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甲午?甲午! 一九六 土匪--不可忽視! 文 / 世紀紅爵
一九六土匪--不可忽視!
廣島,日軍大本營。
踢踢踏踏一陣雜亂,滿座肅容的文武官員注視著走進來的一個身影,只見首相閣下一日不見,紅腫著眼睛,面容竟有些憔悴,往日裡那沉穩的步伐在此刻竟然有些虛浮。
伊籐博文站在首位,拉開了椅子,卻始終沒有坐下。面沉如水,就這麼注視著一眾文武官員。堅毅的眼神竟然有些許的迷茫。
從一開始,伊籐就發對發起對清國的戰爭。倒不是因為他是什麼和平主義者,而是他認為,以一彈丸小國而擊強清,實在是太冒險了。日本,完全沒有準備好。這場戰爭,完全是因為軍部勾結了財團,密謀發起的。實在是太突然了。按照伊籐的預計,日本至少還需要三五年的時間,才能積蓄足夠的力量,打一場征服清國的戰爭。即便是已經有了二十年的準備,在他看來,仍然不夠。
然而,無論伊籐本人再如何憂慮,他個人的意志,在整個躁動瘋狂的國家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戰爭,到底還是爆發了。陸軍大勝,海軍同樣是大勝!有那麼一段時間,伊籐甚至開始懷疑自個兒是不是有點兒多慮了,畢竟,對面的清國已經從根子裡徹底腐爛了。可隨著戰事的繼續,捷報繼續傳來,他內心裡的那點兒擔憂卻愈發清晰起來。
終於,他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
參謀長川上操六,親自率領著第三師團輕襲義州,結果不但沒有達成困死關東軍的戰略目的,反倒是全軍覆沒,中將師團長桂太郎戰死,中將參謀長川上操六,生死不知!這還不算,面對著關東軍的凶狠攻勢,第一軍節節敗退,如今已經一路潰敗過了清川江。山縣有朋大將,破天荒地給大本營發了求援電報,而且是一日三封。可想而知,第一軍現在到底是什麼德行。保守估計,現如今第一軍能省下四成兵力都不錯了。
只剩下四成全無軍心士氣的潰兵,面對著關東軍優勢兵力的緊逼,只能一敗再敗,根本就別指望第一軍還能起什麼作用。而如今搜刮整個朝鮮南部,所有的日軍加在一起不過三千餘人。即便是增援過去,也是杯水車薪。換句話說,朝鮮戰局,已經完全掌握在關東軍,掌握在何紹明手中。
伊籐博文沉寂著不說話,下頭眾人一個個垂著頭,表情痛苦不堪。
日本一共才六個常備師團,算上天皇直屬的禁衛師團,才十來萬可戰之兵。如今在朝鮮一下子就去了三分之一,而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而已,接下來怎麼辦?這是所有人憂心的共同點。
良久,伊籐博文總算是回過了神,深吸一口氣,又恢復了了那個帝國首相的風采,一掃方纔的陰霾:「諸君,鄙人已經請示過天皇陛下……陛下聖諭,第四師團,即刻從宇品港登船,登陸遼南,歸屬第二軍建制……第二師團與陛下之禁衛師團,組成第三軍,會同海軍聯合艦隊,擇日發起對清國威海的攻擊……」
伊籐的話還沒說完,下面一眾陸軍軍官已經是人人變色。伊籐所說的作戰計劃,並不新鮮,這是征清的第三步方案,大本營內的人都早已熟知。可問題是,刻下朝鮮局勢危急,第三師團覆滅,第一軍危在旦夕,偏偏在這個時候,不但不增援朝鮮,反倒是繼續進行征清方案,這豈不是意味著大本營要放棄朝鮮了?
「閣下,大本營難道要放棄朝鮮了麼?朝鮮,如今第一軍就在朝鮮,危在旦夕!」
「局勢已經不一樣了,閣下依舊按照原來的方案,這是不合時宜的!請增派第二師團、第四師團開赴朝鮮,拯救第一軍,然後跟何紹明一決勝負!」
「閣下,請允許陸軍用鮮血洗刷恥辱!」
「只有打敗關東軍,打敗支那最後一支可戰之兵,才能震懾清國!只有如此,才能迫使清國求和。」
……
吵吵嚷嚷一番,陸軍幾名軍官都站起了身,而後不約而同地對著伊籐僵硬地鞠了躬,齊聲道:「陸軍上下泣血懇求,閣下,拜託了!」
與之相比,首位的伊籐博文卻冷靜的很,情緒似乎沒有一絲波動。待場面重新安靜下來,才冷冷地道:「愚蠢!正是有了你們這些腦袋比石頭還硬的陸軍軍官,帝國才會在朝鮮戰場失利!」
「閣下?」
一眾陸軍軍官漲紅了臉,想要辯解,卻被伊籐揮手制止了:「諸君,請別忘記了我們的作戰目標!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打算徹底征服支那,而是擊敗,迫使清國政府求和--支那實在太大了,帝國根本就沒這個能力。我們的目的,不是粉碎何紹明的關東軍。往朝鮮戰場繼續投入兵力?你們想帝國再損失兩個師團麼?就算擊敗了何紹明又怎麼樣?你們別忘了,帝國現在背負著六千四百萬日元的負債,在那之前,帝國很可能就已經破產了!我們要在朝鮮擴張,在停戰前佔領更多的地盤,可以討價還價,搾取更多的利益。我們要攻略山東,將北洋水師徹底殲滅。讓亞洲再沒有可以威脅到我們的海上力量。我們需要海軍迫近天津大沽地海岸線,用火炮毀滅他們的海防要塞,將戰火燒到清國人的首都門口,讓他們喪失一切抵抗的意志…………帝國,打不起一場消耗戰!而西方列強,也不願意看到東亞兩國進行著一場消耗戰,而失去牽制抵抗俄國在遠東擴張的力量,他們到時候必然會介入調停當中,讓帝國什麼也得不到,而我們強國的夢想。就只有這樣失去!」
伊籐已經越說越激動,到了後來,每說一句話,攥成拳頭的右手,便狠狠地砸擊一下桌面:「記住,能做出投降求和這個決定的,是在清國宮廷中的慈禧,光緒,還有那些清國的大臣!我們只需要摧毀他們的抵抗意志!」
一通斥責說完,伊籐停頓了下。而後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至於朝鮮的第一軍……山縣有朋閣下已經致電大本營,表示,為了達成帝國的戰略目標,第一軍會流盡最後一滴血,拚死將關東軍拖在朝鮮……大將閣下,本人已經做好了成神的準備。」
面對著伊籐博文狂風暴雨一般的怒火,幾個站起來的陸軍將領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待伊籐又說了山縣有朋的電文,他們終於頹然地落座了。
伊籐博文見沒有人再次站起來反駁,便繼續著之前的安排:「大本營已經決定,待第四師團登陸遼南後,一面向遼西擴張,一面向北構築防線,務必在停戰之前將關東軍擋在遼北。海軍與第三軍要在一個月內,攻陷威海,徹底消滅北洋海軍,而後向清國腹地進逼,做出直撲北京的姿態。總之,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迫使清國求和!」
「哈伊!」長條桌兩側,一眾文武官員整齊地點頭應聲。
伊籐掃視著,詢問道:「諸君可還有問題?」
「閣下!」外相陸奧宗光站起了身,對著伊籐俯身一禮,而後沉聲道:「頭山先生托鄙人轉告閣下,玄洋社已經深入奉天腹地,收買了不少的清國土匪,組成了花馬隊……只是,這些土匪武裝武器簡陋,頭山先生擔心,這些人不會起到應有的作用。所以,請示大本營及閣下,是否從陸軍挑選出一些軍官,並贈送一些武器彈藥……」
伊籐思索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陸奧君,頭山君有什麼要求,盡力滿足他。有的時候,帝國陸軍辦不到的事兒,清國人反倒能幫忙辦到。」
清朝末年,恰逢亂世,關外這地界土匪橫行。究其緣由,還是滿清不開關,而偷偷出關的漢人備受欺凌。而此時,八旗綠營早就糜爛,根本就別指望他們能剿匪。甚至有的時候,官兵脫了軍裝,還反過來冒充土匪參與劫掠。種種緣由加起來,導致了關外反倒成了土匪鬍子的樂土。有佔山為王的,有佔了莊子當糧戶的,還有又商又匪黑白通吃的。人少的,可能就十幾個人,三兩條槍,就敢守在一處山口,專門劫掠過往的行商;人多的,三五百號上千人都有可能,有的時候甚至敢嘯眾襲擊官軍。
零零碎碎加起來,關外怕是有上萬的土匪鬍子。其實力,怕是比官兵還要強。而由於清朝的閉關鎖國政策,這些人又知識少的可憐,根本就沒什麼國家民族意識。歷史上,甲午時期,日本人正是收買利用了這股力量,牽制了清軍不少的兵力。
此刻,日本人已經開始打土匪的主意了,而何紹明也開始注意到了。
這一切,還要從佩頓被擄說起。
當日,女兵好日黛一路跟蹤,總算是在鳳凰山追上了那六等人。缺乏跟蹤技巧,也從沒受過跟蹤訓練的好日黛,不可避免地被人發現了。接下來,就是一場槍戰。
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沒摸過幾次槍,發射的子彈不超過兩百發的女兵好日黛,硬是憑著一桿狙擊槍,將十幾人的綁匪一一擊斃了。這是什麼概念?要知道在戰場上,一個最好的士兵,也不見得能在一場戰鬥中擊斃五名敵軍。而神奇的好日黛做到了。她在射擊上,似乎有著很高的天賦。
就在擊斃那六的時候,事情出了轉機。零星的槍聲,引來了山上的土匪。而這股土匪說起來還是老熟人,竟然是何紹明一直以為已經死了的楊紫英。這位女大當家,可是他手底下寶貝參謀長秦俊生的情人。接下來就很簡單了,短暫的對峙,相互不信任。就眼瞅著驚了馬的馬車越來越遠。
而最終,還是楊紫英讓了一步,就這麼空著手面對面與好日黛一番交涉。而佩頓,也被楊紫英派人給救了。
消息最終傳到何紹明的耳朵裡,他除了長出一口氣,剩下的,就是生出一種只有在前世才有的感覺:這個世界真小啊!
現如今,凱泰已經護著佩頓回了義州,而得了消息的何紹明卻在考慮著,該如何處置這位女當家楊紫英。這一番意外的遭遇,尤其是楊紫英偷偷透露日本人正在四處收買土匪的消息,已然讓他警醒。土匪,不可忽視!自個兒用好了,那就是日本人的噩夢;反過來那就是自個兒的噩夢。
正思索著,沒有頭緒的時候,外頭一聲報告,也不待何紹明應聲,吊著左臂的秦俊生已經闖了進來。
「大帥,您找我有事兒?您得趕緊,我正在前頭找山縣有朋那個老混蛋報仇呢。」秦俊生笑嘻嘻地說道。隨即也不見外,搬了把凳子,就坐在了何紹明的對面。
何紹明反覆審視著手下愛將,心裡頭又長出了口氣。幸好,劉鵬飛那小子領著名存實亡的第四師一部,趁機偷襲了日軍後方;幸好,日本第三師團實在沒有更多的兵力;也幸好,第二師黃鏞果斷拒絕梁某人的脅迫,發起渡江作戰。正是這麼一系列的幸好,他今天才能好好地活在這兒。也正因為如此,第二師的救援及時到達。
何紹明能想到,也許只要晚上一天,不,哪怕半天時間,負責阻擊日本第一軍的秦俊生等人,就得全部葬送在定州之外。那場戰鬥,怎地一個慘字可以訴說?
全軍上下五千來號官兵,活下來的,只有寥寥三千餘人。這些人裡頭,還大部分帶著傷,就連主帥秦俊生都中了槍子兒。
何紹明暗自僥倖一番,道:「俊生,今兒叫你來是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消息?」秦俊生一愣,隨即嬉笑著追問:「大帥,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說話間自顧自地斟了茶,慢慢送到嘴邊。
何紹明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眼兒:「楊紫英……還活著。」
話音剛落,『啪啦』一聲,茶杯掉落,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