然後向伊利告辭。

    「在下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格雷恩少爺似乎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那在下就不再打擾，先告辭了。」

    「呃？啊，那個，請……請慢走，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反應過來的伊利，以恭敬的態度目送老管家離開。

    當老管家的背影在樓梯口消失後，伊利才長長呼出口氣，回頭望向會議室。

    父親的哈根依舊呆坐在地上，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情把他嚇得不輕，看來一時間是回不過神來。伊利苦歎一聲，把目光移到商會長們的身上，他正準備說些什麼話來安頓場面，但跟著卻發現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只見二十多名商會長，一個個露出噤若寒蟬的模樣，望著他的目光充滿畏懼。

    「唔，這件事算是結束了吧……」伊利苦惱的望向左手的黑匣子和右手的請帖，苦笑出來。「不過，接下來要怎麼辦啊……」

    ……………………

    以發生在格雷恩商會的事件為契機，一場看不見的暴風雨開始在第二大道醞釀。同一時間，位於第一大道的宰相府的執務室裡，也正被陰沉的低氣壓所籠罩。

    「……你說，商會聯合倒向無冕王家？」

    卡托斯以陰鷙的表情看著自己的秘書官。

    「是的。」蒂安娜如此回答著上司，聲音和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靜。「雖然目前還不是確定的事實，但屬下認為不能對這種可能性置之不理。」

    「……是紋章院的事？」

    「或者更確切的說，那份陳情狀恐怕是真正的原因所在。雖然可以斷定那份陳情狀是偽造的，但卻造成實質上的事實，商人們害怕我方把康拉德公子的失敗遷怒到他們的頭上，因此在畏懼中倒向無冕王家的一方……沒有料到這點，確實是我方的失誤。」

    「本來是打算削弱無冕王家，卻反被對方利用嗎……將計將就，真是幹得漂亮啊，羅貝特那老傢伙，還沒有老嘛……」

    雖然嘴上在稱讚著，但卡托斯的神情卻相當陰沉。

    「關於這件事……」蒂安娜謹慎的提出意見。「屬下認為，對那些被迫倒向無冕王家的商會，我方可以採用懷柔的手段將其重新籠絡回來。或許難以恢復以前的狀態，但對抑制無冕王家的影響力應該會起到一定程度的效果。」

    「不需要。那些傢伙本來就是隨風使舵的牆頭草，哪一方比較強，它們自動就會倒向哪一方，對大局根本沒有影響。」卡托斯如此斷言著，然後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張畫像，仔細打量著上面的黑髮青年。「倒是這個叫麒麟的小子，本來以為他只是沒頭腦的蠢貨，但從這次的事件看來，我倒是小看了他。還有羅貝特那老傢伙在後面指使，他遲早會威脅到我方的佈置……把他除掉吧，順便也給那些牆頭草看看，違逆我的下場。」

    「但是，根據屬下的調查，他目前正寄居在伊斯埃雷公爵府內。」蒂安娜向上司進言道。「那裡是無冕王家的核心保壘，若是我方貿然向其出手的話，恐怕會招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那不是問題，他總有從公爵府出來的時候。」卡托斯以陰沉的聲音下達了指示。「派出『蝰蛇』，讓他們給我吞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