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甲午?甲午! 一八四 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四) 文 / 世紀紅爵
一八四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四)
鴨綠江畔,五江鎮流域。
子彈在空氣中呼嘯而過,拖著尖銳的嗖嗖聲,來回往復。炮彈出膛,拖拽著白色的軌跡,一頭紮過來,轉瞬便騰起巨大的煙柱,捲起無數碎石與泥土。第二師的登錄作戰已經陷入了絕境之中!
初期的搶佔灘頭,順利異常,整個渡江過程幾乎沒有遭到日軍炮火的攔截。可一上了岸就不同了,日軍集中了有限的十幾門火炮以及十幾挺馬克沁,陣地設立在距離灘頭六百餘米的329高地上,炮口槍口壓低,直直地瞄著登錄的士兵,而後開始了瘋狂的攢射。居高臨下,下面狹窄的灘頭一片開闊,連一顆樹木都沒有,登錄的關東軍士兵只能掙扎在槍林彈雨之中,根本就無處躲藏。
先期登錄的一個營,幾乎全是步兵,除了重機槍外,唯一的重武器就是幾十門火箭筒與迫擊炮。被打得只能臥倒在地,抬不起頭來的先頭營,幾次三番想要組織火力反擊。可是火箭筒射程精度有限,更多的時候是天上一下地上一下,根本就威脅不到329高地。而馬克沁與迫擊炮,剛剛架起來,沒等開火,便遭到日軍密集炮火的打擊。一時間,整個登陸部隊損失慘重!
時間過了整整四個小時,灘頭之上已經運送過來了四個步兵營的關東軍士兵,將近一個團的兵力,一千六七百號人擁擠在狹窄的灘頭之上,每一發炮彈落下,都會炸飛幾名士兵。
日軍實在太狡猾了。放棄灘頭,是為了躲避關東軍優勢炮火的打擊。火炮陣地設立在329陣地之上,專門開鑿了簡易的山洞,用於隱蔽火炮。更多的時候,關東軍的炮彈是在於山巖叫著勁,開戰至今,兩萬發的炮彈打過去,只打掉了日軍一門炮火。
戰爭,是提高戰術水平、戰鬥方式的最好試驗場!屢屢慘敗的日軍,有一位出色的善於總結的參謀長--川上操六。甫一拿下義州,他做的第一件事兒便是研究關東軍的火力以及戰術。戰壕、單兵掩體、比之時下流行的堡壘更加隱蔽,馬克沁、迫擊炮優良的性能使之成為更加有效的殺傷武器。一夜之間,日軍將關東軍的戰術學了大半,其戰鬥水平急速地朝著關東軍靠近著。
同樣是久經訓練,同樣是對自己的軍隊與統帥有著執著的信念,關東軍與日軍唯一所不同的,就是其武器水平與戰術水平。可以想見,當這二者再次接近的時候,關東軍以後的戰鬥,會愈發的困難。
鴨綠江西岸,看著登陸作戰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到在日軍的火力之下,黃鏞眼睛通紅,幾乎能噴出火來。為了這一戰,他已經什麼都不顧了,全然不顧及何紹明洋老婆佩頓的生死。根本就不計較戰事過後大帥會如何對待他了。他所圖者,唯國家、民族!
留學西洋,見證了一個民族的崛起,回國之後,又滿眼看到了國人的麻木不仁,兩相比較,在他心中何紹明的話愈發沉重了幾分。
「我們所作所為……就是為了這片土地、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為其將來謀求一片生存空間!不要計較那些渾渾噩噩的腐朽之輩怎麼看我們,更加不用計較用什麼手段,只要我們成功了,就是這個國家、民族的英雄!」
「……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萬國博弈之時……列位,打贏這場戰爭,贏得百年國運,我們的成就比之衛青、霍去病猶有過之!」
這些話時刻迴繞在黃鏞的心頭,激盪著胸中的熱血。功名利祿……生前死後名,都他媽去見鬼吧!老子只要贏得這場戰爭!
可是,偏偏戰事卻陷入了極為不利的態勢。日本第二軍登陸花園口,已經分出一部北上,直奔安東而來。第二師除了要進行登錄作戰,還有守在安東。眼前所能集合的兵力,不過是三個步兵團,一個炮兵團,一個騎兵團,一個工兵團一個後勤團而已。真正能上戰場的兵力,不到六千人。眼下四分之一的兵力已經運過去了,可竟然連小鬼子的陣地之前都沒有摸到,甚至連329高地的邊兒都沒摸到,只是縮聚在灘頭,這如何不讓黃鏞惱怒?
五尺高的漢子憋紅了臉,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扯開衣領,擄下頭上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怒道:「指揮官都是死人嗎?縮在灘頭只能白白送死!衝鋒啊?告訴那三個營長,再不衝鋒老子槍斃了他們!」
電台滴滴答答響個不停,一名參謀放下耳機,臉色沉重道:「師長,先頭營甫一登陸,營長就被流彈擊中……犧牲了。後續登陸的兩個營,其指揮官……一死一重傷。」
黃鏞一愣,隨即邁開大步朝渡口就走。
「師長您這是幹嘛?」
黃鏞一把推開攔過來軍官,厲聲道:「沒指揮官就不會打仗啦?其他尉官這幾年軍糧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老子要過去親自指揮!」
「師長……四旅羅輔仁眼看著就過去了……您再等等!要是羅輔仁也不成,咱們大傢伙兒一塊陪著您過江!」
四旅旅長羅輔仁跟黃鏞同是旅德的校友,性格豪爽,其指揮風格也是霸道異常。關東軍屢次演習之中,這位中校,美美全軍突襲,根本就不留預備隊,被大家稱為羅瘋子。這個時候,有他坐鎮,無疑會讓人放心不少。
黃鏞瞪了那軍官半晌,長長出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喘息:「炮兵……大炮怎麼停了?都給老子打,使勁兒打!奪不下義州,救不了大帥,還留那麼多炮彈有毛用?」
實際上,炮兵陣地上,火炮就沒有停歇過。軍官嗓子沙啞,有的甚至已經失聲。大雪連天,炮聲光了膀子,玩兒命地將炮彈發射向對面的陣地。炮管子已經微紅,不住地有人從江邊提了水,澆注在炮管上降溫。這會兒,已經沒有人顧忌到大炮的使用壽命了。
黃鏞發完了脾氣,再次舉起望遠鏡,朝對岸觀察著。
一艘小漁船還沒等靠岸,一名披著綠妮子披風的軍官不顧過膝的江水,跳了下來,身板挺直,絲毫不理四散的彈片,就這麼挺直了身子,步履堅定地走上了灘頭。身後十幾名護衛的士兵追了上來,同樣挺直了身子,將其護衛在中間。這一小撮人不住地往來於呼嘯著彈片的灘頭,鼓動士兵向前,斥責下級軍官。在他們的努力之下,灘頭一片聳動,士兵緩緩趴了出來,貓著身子,開始緩慢地朝329高地移動著。行進之中,鬆散的散兵線逐漸成形。
第二師自成立以來,只是訓練訓練再訓練,根本就沒有臨戰經驗。可以說,這個時候第二師的戰鬥經驗,比之晚成立一年的第三師還遠遠不如。士兵們在經過了初期的茫然與恐慌之後,終於驚醒了過來,開始按著戰術操典有條不紊地前進著。
四百米的開闊地,沒有一處起伏,沒有一塊可以依托的掩體。士兵們所能做的,就是盡快衝向山腳,在那裡進行反擊。依托著巨石,打掉日軍的火力點,而後發起集團衝鋒。
灘頭的士兵,一波又一波地跨過開闊地,積聚在山腳之下。後期過來的一個營的工兵,已經開始在山腳下修築陣地,步兵開始朝上開槍還擊,幾門迫擊炮、一些火箭筒,也開始朝上面那些奪取太多戰友生命的日軍火力點,傾吐著復仇的硝煙。
隨著戰線的推移,有了障礙物依托的關東軍,總算喘了口氣,可以與日軍對射了。戰事,逐漸趨於平衡,雙方火力對射,彈雨交織成一張密集的火力網。
對岸,擎著望遠鏡,黃鏞狠狠地攥了下拳頭,失聲道:「好!羅瘋子果然有一套……都傻站著幹嘛?趕緊,繼續運送部隊過去……運幾門野戰炮過去,一定要打掉小日本的火力點!」
一眾軍官一陣欣喜,隨即忙不迭地將一條條命令傳達下去。舟船往來,隨著一波又一波的關東軍士兵上岸,第二師已經發起了對329高地的衝鋒,並鞏固了灘頭,開闢了一片登陸場。
前沿陣地。
羅輔仁靠在一處巨石之後,半撐著身子,舉目觀察著。放眼望遠,上面日軍陣地上一片硝煙縈繞不散,隱隱中無數的槍口閃動著火光,隱約間瞧見日軍的工事,並不是那種簡易的射擊胸牆,而是壘起了兩層的沙包,中間還留了射擊孔。皺了下眉頭,低語道:「小鬼子學精了,怎麼也學咱們挖戰壕了?他媽的,等過後問小鬼子要學費……告訴十一團,分出一個營發起衝鋒。」
「是!」
命令被迅速下達,幾分鐘之後,陣地上暴起一陣吶喊,三百多名士兵舉著步槍,冒著身子,走著之字,散散地形成了一波衝鋒線,開始朝山頭前進。不斷有士兵中彈倒地,而其他士兵依舊不管不顧,繼續前進著。每行進一段,便停下來,舉起步槍還擊。扛著火箭筒的士兵,待抵近百米左右,便瞄著日軍火力密集處,發射火箭彈。
「戰術手雷!」
隨著一聲命令,士兵摘下煙霧彈,雨點兒一般扔向前方。沉悶的炸響之後,前方的日軍陣地已經完全籠罩在煙霧之中。
「手榴彈!挺刺刀,衝鋒!衝鋒!」
一聲暴起的吶喊之後,衝鋒的關東軍士兵將隨身攜帶的手榴彈全部扔了出去,隨即挺著刺刀,快速地朝日軍陣地衝鋒著。只在須臾之間,便一頭撞進了煙霧之中。
隱隱之中,空氣中除了爆炸聲與槍聲,更混雜了拚殺與士兵臨死前的慘叫聲。
「衝上去了!好!」羅輔仁攥拳使勁兒砸在石頭上,彷彿沒有痛覺一般。隨即轉頭厲聲道:「第二波,第二波,立刻組織第二波衝鋒!」
又是一波士兵跳出掩體,低聲吶喊著,一頭衝向了日軍陣地。此時,藉著北風,戰場上的煙霧逐漸散盡,墨綠色軍裝的關東軍與一身黑皮的日軍進行白刃戰,捉對廝殺的情景,在視野之中逐漸清晰。粗略觀察了一下,便發現兩軍兵力相當,眼下白刃戰火熱,勝負難分。
羅輔仁心頭一跳,情知這個時候誰的後援最先加入,勝利的天平就會倒向這一方。當即一把扯了披風,搶過身旁衛兵的步槍,高喊道:「小鬼子支撐不住啦!喘氣兒的爺們兒跟老子殺鬼子啊!」一聲大吼,已經跳出掩體,快速衝向戰場。
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兒。近代戰爭之中,軍官的勇氣直接決定著一支部隊的戰鬥意志。眼瞧著一個旅長,中校,都親自帶頭上去拼刺刀了。周圍的士兵,甚至是受了傷的,都不管不顧,紅了眼睛,挺著刺刀衝了上去。當官兒的都不要命了,老子還有什麼可怕的?
步兵、工兵,甚至是丟了迫擊炮的炮手,手持著各色武器,或是從死去的戰友身旁撿起步槍,或是拿著僅有的手榴彈,瘋狂地,歇斯底里地吶喊著,雙目赤紅著,衝向了戰場。
這三百來人甫一加入,立刻在勝負的天平上加了一顆重重的砝碼,日軍不可避免的瀕臨崩潰!
羅輔仁挺著刺刀,一個突刺,將一名日本兵紮了在地上,而後抽出佩槍,連續射擊,支援著陷入被動的關東軍士兵。眼瞧著日軍正要潰敗,猛然就聽見練成片的哨聲響起,百多米外的山陵上,驟然間湧下來一片的黑點,密集的形成了一股黑色浪潮。
羅輔仁心頭咯登一下,瞧這人數起碼上千,小鬼子投入預備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