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甲午?甲午! 一八零 亂起 文 / 世紀紅爵
一八零亂起
好日黛與虎妞急匆匆趕了出去,只隱約看到那夥人脅著佩頓上了一輛馬車,便出了營門。
好日黛心思靈巧,當即囑咐虎妞去通知長官,自個兒則悄悄吊在了後頭。
眼下這會兒,大戰在即,士兵大多都駐紮在前線,營內空空如也,就連女兵營也是如此。整個營盤之內,除了留守的營部,就屬營門口常備的一個警衛排了。虎妞情知事情緊急,不敢怠慢,一路跌跌撞撞衝進了營長的房間,將前因後果這麼一說,那營長當即就炸了。
好傢伙,眼下大戰在即,偏偏這個節骨眼上,有人假扮關東軍士兵,脅迫大帥夫人,這幫人做什麼打算?陰謀!這是有人看關東軍,看何大帥不順眼,打算使陰招啊。營長當即拿起電話,通知值班室拉響警報。只一瞬間,刺耳的警報聲響徹夜空。
這個時候,好日黛已經到了營門口。三言兩語解釋清楚,領著站崗的六名士兵,牽了馬匹,順著路就追了下去。
師部。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啊……」
黃鏞怒極反笑:「好一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啊……只是不知我若是投了北洋,是成了人啊還是變了水?梁伯伯,小侄尚且軍務在身,就不送您了。還請轉告我父親,自古忠孝難兩全,就當……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算是破裂了。旁邊兒的豐升阿拿著空杯不住地往嘴裡倒著,張大了眼睛,連連對粱敦彥使眼色。沒錯,豐升阿是膽兒小,這他心裡頭清楚,可就是靠著這份膽兒小,他豐升阿才能活到今天,否則早就如同其他淮軍一般葬送在朝鮮了。
幾年不見,眼前的黃鏞再也不是當日的懵懂少年了。常年軍旅,久居上位,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子威勢。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壓得粱敦彥心頭狂跳不止。要換做平時,他早就走人了。這可是在關東軍營內,也就搭著與黃鏞有那份交情,若換做旁人這會兒早就捆了。再怎麼有朝廷的名義,那也是見不得人的事兒,抖落出去後頭那位興許沒事兒,可他粱敦彥一準兒討不得好。
粱敦彥面色數變,而後撫鬚輕笑道:「黃侄莫激動,莫激動……我知道黃侄是熱血年少,正是一心報國的時候。話說回來,報國也得找準地方不是?何紹明……」
「梁伯伯,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您還想說什麼?一句話,讓我叛逃門兒都沒有!我……」沒等他說完,就聽外頭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黃鏞當即石化,心裡頭一時間千般猜測萬般預想。警報?沒錯,是警報聲!難不成小鬼子打過來了?不可能啊,莫非淮軍又鬧嘯營了?這會兒,他只是定定地看著門口,他在等著來人匯報究竟發生了什麼。
比他預想的還快,須臾之後,門開了,一個陌生的軍官探頭進來,掃了一圈兒,而後對著座位上的豐、梁二人點了點頭,隨即閃身而去。
得到了那人的暗示,二人有底氣多了。
豐升阿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撇著嘴道:「姓黃的,爺們兒是瞧著你也算是個人物,這才拉攏一下。怎麼著?蹬鼻子上臉了是不?你個奴才還真把自個兒當人看了是不?」轉頭對著粱敦彥嗤笑道:「梁大人,您這苦口婆心的說了大半晌,聽得爺們兒是滿頭星星……嘖嘖,奈何,這狗奴才就是不識抬舉啊。既然如此,那爺們只好玩兒硬的了。」說著,從懷裡頭掏出又一封信箋,往書案上一拍:「姓黃的,瞧見沒?就憑中堂的密令,爺們現在就能奪了你的兵權。」
粱敦彥惺惺作態地勸阻道:「誒?豐大人,您這是幹什麼?黃侄乃是故人之子,還是勸說為好。」轉頭對著黃鏞笑道:「黃侄啊,我理解你的苦衷……這樣,轉投門庭確實有點兒強人所難了……黃侄啊,我們也不求別的,聽說你明兒就要進攻?誒呀,這大冷的天兒,不太好吧。要不,晚兩天?」
那頭豐升阿不滿道:「梁大人,這可跟中堂的說法不一樣啊。關東軍最少得分我一半……才晚兩天,保不齊那小子硬是挺過來了呢……」
說到這兒,豐升阿說不下去了。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指向了豐升阿的太陽穴,黃鏞手持著手槍,冷笑道:「大帥說的沒錯,關東軍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不但要跟日本人鬥,還要防著你們這群害蟲……有種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我就是說十句又能……」
「卡吧」一聲,槍上膛。
豐升阿頓時收了戲謔的臉色,轉而變作掩飾不住的惶恐。「姓黃的,爺們手裡頭可有你把柄……」
『鈴鈴鈴』,黃鏞已經下定決心要開槍了,正當此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槍口繼續指著豐升阿的腦門子,黃鏞一手拿起電話:「我是黃鏞……恩……恩?情報可靠麼?……我知道了。」一瞬間,本是氣氛憋紅的臉,變作蒼白之色。眼神瞟著二人,說不出的厭惡。
還沒等他開口,那頭粱敦彥已經說話了:「黃侄啊,你梁伯伯活了幾十年,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沒有點兒憑借,我敢孤身來這軍營?別猜了,那洋婆子是我跟豐統領請過去的……放心,我們肯定誠信待客,過兩天就送回來。」
眼見著黃鏞張嘴要叫人,又道:「黃侄啊,你可想好了……這事兒可是大人物交代下來的,伯伯我要是玩不成,這腦袋就得搬家。臨來的時候,我是早就存了死志的……兩天之內,但凡是見不到我回去,亦或者你領著第二師發起進攻了,以後就別想著見那洋婆子了。」說罷,笑呵呵地復又坐下,有限地品起茶來。
無恥,什麼叫無恥?今兒個黃鏞算長見識了。他現在憤恨不已,一恨哨兵怎麼就放這夥人進來了?二恨自個兒實在太大意了,多安排上幾名衛兵也不會有現在的窘境;三恨這天下『俊傑』。這些人隨便提出來一個,手腕智慧都比他黃鏞等人要強的多,可這心思全都放在自個兒眼前了,根本就不考慮這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事情再清楚不過了。此番粱敦彥前來,就是要脅迫他黃鏞按兵不動,生生讓何紹明與第三師死在朝鮮啊。用心著實險惡!
黃鏞收了手槍,閉著眼睛不住地思考著。難得地,豐升阿與粱敦彥兩人都安靜了下來,似乎在等著黃鏞就範。對於此番行動,二人是算計了許久的。足足用了三天時間來研究何紹明的弱點。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何紹明這人父母雙亡,唯一牽掛的,就是幾位貌美的妻子。原本打算著趁著總是往外跑的喬雨桐出外聯絡商業事宜的時候,綁了喬雨桐。沒成想,今兒剛剛到安東,就聽說何紹明的洋婆子老婆自個兒偷偷跑來了。這可是天賜良機啊!二人大喜,當即謀劃了這麼一出。
時間過了良久,黃鏞終於睜開了眼睛,眉毛上挑,高喊一聲:「來人!」
話音未落,外頭呼啦啦進來十幾名士兵。
那頭豐升阿翹著二郎腿,得意一笑:「這就對了,趕緊通知前頭取消攻擊,否則……嘿嘿!」
黃鏞輕蔑一笑,厲聲道:「都給老子綁起來!」
「啊?你就不怕傷了那洋婆子?」二人大驚失色。
一眾衛兵應了一聲,上來按肩頭鎖胳膊,三下五除二把二人捆了個嚴實。
「黃侄,你可考慮清楚了?」
「姓黃的,識向的趕緊放了爺爺!就算老子死了,回頭洋婆子一死,何紹明也得宰了你,給老子陪葬!」
黃鏞歎了口氣,苦笑一聲:「不勞二位操心,等義州困局一解,黃某自當自裁以謝大帥!梁伯伯,你知道,我家世代商賈。從小我就知道一個道理:一匹上好的蘇繡,再怎麼金貴,也比不上一車粗布吧?更何況,鴨綠江對岸可是將近兩萬條人命!」
說到這兒,被綁著的二人臉色已經白了。他們斷斷沒有想到,這黃鏞居然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
「押下去!分開關押,叫憲兵隊的人好好審問。一定要問出夫人的下落,還有,問清楚幕後主使究竟是誰!」
「是!」
一眾士兵得了命令,整齊應了一聲,隨即押著二人往外就走。方纔還得意洋洋的二人,這會兒梁某人灰心喪氣,暗歎失算;而被捆成了粽子的豐升阿兀自叫嚷著:「姓黃的,你憑什麼捆老子?老子是旗人,凡事兒也輪不到你管……爺是慶王爺的門子,你就等著王爺收拾你把……」
時間,剛好過了半個小時。一眾士兵前腳剛剛押走二人,後腳第二師的軍官已經進了房間。
這會兒,發生了什麼事兒,大傢伙兒都知道了。一個個或是憤怒,或是歎息,或是愁眉不展地思索著。都緊著嘴巴,眼巴巴地瞧著黃鏞。
師長師長,一師之長。不單單是眾人的頭頭,更是大傢伙的主心骨。這個時候,誰也拿不定主意,只能等著黃鏞這個師長下定論。
不大的指揮部內,一片死寂,只餘粗重的喘息聲。
良久。
黃鏞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反覆地揉著額頭。突然輕聲問道:「幾點了?」
「凌晨一點三刻。」
點了點頭,黃鏞站起了身。一掃方纔的模樣,此刻眼神裡頭透著一股子決然的勁頭:「攻擊……照常!凌晨四點發起,十一團作為先頭部隊,首要目標就是搶佔灘頭!」
還是一片死寂,沒有人敢回聲。什麼叫兩難?就是無論你做什麼決定,都是極其痛苦,而且必然導致某方面徹底失敗。黃鏞做了這個決定,就意味著不管佩頓的死活了。
好半天,黃鏞拍案而起:「我說了,四點照常發起進攻,都他媽沒聽見麼?」
這一嗓子喊得眾人如夢方醒,散亂地應了一聲,隨即各指揮官瀝瀝拉拉往外就跑。九連城到前沿,起碼一個小時的路程。這會兒已經快兩點了,留給大傢伙兒佈置的時間不多了。
待眾人都出去了,黃鏞這才提起桌上的電話。臉色沉重道:「我是黃鏞……給大帥發報,就說……就說職部失職,導致夫人被擒,生死不知……賊寇以夫人性命相要挾,職部反覆思索,慮為天下計,為關東軍計,必不可從賊寇之請……待渡江作戰結束,若夫人遭遇不幸,職部必自裁於大帥身前以謝罪……」
轟隆一聲炸響,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大雪連天,居然趕上了百年不遇的雷雪天氣!
好日黛與六名士兵騎著馬追出了營門,卻早就失去了馬車的蹤影。無奈,眾人只能根據地上的車轍繼續追蹤。馬車過了一條巷子口,車轍一分為二,一個是朝南,一個朝西。
這大黑天,根本就瞧不清遠處。七個人一商量,當即一分為二,一路朝南,一路朝西。好日與其他三名士兵,就是朝西追了下去。本來其他六名士兵照顧好日黛是女的,怕她身子骨受不了,幾次三番勸說其回去。可執拗的好日黛就是不聽,潛意識裡頭,她始終認為是因為自個兒沒站好崗,這才導致了佩頓被擄。
追出去五里多路,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一條向西,一條向北。四人再次一分為二,好日黛與一名士兵繼續朝西追了下去。好日黛這一追不要緊,卻追出了一段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