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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三千里河山 一三一 密雲不透 文 / 世紀紅爵

    一三一密雲不透

    漢城,日本領事館。

    「公使大人,袁世凱已經相信我的話了。」說話的人,正是方才與袁世凱攀談親切的鄭永邦。此刻,微微前傾著身子,面上帶著得意的微笑說著。而他對面,則坐著正在凝神思索的日本駐朝公使杉村睿。「要不要,明日我再去一趟,讓袁世凱更加相信帝國別無他念,從而盡快出兵?」

    杉村睿穿著一身洋裝,思索了下道:「不必了,袁世凱是梟雄,若你接連二三地催促,反而會讓他生疑。」隨即笑了笑,寬慰道:「鄭君,你做的很好,我會上報內閣。倘若此次征清成功,我會請伊籐首相上奏天皇,為你賜一個真正的日本人姓氏。」

    「多……多謝杉村公使。」鄭永邦神色頗為激動。多少年了,幾代人生長在日本長崎,鄭家早就是日本人了,那點漢族血脈淡的不能再淡。就是如此,因為這姓氏,鄭永邦從小就受盡了同齡人的欺辱。他確信,自己是一個真正的日本人,是以暗暗發誓,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業,為天皇盡忠,從而告訴全日本,他鄭永邦是個真正的日本人!

    且不說他如何激動。

    杉村睿則還在思索著。如今國內吵做一團,吵的,不是出不出兵,而是終極目的是佔領朝鮮,還是侵入清國。日本維新二三十年,從一開始就打的富國強兵的主意,而日本國小資源少,要想崛起,必須要佔有一塊資源豐富的殖民地。遍觀東亞,朝鮮與清國的台灣是最理想的殖民地。距離日本近,資源豐富,而且不與列強起衝突。這兩塊地方,一個是清國國土,一個是清國宗藩,想要吞下必然與清國一戰。謀劃二十年,這基調一早就定下了。

    而現在日本的爭論,無外乎佔據兩地後究竟要不要繼續深入清國。無論如何,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帝國一定要把握的。本月,北洋水師幫助朝鮮運兵,帝國國內就多次要求杉村睿密切留意,查看清軍是否下船登陸朝鮮。其目的,就是找到借口趁機開戰。

    可惜的是,北洋水師的官兵並沒有上岸。只有清國率先出兵,日本才會有體面的借口!

    杉村睿歎了口氣。「看來,明天需要親自去拜會一下袁世凱了。」

    翌日,杉村睿拜會袁世凱。二人在房內密談良久。

    杉村?問,「盼華速代戡,允否?」

    袁答:「韓惜民命,冀撫散。及兵幸勝,故未之請,不便遽戡。韓民如請,自可允。」

    杉村?問:「倘請遲,匪至全州,漢城其危。擬先調兵來防護,華何辦法?」

    袁答:「或調兵護,或徙商民赴仁川,待匪近再定。」

    杉村?:「韓送文請告知,以慰盼念。倘久不平,殊可慮。」

    杉村?所說;「擬先調兵來防護」,含催促中國出兵之童,又是為日本出兵預留地步。袁世凱卻見不及此,總是從好的方面考慮,以為同杉村?有老交情,不會對自己過不去,說什麼「杉與凱舊好,察其語意,重在商民,似無他意。」袁世凱完全相信了日本方面的瞎話。

    隨即將之前與日人的對答,附上自己的見解,發電李鴻章:「杉與凱舊好,察其語氣,重在商民,似無他意。」

    平壤,關東軍軍營。

    收到袁世凱一封滿是客氣,言辭中卻不無嘲諷的信箋,何紹明滿是無奈。心中暗歎,恐怕此刻精明的袁世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出兵與防範俄國人上去了,全然中了日本人圈套。可以想見,袁世凱肯定會將自己的見解電告李鴻章。

    而李中堂本就不信日本敢挑戰『天朝上國』,再有頗受他信任的袁世凱為之佐證,出兵在即,而全然不知等待他的是一場決定未來中國走向的戰爭!以有備而攻無備,其結果可想而知,更不用說滿清上下**,早無可戰之兵了。

    自個兒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勸說,而歷史卻依舊按著它固有的軌跡運行著,自己這只蝴蝶還是不夠強大啊。

    瞧著何紹明眉頭緊鎖,狠狠將信箋揉成一團,秦俊生當即瞭然信中說了什麼。小意道:「大帥,這不正隨了您的意麼?北洋敗了,咱們關東軍頂上,而後趁著日軍戰線拉長,久戰兵疲,一股而下,來個反敗為勝。到那時,匯聚天下人望,坐擁五萬精兵,這天下……」

    何紹明瞟了秦俊生一眼:「俊生,你可知我為何要寫這封信,低三下四求一個三品道員?……為的就是朝鮮王室!今後無論戰果如何,日本人掌握了朝鮮王室,就有了所謂的大義!這朝鮮就成了日本的屬國!他日咱們再想攻取,首先就佔了一個不義!所以,要想掌握主動,無論如何,都要趁著日軍攻下漢城前,搶出一位朝鮮執政者!李王、閔妃、大院君,這三人只要有一個在手,日後咱們就有了資本!」

    秦俊生嗤笑一聲:「可人家袁世凱不聽咱們的啊……再者說了,明日一早,督促撤兵的欽差就到了。」

    帥帳內,何紹明負手,來回地踱著步子,眉頭擰成了川字。

    良久,驟然停步,眼睛一立:「既然指望不上別人,那老子就帶兵自己去搶!」

    秦俊生當即就笑了,眼神中滿是戲謔。這,才是他的大帥,遇到什麼事兒,軟的不行來硬的,硬的不行就玩兒無賴,總之,在大帥字典裡就沒知難而退這一詞兒!

    「成,那卑職給您搪塞那位京師來的老熟人,保證在您回來前不出問題。」秦俊生於政治一途還顯得很稚嫩,可尋常一些計謀卻很有心得,打發明日到來的欽差那是綽綽有餘。

    「熟人?誰啊?」何紹明這幾日憂心朝鮮局勢,根本就沒在意欽差往來的公文。

    秦俊生戲謔一笑:「翰林編修文大人。」

    「文廷式?哈,那就好辦多了。」何紹明隨即爽朗笑了起來,神色中滿是自信。

    天津,直隸總督府。

    李鴻章看罷了電文,又遣了人,喚來同文館修習日文的學子,仔細地將近日的日本報紙翻譯了出來。隨後,又將東京領事館發來的情報、袁世凱的電文、近日來的日文報紙,三份放在一起,比對著看。

    日本各大報紙上,到處刊登著什麼自由黨被政府收買過去啦、在野黨六派攻擊極其激烈啦,不明就裡的人,僅從報紙上來看,肯定會認為日本內亂就在眼前。

    三份比對這麼一看,李鴻章心中篤定,認定了日本不會趁機出兵。

    到了六月三日,朝鮮政府終於命內務府參議成岐運,攜政府照會正式請求中國派兵。並任命工曹參判李重夏為中國兵艦迎接官,內務府督辦申正熙、參議成岐運統轄軍務司,負責有關接待中**隊事務。

    在朝鮮政府向中國送出請援照會的當天,日本駐天津領事荒川已次奉陸奧訓令,也前去拜會李鴻章。荒川所談與杉村?「語意略同」,使李鴻章更相信日本「必無他意」的保證,毫不懷疑其包藏禍心,便坦率相告:「韓請兵,勢須准行。俟定議,當由汪使知照外部,事竣即撤回。」這樣,日本方面便完全掌握了中國的派兵計劃。

    清政府既應朝鮮政府的請求,決定派兵赴朝,便電駐日公使汪鳳藻,根據一八八五年中日《天津條約》有關條款,知照日本外務省。六月六日,汪鳳藻照會陸奧宗光,告知中國政府應朝鮮政府之請求,按照「我朝保護屬邦舊例」,派令直隸提督葉志超「選帶勁旅,星馳朝鮮全羅、忠清一帶,相機堵剿,……一俟事竣,仍即搬回,不再留防。」照會發出的當天,日本方面立即有所反映。汪鳳藻急電李鴻章,告知日本政府令其駐朝鮮公使大鳥圭介「帶捕二十名立赴韓,並添調一艦護商」。李鴻章電復汪稱:「韓未請餒派兵,倭不應派。若以使館護商為詞,究竟有限,且漢城現安靜無事。祈與妥商。」七日,袁世凱亦來電:「大鳥來,慮生事」。李鴻章則復電說:「大鳥不喜多事,伊帶巡捕二十名來,自無動兵意。」他堅信日本「必無他意」,不會藉機生事。

    就在同一天,按連發生了兩樁事情:第一樁:日本外務省照復汪鳳藻:「查貴國照會中有,保護屬邦」之語,但帝國政府從未承認朝鮮國為中國之屬邦」。為「屬邦」二宇,日本外務省官員與汪鳳藻「大費辯論」,日方欲汪「商請酌改」,汪則「正詞拒之」。對此,李鴻章的態度很堅決,復汪電云:「文內我朝『保護屬邦舊例』,前事歷歷可證,天下各國皆知。日本即不認朝鮮為中屬,而我行我法,未便自亂其例。故不問日之認否,礙難酌改。」但是,他完全沒有看到,日本之所以提此問題,是為日後擴大事態而埋下的伏筆。第二樁:日本駐北京臨時代理公使小村壽太郎照會總理衙門,聲明根據《天津條約》,「因朝鮮國現有變亂重大事件,我國派兵為要,政府擬派一隊兵」。同時,李鴻章亦迭接袁世凱來電,謂已派譯員詢衫村?,詢問日本「派兵何事」,杉村答以「調護使館,無他意」。又說;杉村「近頗驚惶自擾,故各國均疑之,謠議頗多。鳥(大鳥圭介)來,或稍鎮靜。」李鴻章均信之不疑。由於他對日本的險惡用心缺乏清醒的估計,因此只能按照自己一廂情願的主觀構想那樣幹下去。

    一**四年六月四日,朝鮮黃海道白川東四十里。

    這是一處小村落,地處朝鮮京畿道邊界。六月裡,正是農忙的時節,村落週遭,到處是一片片綠瑩瑩的水田。田間地頭勞作的朝鮮農人,只是機械地動作著,不時朝村口望上幾眼,而後又憂心忡忡地俯身繼續勞作。

    村口,距離官道不過五里,那裡立了拒馬,幾十名荷槍實彈的『朝鮮士兵』懶散地坐在道路兩側。只是,每個人都是抱著槍,眼神掃著遠處的官道,低聲交談的話語也不是朝鮮話,反倒是有些南腔北調的漢語味道。

    村子裡,出奇的寂靜,村子裡的朝鮮人似乎都怕了外頭的太陽,就連平素拉家常的婦女也老老實實地待在家中,關了門戶。村北,一處還算像樣的宅院裡,門口佇立著兩名朝鮮兵,任憑日頭怎麼毒辣,就那麼生生地定在那裡,一動不動。

    院子裡,凱泰提著水桶,嘩啦一聲倒在一個水缸裡。

    「他媽的,還真涼!」水缸裡探出了何紹明濕漉漉的腦袋。抹了把臉上的水,身子連連直打激靈。

    沒錯,這活兒盤踞在村落裡的朝軍,就是何紹明的警衛營偽裝的。與督促撤兵的文廷式匆匆會了一面,何紹明便托詞『回家急切』,將第二師交予秦俊生代管,便火急火燎的帶著警衛營先行上路了。而後連夜兜了個大圈子,一路晝伏夜出,十來日後,到了這個小村子,就此盤踞下來。

    這個名喚長街裡的小村,甚至在地圖上都不具名,小的不能再小。位於黃海道與京畿道交界處,距離漢城不過七十多里。何紹明之所以選擇在此隱藏,考慮的很多。一來,此時日本還未對漢城發起攻擊,自個兒貿然率兵入城,便給了日本開戰的理由。二來,七十多里的路程,對於全是騎兵的警衛營來說,不過是快馬半日的路程。又派了一個偵察班攜帶著無線電化妝進入漢城,到時只要生變,再行出兵也不遲。

    烈日炎炎,烤的裸露在外的皮膚異常灼痛,下半身處在冰冷的井水中,這會兒何紹明感覺可不太好受。倉促擦了身子,隨即抹乾,出來換了衣服。

    「第二師快到肅川了吧?」一邊兒繫著衣服扣子,何紹明又似疑問,又似自問道。

    「算算日子也該到了。今兒一早參謀長還發來電報,問大帥到底何時動手……參謀長說,一日行軍不過二十里,實在不能再慢了。就連文大人都瞧出毛病了。」凱泰在一旁遞著衣物,有些抱怨地說道。

    何紹明點了點頭,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道:「第一師返回遼陽了?」

    「已經返回了……魏國濤大校說,第一師是悄悄返回的,為此,他特意派了一個團戒嚴牛莊三天,直到第一師到了海城,才解除戒嚴。大帥,咱們窩在這兒小二十天了,到底什麼時候是頭兒啊?底下弟兄們都有怨言了……」

    何紹明已經穿好了衣衫,隨即拿起梳子梳了頭髮。聽得凱泰抱怨,當即一瞪眼,止了他的說辭。

    正在此時,就聽腳步聲連響,一名參謀拎著一封電文急急走來。

    「大帥,漢城電文,朝鮮政府昨日正式發出照會,請求大清出兵!」參謀定在那裡,神色頗為激動。在小參謀的心裡,何紹明簡直就是軍事大家,堪比孔明,料事如神啊。前日間剛剛聽大帥念叨『朝鮮也該求援了吧,這都六月了……』今日果然就應了。

    「哦?」何紹明接過電文,看了一番。「果然,還是按照……」果然還是按照歷史的固有軌跡運行著啊。

    旁邊兒,凱泰見此,當即也有些興奮:「大帥,那咱們是不是該出兵了?嘿,弁下可聽說朝鮮閔妃是天下第一美人,這回可算有機會瞧瞧了。」

    何紹明一把將電文甩在凱泰臉上,斥責道:「瞧你那德行!出兵?早著呢,小鬼子什麼時候攻打漢城咱們什麼時候出兵,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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