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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燃燒的黃龍旗 二五三 風潮(九) 文 / 世紀紅爵

    二五三風潮(九)

    樂壽堂。

    榻子上,慈禧端坐著,手裡擎著一碗參茶,一邊呵著氣,一邊慢慢地品著。

    下頭,奕?與世鐸跪伏在地,磕頭如搗蒜,急得滿腦門子的汗珠子。這二人可算是慈禧的鐵桿心腹,都是從破落戶裡頭簡拔出來的,其自身的權勢完全跟慈禧結為一體,根本就不可分割。這會兒,倆人你一嘴我一句,說話間已經帶了哭腔。

    「老佛爺明鑒萬里,皇上始終太過年輕,性子不夠沉穩,若是任由皇上變革祖宗成法,他日必釀成大禍啊!」

    「……皇上是好皇上,甲午的時候,沒日沒夜地批閱公文,奴才可都看在眼裡呢。可有一點,老佛爺,您瞧瞧皇上身邊兒都是什麼人啊?都是奸佞小人,頭一個就是翁同?!」

    「康有為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口口聲聲要廢了咱們旗人的鐵桿兒莊稼,沒了俸祿,百萬旗人都喝西北風去?」

    「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變法還得一點點來,奴才懇請老佛爺收回成命!」

    「奴才附議!」

    任由這倆人如何苦口婆心,上頭的慈禧依舊安安穩穩地坐著,半點兒也沒有明悟的意思。這倆人就納悶兒了,今兒老佛爺到底犯了什麼邪性?

    「老佛爺,若是任由皇上胡鬧,國將不國啊!」

    奕?悲切的一嗓子,總算喊動了慈禧。可事態並沒有按照奕?的猜想進行,只見慈禧重重放下了茶碗,而後美好氣兒地瞧著他們二人,開口就是訓斥:「混賬!私下非議聖上,你們可知罪?」

    「這……」

    「啊?」

    眼瞧著慈禧動了肝火,二人滿臉惶恐,無助地瞧著慈禧身旁的李蓮英。

    李大總管輕咳一聲,低聲勸慰道:「老佛爺,慶王爺與世大人,還不是為了大清國著想麼?皇帝還是急躁了一些,這朝廷說到底還得老佛爺您來把關。」

    聽了李蓮英的勸慰,慈禧臉色好了一些,長出一口氣歎道:「你們呀,做事兒不動腦子!甲午打成這德行,還出了個活曹操,我瞧這大清是得變一變了。否則,他日何紹明來個叩關南下,我們孤兒寡母的,連帶著你們這些當臣子的,都得沒了活路!」頓了頓:「你們擔心的也不無道理,從前皇帝是急了一些,光想著好的,沒想著壞的。可這些日子再瞧瞧,不也穩健了許多麼?遇上這檔子事兒還真鍛煉人。」話音一轉,詢問道:「北面的通電,你們都知道了?」

    見二人點了點頭,歎息一聲道:「這何紹明又是開鐵路,又是擴軍的,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逼著咱們趕快變法啊!人家有了成績,天下有目共睹。比較之下,朝廷無所建樹,還不丟盡了民心?哀家也想緩一緩,只是如今的情勢……誒!再者說了,變法勢在必行,可這操作之人是你奕?能成啊,還是你世鐸能經手?不由著皇帝去鬧騰,難道咱們真坐這兒等死?」

    這話說開了,二人也就明白了。甲午一戰,將大清朝最後一塊遮羞布徹底地撕掉了。老佛爺想要維繫固有的局勢,已經是不可能了。若要維繫,也只有革新一途。可她一個連鐵路都要用馬拉著火車才敢坐的老太太,能懂得什麼?後黨份子更是如此,忠心夠了,半點兒能力全無。唯今之計,也只有由著光緒去鬧。

    世鐸兀自猶疑道:「老佛爺,倘若……倘若他日局面不可收拾……」

    慈禧嗤的一聲笑了:「皇帝年輕,難免聽信一些小人的讒言。你們這些做臣子的,關鍵時刻就得提醒一二……再者說了,榮祿不是得了練兵的差事麼?」

    明白了,全明白了!二人對視一眼,恍然,而後齊齊拜倒在地:「老佛爺聖明!」

    賢良寺。

    李鴻章無奈一笑道:「仲華,有句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頭子從這個位置退下來了,明眼人都瞧出來老頭子這條道走絕了。你這話不該問我啊。」

    榮祿卻一臉誠懇地道:「當官人人都會,但要當好,特別是如老中堂那樣當出一番作為來卻就難了。」

    李鴻章悲愴一笑,「仲華,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我有什麼作為!割地賠款,喪權辱國,豈不聞,『楊三己死無蘇丑,李二先生是漢奸!』」

    『楊三己死無蘇丑,李二先生是漢奸!』,這對子就出在甲午年。當日清日海戰,北洋水師全軍覆滅。一時間,國人義憤如潮,將喪師辱國之罪統統劃歸李鴻章名下。適逢著名的昆劇丑角楊三去世,有人挖空心思,作了一副對聯,把李鴻章捎帶進去加以痛罵。自此,『楊三己死無蘇丑,李二先生是漢奸!』這對子廣為流傳。

    榮祿正色道:「李中堂乃大英雄,怎麼能在意小人中傷之語!不是榮祿恭維老中堂,若論審時度勢,腳踏實地能辦幾件實事的,當今朝野,無出老中堂之右者!」

    「北面還不是有個何紹明麼?我老李不如他遠矣。」老李這話酸味十足。

    榮祿連連擺手:「不一樣!老中堂是大清的忠臣,怎可與那亂臣賊子自比?」瞧著李鴻章依舊沒提起興致,榮祿湊過去低聲道:「不獨榮祿這樣看,太后老佛爺更是這樣看,今日讓榮祿登門求教,也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知李鴻章者,太后也!」瞧著榮祿誠懇至極,李鴻章信了,說出一句,眼中已是淚光閃閃。

    榮祿扶他在椅上坐了,又端起一杯茶奉上道:「老中堂且先用茶……」

    李鴻章揭開碗蓋,啜口茶,待情緒平靜,這才慢慢道:「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好,辦洋務也罷,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實在在放手辦理過?不過是勉強塗飾。虛有其表,無有其實,不揭破不戳穿還可以敷衍一時。好像一間破屋子,靠裱糊匠東補西貼,居然也可以用紙片將它裱糊得明淨光鮮。即使有小小風雨,打成幾個窟窿,隨時修補,還可以支吾對付一陣子,如果遇到風暴襲擊,這紙糊的屋子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我這個裱糊匠又有什麼方法,又能負什麼責任呢?」說到這裡,悲從中來,已是哽咽難語了。

    榮祿也是一陣唏噓:「老中堂一番話真是說到事情的骨髓裡邊去了!但作為大清的臣子,吾輩但求問心無愧而已……如今這個裱糊匠輪到了我,怎樣去做,還望老中堂不吝賜教。」

    「仲華這樣說,老夫也就不謙虛了。」李鴻章淡淡而論:「方今這大清,《馬關條約》已經簽定生效,毀約絕無可能。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那幫子士子以為遷都可定天下之本,殊不知恰恰相反,朝廷如若將都城由北京遷到西安或其他地方,勢必引起天下震動,人心恐慌,這其實也是不言而喻的。變法為當今大趨勢,凡有識之士,無不認為變法之計非行不可!但哪些可變哪些不可變?以何種方式去變?都要切切商議,穩妥實行。因為這牽涉到祖宗成法,國之根本,更需皇上太后乾綱獨斷,我等做臣子的只能先作建議,千萬急躁不得。最後就是練兵了,我以為,仲華眼下能做、必須做、急需做的也是這一條……」說到這裡,李鴻章語氣又變得悲愴了,「甲午一役,北洋水師葬之黃海,今後幾十年再想恢復這樣一支海軍幾無可能,國家只能依靠陸軍了。然而老頭子所練淮軍已成**老邁之師,斷難再作指望,湘軍也早已是明日黃花。仲華要有作為,就得先練兵,要練兵就得重起爐灶,練出一支完全不同於湘軍淮軍的新式陸軍來!」

    榮祿心裡驚奇,這簡直與皇上、太后旨意一般無二!當下拱手稱謝道:「老中堂教誨,使榮某茅塞頓開!然而榮某還想請教中堂,榮某雖被冠以知兵,可說到底不過是老一套,於新式陸軍一無所知。如今算是兩眼一抹黑啊……」

    李鴻章沉思道:「這個仲華不必著急,可以慢慢物色一個既對朝廷忠心耿耿,又能肩負起練兵重任,德才兼備的人物。」

    「哦?」榮祿略一思索,急忙追問道:「聽老中堂的話,似乎早有人選?還請不吝賜教!」

    李鴻章悠悠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凱泰不就是最好的人選麼?」

    「凱泰?」榮祿一聽就炸了:「老中堂,這玩笑可開不得,誰知道凱泰到底是不是跟何紹明穿一條褲子?」

    李鴻章連道『無妨』,用小拇指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練兵』『統兵』『分兵』。

    榮祿略一沉思,一下子就明悟了,……?」

    老李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沉默良久,這才道:「蓮府算是我老頭子半個弟子,他也是趕鴨子上架做了這個直隸總督。朝廷此舉,是要安撫北洋啊。仲華去了,蓮府斷然不會為難。回頭我老頭子去信一封,練兵所需錢糧,定然一應俱全。」

    「這……這感情好啊……來來來,中堂奉茶,奉茶……」榮祿這會兒已經是喜上眉梢。此行的兩個目的,完滿達成。

    李鴻章這會兒收了臉色,前所未有地肅容道:「仲華,我這兒只一句話,北洋已經成了活物,你可斷斷不能走我老頭子的老路啊!」

    「老中堂且安心,有錢有人,他日榮某必定帶出一支鐵軍,未見其就不如關東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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