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三千里河山 一一一 巾幗風采 文 / 世紀紅爵
一一一巾幗風采
天空陰霾,北風呼嘯。
何紹明打了個激靈,多喝了些酒,驟然的溫差讓他很難過,緊了緊大衣,隨即對著門口一禮:「岳父務須相送,紹明這就回了。待來日收拾停當,自當來府上辭行。」
送出門口的長順只是笑著,對何紹明擺了擺手。
何紹明翻身上馬,一眾士兵簇擁著,朝著城內何府行去。
天氣漸涼,馬上的何紹明那點酒勁兒一會兒的工夫就過去了。打眼瞧了瞧身前身姿挺拔的凱泰,不禁露出了微笑。話說這凱泰自打上了戰場見了血,又負傷幾處,虧著八百里快騎送來的青黴素,這才保住了一條小命。傷好之後,這小子不但沒有絲毫的戰場後遺症,反倒是一提起那場戰鬥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姥姥!爺們兒那可是真刀真槍跟洋鬼子干!第一師?第一師也就配剿剿匪!以後見了小爺得繞道走。」
何紹明琢磨著,這小子保不齊骨子裡有那麼點兒嗜血的基因,他祖宗用在了漢人身上,到他這兒用到老毛子身上了。
正走路的凱泰猛然一個激靈,似乎感覺後頭有人惡意盯著自個兒,轉頭,就瞧見何紹明坐在馬上摸著下巴打量著自己,那眼神就如同看一隻怪物一般。
凱泰心裡發毛,揶揄道:「大帥,您瞧什麼呢?弁下沒多長個腦袋,更不是大姑娘。您這眼神……您別瞧了成麼,弁下心裡沒底……」
「呃……」凱泰這小子唯一沒變的就是那張臭嘴。何紹明被噎了下,也不在意,笑吟吟地道:「凱泰啊,你折騰著要上戰場,本帥可是准了。結果你小子差點兒折在那兒,若不是本帥命人八百里快馬送來了青黴素……」
凱泰一聽立即苦了臉:「大帥,弁下這條小命就是您給的,您就是再生父母還不成麼?您老提這個有意思麼?這麼著,只要是您還讓弁下上戰場,水裡來火裡去,您讓弁下向東,弁下絕不向西。牙崩半下說個不字兒,不勞您動手,弁下自個兒提了腦袋去見您!」
「此話當真!」
「十足真金!」
何紹明當即樂開了花兒,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臉上顯出一副奸計得逞的笑容,看得凱泰暗自惴惴。
「好,有你這句話本帥就放心了。那什麼,本帥岳父非得把個小舅子塞了過來,這麼著,就歸你帶了,你當初怎麼過的,你就怎麼折騰他。」
凱泰一聽樂了:「我當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呢,不就是個小舅子麼?成,這事兒弁下應了!」隨即戲謔道:「大帥,這人家都說『打你個小舅子的』,向來都是小舅子怕姐夫,怎麼到您這兒反過來了?」
「滾蛋!本帥天天這麼多事兒,哪兒來的工夫打小舅子?」
「嘿,大帥您是怕了夫人的枕邊風吧?」
……
一路說說笑笑,這就到了何府。
老管家一早聽了聲音迎在門口。話說自打何紹明將家安置在遼陽,這何富貴一直留在這宅院內,兢兢業業地打理著,才不至於讓這老宅院荒廢了。
自有下人牽了馬匹,何紹明囑咐只需留下一隊士兵護衛,隨即便到後宅休息。進了院子,卻見自個兒的房間燈火通明,不禁心中納悶兒。
「老爺,『夫人』知道您今兒個要回來,一直等到現在。」老管家在旁解惑道。
「夫人?」何紹明愈發疑惑了,當下也不多問,推門而入。
閃爍的燭光下,一襲綠衫,怯懦中帶著驚喜的小翠就那麼俏生生地迎在門口。
「老爺……您回來了。」小翠諾諾地低聲說著,一邊替何紹明卸下大衣,垂著頭,眼睛不停地偷偷打量著何紹明。
何紹明『恩』了一聲,任由她服侍,口中道:「你怎麼在這兒?」
小翠拿著大衣的手略微抖了一下,臉色瞬間蒼白。「是……是老夫人叫奴婢……老爺要是不喜,奴婢這就走……」說話間,淚珠子可就出來了。
何紹明不禁撓頭,這小翠不但膽兒小,更是內向的緊,就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白兔一般。一句無心之言,也能讓她琢磨著傷身。老夫人?也就是丈母娘安排的?丈母娘這麼安排,這一方面凝香有喜了不能與自個兒同房,怕自己獨獨寵著喬雨桐,這才安排了妾室;另一方面,恐怕是怕自個兒出征幾月,身邊兒沒了女人難免沾花惹草。
想到這兒,何紹明搖了搖頭,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小翠。這邊,小翠打了熱水給何紹明淨面,又一番拾掇鋪了被子,抽泣著轉身就要出門。
何紹明看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小翠,心中不禁一蕩。三月不知肉味,心思不禁活泛起來。轉念一想,小翠是陪嫁丫頭,早就定了妾室的名份,想要再出門兒是不可能了,索性就收了又有何妨?男人嘛,有條件還不三妻四妾,醉臥美人膝,那可就真對不起自己了。
當下走上前,拉住小翠,板轉了她的身子,手指挑了下巴,仔細地打量著。眉頭微蹙,朱唇微啟,半閉了眼睛,臉帶淚痕,好一幅梨花帶雨圖!
何紹明心中拿定了主意,也就放開了,湊過頭輕吻了小翠的額頭,笑道:「今兒別走了。」
「老爺?」瞬間,小翠睜大了眼睛,驚喜中有些不敢置信,而後又羞紅了臉頰,別著頭躲閃著何紹明的目光。
何紹明心中暗歎,多好的女子啊,自個兒艷福不淺,日後定要讓這些好女子幸福。轉而又想起遠在美國的佩頓,遼陽城內腹部日隆的小丫頭凝香,還有歸家省親的姐兒喬雨桐,自個兒忙忙碌碌的,也不知她們現在如何了。
山西,大同。
大同自古便為軍事要衝,是為兵家必爭之地。三面臨邊,最號要害。東連上谷,南達並恆,西界黃河,北控沙漠。實京師之屏藩,中原之保障。素有三代京華、兩朝重鎮之稱。
往早了說,當年劉邦就在此與匈奴苦戰七日。有明一代是為防範蒙古的九邊重地。到了如今,滿清坐了江山,蒙古安定,雖說戰略地位下降不少,可日益昌盛的貿易卻讓大同愈發繁華起來。
大中午的,挑著擔子四處叫賣刀削面的小販,南來北往的客商,進進出出的駝隊馬隊,南腔北調的吵嚷聲彙集在一起,嘈雜而有活力。
西門內,永和飯莊門前此刻停了不少的車馬轎子。話說這永和飯莊,始建於康熙十六年,到了今天算算已經二百多年了,可是正經的老字號了。
飯莊汾酒飄香百里,大廚更是高價從京師請的御廚後人,酒菜沒的說。這價錢自然也就比其他酒樓高了不少。可就算是這樣,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永和飯莊是常年賓客盈門。
可今兒卻有些奇怪,大中午的飯莊門口站了幾名夥計,但凡是上門的客人,夥計都禮貌地問有沒有帖子。有的就請進,沒有的,對不起了,永和飯莊今兒被人包了,您還是改日再來吧。
吃飯心裡納悶兒,從沒聽說過永和飯莊被人包場,就算是知府千金出閣,也只是請了永和的兩名廚子,究竟是誰這麼有面子。
這話一問出來,夥計當即謙遜道:「這位爺,對不住了,山西祁縣喬老爺子包場,要不您改日再來?」夥計言語客氣,卻透著股傲然的架勢。
祁縣喬老爺子,那可是整個大清都掛上名號的人物!家資就不用說了,直追當年廣東十三行的伍家。最重要的,人家老爺子跟老佛爺那關係好著呢。十幾年前山西大旱,這位老爺子帶頭兒開倉放米,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四年前,辦北洋艦隊沒銀子,老佛爺求到喬老爺子這兒,老爺子二話沒說捐了二百萬的銀子。年前老佛爺又要辦六十大壽,還是喬老爺子又掏了不少的銀子。
老佛爺為此特意下旨,賞賜了喬老爺子二品的頂戴,這照拂之意再明白不過了。就算是總督來了也得尊稱一聲喬老爺子。
食客一聽喬老爺子包場,二話不說,扭頭就走,連句抱怨都沒有。人品、威望、後台,人家老爺子都佔了,咱還有什麼可說的?
卻說永和飯莊二樓,此刻真是賓朋滿席,山西有頭有臉的商人都匯聚在這兒了。日昇昌、大盛魁、廣生遠,好傢伙,這幾家平日見都見不到的大掌櫃都來了。上菜的夥計咋舌之餘,不禁加了小心,心中琢磨著到底是喬老爺子面子大。
這時候兒,喬老爺子領著兒子還有孫女,正挨桌兒的與眾商攀談著。好些時候,這一圈兒走下來,年過古稀的喬老爺子不禁有些氣喘。一旁的喬雨桐急忙上前扶住,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歉意。
老爺子擺擺手,笑道:「不打緊,到底是上了歲數的人了,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趁著還能動,得給你們這些後輩鋪好路,免得入了土也不安心。」
「爺爺……」一番話說得喬雨桐心酸不已。
喬致庸揉了下喬雨桐的頭,滿是關愛,隨即昂首轉身,輕咳一聲,道:「諸位好友,各位商號的掌櫃的,老夫喬致庸感謝大傢伙兒百忙中抽空赴宴,給足了老朽這個面子。謝謝大傢伙兒了。」
下面安靜了下,隨即又吵吵開了。
「喬老爺子,您可是晉商領袖,別說赴宴了,就是鴻門宴咱們也得來。」
「喬老爺子德行沒得說,只要您發話,咱們就沒有不來的道理。」
喬致庸打了個羅圈兒揖,隨即朗聲道:「謝謝,謝謝大夥兒抬舉了。」待場面靜了,又道:「老朽今兒請大夥兒過來,一來是趁著沒入土,見見列位好朋友。這二來麼,是想跟大夥兒商量點事兒。雨桐,來,這事兒是你挑的頭兒,還是你來說吧。」說罷,老爺讓過身旁的喬雨桐,自個兒樂呵呵地落座了。
喬雨桐落落大方地對著眾人一福身子,嘴角掛了微笑,輕啟檀口道:「諸位叔叔伯伯,小女子喬雨桐有禮了。托了爺爺的名號,請了大傢伙兒來,還請大家不要見怪。」
「大侄女兒有話就說……」
「夫人可是有名兒的才女,這經商手段就是老頭子也拍馬難追,有話但說無妨。」
……
喬雨桐輕輕一笑:「那小女子就放肆了。最近坊間傳言,說是喬家與雨桐夫家聯手成立了銀行,打壓得大傢伙兒抬不起頭來。恐怕諸位票號的掌櫃們也是這麼想的吧?」
這話一說,場面可就有點兒尷尬了。喬家與何紹明成立的東北商業銀行,無論是財力資本,還是經營手段,那都不是四處打游擊的票號能敵的過的。更何況,強強聯手,又有了貨幣發行權。無論是銀元還是小額票據,都將銀行的成本降低,收入放大。這時候就算是山西票號聯手,也擋不住銀行的強勢入侵了。下面兒七八成的大掌櫃,手下都有票號的生意,聞言不免心中腹誹,卻又不好發作,一時安靜之極。
「大夥兒可能覺著,這銀行就是仗著資本雄厚欺負人,是不是?」
這不廢話麼,自個兒要是有何紹明那麼個好女婿,也能搞個銀行。下面人無不如此作想。
「錯了!小女子妄言一句,即便沒那麼多美子,即便是小女子白手起家,有生之年也定然叫所有的山西票號關門大吉!」喬雨桐笑容不變,語氣卻透著陰冷。
「大侄女,你這話從何說起啊?」底下立時就有人不滿了。吵吵嚷嚷讓喬雨桐給個交代。誰都好個臉面,尤其是有身份的人。情勢不如人也就罷了,再讓人奚落,眾人如何能忍?一時間群情激奮。而反觀喬家眾人,無一不鼻觀口口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
喬雨桐滿臉戲謔道:「莫急,小女子可不是無的放矢,諸位且聽小女子一一道來。這票號,不,應該是晉商沒落,事因有四:第一,諸位都是靠著朝廷起家的,走的是口外的生意。如今朝廷是個什麼樣大家心裡清楚,這幾年靠著邊軍採買過活的不知倒了多少家。再說這口外的買賣,咱們一靠蒙古各部,二靠俄國人。大盛魁的韓老爺子,不知小女子說錯沒有?」
「不錯!」下首一富態老者含笑回道。
「好,那大傢伙想過沒有,如今俄國人開了海路,走的是天津--海參崴,諸位的買**之幾年前下降了幾分啊?殊不知,長此以往,晉商的地理優勢將蕩然無存啊?」
下面兒人大多都是帶著腦子來的,很少有二世祖,一聽這話,紛紛陷入沉思,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喬雨桐就這麼掛著戲謔的笑站在那兒,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好半天,才繼續道:「這第二條,以末致富,以本守之。大家做買賣發了財,不論是做什麼買賣的,有一個算一個,除了一點兒周轉錢,大多修宅子置地了,不知小女子說的對不對啊?」
韓老爺子很配合地道:「沒錯,大傢伙都是這麼幹的。就是喬老不也修了個喬家大院麼?」
喬雨桐略一頷首,感激地對老爺子笑笑,句不中聽的話,這叫捨本逐末,小農意識!遠的例子咱就不說了,單說小女子經營的銀行,只要是賺了銀子,全部都投入,用以開拓業務,如此買賣才越做越大,越做越強。遍觀西洋各國商人,無不如此作為。列位,別總想著土地傳兒女,就是因為如此才有句話叫富不過三代。」
「這第三條,晉商不但墨守成規,而且還消極排外。洋鬼子那套買賣經就是比咱們強,大家不思如何學習,反倒關上門充耳不聞。試想,若是再來一回英法聯軍進北京,逼著朝廷開了山西,這洋鬼子的商號一進來,諸位如何過活啊?」
「第四,就是內耗了。俗話說同行是冤家,同是做米糧生意的,開在對面,今天你讓一錢,明兒他降三分的,鬥來鬥去,不關上一家就誓不罷休。諸位,這天下大了去了,別總瞧著眼巴前那麼點兒小利。瞧瞧人家洋鬼子,不遠萬里的把買賣做到大清來了。諸位怎麼就不想著做到洋鬼子地盤兒呢?」
一口氣說完,四下鴉雀無聲。這四條,無一不切中要害,讓人無法反駁。
下面兒,韓老爺子皺眉思索了半晌,開口道:「侄女兒,你說的這些老頭子都知道。也想著變一變,可怎麼變?總不能求著洋鬼子教咱們吧?」
喬雨桐等的就是這句話,抿嘴一笑:「諸位請看。」一招手,兩名下人搬上來一副地圖。喬雨桐指點著道:「技術,大家花錢買,愚夫給大傢伙張羅;經營手段,大家大可以派人來學,愚夫甚至可以找門子將各家子弟送到美利堅學習經商之術;政策,沒的說,愚夫還算有點兒威名,這遼南之地,也算說話算數的主。諸位只要去了,三年免稅。不論諸位是幹嘛的,到了遼陽,您是想開礦,開鐵路,還是搞紡織,機械器物咱們保證給大家買價錢便宜質量最好的。另外,這兒還有一本商法,大家去了就這麼一本規矩,惡性競爭這事兒就沒可能發生。」說話間,自有夥計將一本本小牛皮冊子發了下去。
待人手一本,喬雨桐一甩袖子,側過頭滿臉英氣,自信道:「這就是愚夫與小女子商量的遼陽工業園計劃,諸位以為如何啊?」
下面兒眾人這才明白,感情喬家大小姐葫蘆裡賣的是這玩意。一時間紛紛低聲商討起來。
良久,韓老爺子合了冊子,笑道:「二十年經營權……好!老頭子對鐵路挺感興趣,侄女以為如何啊?」
「歡迎至極!」
北地財神韓老爺子這麼一帶頭,立時群情激奮,紛紛叫嚷著要參股。
喬雨桐臉上笑盈盈的,心中暗自吐出一口氣,她知道,這次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