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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東線無戰事 四二零 平地驚雷(五) 文 / 世紀紅爵

    四二零平地驚雷(五)

    「我就一句話,沒有軍令,誰也甭想進大營!」

    這話一出來,任憑奕匡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刷的一下臉色就變了,一抬手嘩啦一下掀掉悶著腦袋的頭盔,扔出去老遠,右手一摟辮子哨,用力一甩盤在脖子上。臉紅脖子粗,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壓住火氣。臉上肌肉顫顫著道:「行,今兒算是長見識了。一個小小的管帶,愣是說聖旨在這兒不好使……我說你是不是跟本王叫板啊?嘿,今兒我要非進不可呢?」

    說話間一揮手,後頭還在看熱鬧的八旗兵丁呼啦啦圍了上來,有拉動步槍上堂的,有抽腰刀的,更有不老少挽起袖口打算直接用拳頭招呼的,不一而足。

    趙四洲冷笑一聲,也不言語。退後兩步,抽出指揮刀,就在這地上劃了一條直線。緊接著,又退後了幾步,再次畫了一條直線。隨即收刀。

    「你這是什麼意思?」奕匡納悶兒了。

    趙四洲冷聲說道:「前頭兩條線,第一條警戒線,擅闖者,鳴槍警告;第二條警戒線,對於鳴槍警告不聽者,闖過此條線,便……」

    「便用槍子兒招呼?」奕匡搶白一句,見其默然,心頭火氣騰的一下就起來了。好傢伙,他奕匡打出生到現在,誰敢用槍子兒威脅他?就算是南逃的時候,遇到潰逃的北洋兵。他慶親王招牌一打出來,一群丘八也就腹誹幾句轉而戰戰兢兢四散而逃。除了老佛爺慈禧,他奕匡碰到人就沒低過頭。

    剛要發飆,一琢磨自個兒一個王爺,跟一小小管帶置氣,實在掉價。哼哼一聲,扭頭就走,待經過自個兒親信身旁的時候,使個眼色,猛的一點頭。

    既然是親信,那都是察言觀色的主兒。當即罵罵咧咧,招呼人就上來了。「怎麼著?抗旨不尊,還敢跟王爺動槍?我瞧你小子是不想活了!」

    「還什麼警戒線?你在地上隨便畫道道,就能嚇唬人?嘿,老子還真不信這一套!」說著,大大咧咧往前就走。臨到第一條線之前,停住了腳步。抬起左腳在那條土線上畫圈兒,還衝著趙四洲戲謔地笑著。左腳在半空亂晃了半天,這才落在線內。抬眼瞧去,趙四洲只是冷眼旁觀,似乎沒有動武的架勢。

    這小子心裡頭更得意了,認定了趙四洲只是虛張聲勢。本來嘛,堂堂一個王爺,又有聖旨開路,這大清國,除了北面逆賊佔著的地方不好用,哪兒不都得畢恭畢敬的?

    打定主意,右腳利索地也踏了進來。剛剛落地,正要再嘲諷上兩句,就聽『碰』的一聲巨響。只見迎面,趙四洲右手持槍,高舉向天,那槍口還冒著青煙。

    槍聲一響,這小子心裡頭咯登一下。待瞧見趙四洲只是對著天鳴槍警告,這才將一顆心放下。可對著趙四洲那張冷臉,瞧著其眸子裡的殺意,不由得心裡忐忑。臉色變了半天,強自冷靜下來。場面話又說開了:「喲,還真放槍啊……你以為打隻鳥下來,就能嚇唬住爺們兒?」

    說著,蹭蹭蹭向前急躥幾步,最裡頭兀自不停:「嚇唬爺們兒?爺們兒什麼沒見過?四九城風雨,兵荒馬亂一路護著王爺南行,爺們兒什麼沒見過?……」

    他話越說越快,可臨到第二條線之前,這腳步反倒愈發慎重起來。沒法兒不慎重,他頂多算個奕匡面前有些臉面的護衛頭子,對面的軍官一看就是狠角色,萬一玩兒邪的,這一百多斤就得交代在這兒。臨了,後頭的主子指不定能不能給自己做主呢。這人性就是如此,越琢磨越怕,是越怕越琢磨。這幾步路走過來,左顧右盼,瞧見主子奕匡一臉看好戲的神色,鼓足了勇氣,總算走到的第二道線前。

    邁起左腳,半空中停滯了好半晌,總算是種種落下。口裡兀自喋喋不休:「怎麼樣,小子。爺們兒邁進來一步,你有種,倒是開槍啊?」

    趙四洲這會兒垂著胳膊,握著左輪手槍,食指在扳機上連連輕點著。嘴角上撇,分明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勢。

    護衛一狠心,又將第二道線外頭的腳抬了起來。與此同時,趙四洲已經刷的一下抬起的臂膀,槍口直指護衛的腦門子。

    護衛當時就僵在那兒,抬起的右腳晃在半空中不敢落下,腦門子上冒出點點汗珠子,就連喘氣都急促了起來。旁邊兒一眾同僚還在那兒起哄:「落腳啊!他要是敢開槍,弟兄們活刮了丫的!」

    護衛心中惴惴,心道:落腳?被人家用槍口指著腦門的可不是你們,是老子!風涼話沒這麼說的。

    身後起哄聲越發熱鬧起來,護衛冷眼一瞧,只見奕匡已經是滿臉的不耐煩。他知道,今兒要不是邁出這一步,就算活著回去,落了主子面子,自己這條小命估摸著也保不住。一咬牙,一狠心,又念叨了半晌耶穌、佛祖太上老君,右腳終於重重落下。

    甫一著地,就聽『碰』的一聲槍響,護衛心裡頭咯登一聲,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晃晃悠悠朝後仰倒。

    全場寂靜,所有人都盯著趙四洲依舊冒著青煙的手槍,都陷入了呆滯之中。好半天才有人反應過來。

    「真……真開槍了……」

    「殺人了……新軍殺人了,弟兄們給頭兒報仇……」

    一眾八旗兵丁嗷嗷嚷嚷著,紛紛抄起傢伙比比劃劃。

    再說趙四洲,槍口依舊指著眾人,左右在口袋裡頭一陶,拿出一支哨子放在嘴邊,緊接著急促的哨子聲便響徹營盤。

    『嗶嗶嗶……』

    哨子聲剛落,就見牆頭、哨崗呼啦啦一陣響動,冒出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兩人一組抬著馬克沁,三下五除二上了子彈鏈,更有甚者,愣是將一門速射炮推了出來。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起碼幾百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奕匡等人。

    奕匡這會兒臉色鐵青,指著趙四洲渾身哆嗦:「好啊,抗旨不尊,當眾殺人,我看你小子活膩了。本王要滅你三族……」嘴上說得挺狠,可奕匡心裡頭卻是沒底。為什麼?單單看眼前的架勢,這姓趙的管帶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一個不好,沒準兒這百多號人估摸著全得交代在這兒!

    奕匡正想輒找退路呢,就聽後頭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慶親王,這大早晨的,怎麼跑咱的營盤來耍了?」

    「你他媽……」奕匡不經思索就要罵人,回頭一瞧,卻是劉坤一騎著高頭大馬款款而來。剛才鬧騰的厲害,誰也沒注意這位是什麼時候來的。

    奕匡瞧見劉坤一,先是臉色訕訕,隨即脖子一梗,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劉中堂,你可算來了。本王拿了旨意來北大營辦差,門口姓趙的管帶不但抗旨不尊,還殺了本王一個包衣……你說這事兒怎麼著吧?」

    劉坤一翻身下馬,畢竟上了年紀,行動有些遲緩。況且,從江寧一路起碼趕回來,要不是硬撐著,身子骨早就完了。在倆親兵扶持下,劉坤一走到場中。瞧了瞧情形,但見先前那護衛死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還在翻白眼。當即就笑了:「慶親王,你說趙四洲殺了人?」

    奕匡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勢,嚷嚷道:「沒錯,是我說的。在場的大傢伙都瞧得清楚,誰也賴不掉!」

    劉坤一指了指躺著的護衛:「王爺,這都沒傷沒血的,你那奴才是怎麼死的?」

    「嗯?」奕匡一愣,方才光害怕,盯著趙四洲的槍口了,其他什麼情況根本沒注意。現在仔細一瞧,就見自己那護衛躺在地上,褲襠濕了一片,翻著白眼,口裡嘟嘟囔囔不停。「開槍了……我死了……開槍了……我死了……」

    感情這位是嚇倒的!

    奕匡臉青一陣白一陣,怒上心頭,偏偏沒處發洩。直將滿腔怒火發洩在那護衛身上,上去一腳就踹了過去:「狗奴才,裝什麼死狗?嫌丟人還不夠麼?」

    直到這會兒,護衛才醒過味兒來,踉蹌著起身。雙手兀自渾身亂摸,摸了半天,隨即滿臉的喜色:「沒打著?老子沒死,哈,老子沒死……」

    奕匡一甩手,啪!一個巴掌將其甩出去老遠。心裡頭這恨勁就別提了。一恨對面的小管帶不識抬舉,二恨自己的奴才都是窩囊廢。大好的機遇,兩萬新軍唾手可得,讓這麼一攪和,硬是要泡湯!這劉坤一一出現,事兒肯定麻煩了。甭說奪權了,就是處置眼前這個可恨的管帶都難!劉坤一可是出了名的護犢子。

    奕匡教訓奴才的光景,劉坤一已經將前因後果聽了個明白。他今天一早上朝,朝廷裡為新軍歸屬吵個不休。慈禧又抬出英國人許諾種種,那意思怕是要鐵了心北伐。劉坤一一琢磨,這事兒估摸還是奕匡搗的鬼。再一瞧朝堂上,根本就沒奕匡的影子。老頭兒風風雨雨經歷多了,一琢磨,奕匡就是跑來奪權來了。下了朝,劉坤一也不坐轎子了,快七十歲的人了,飛身上馬,一口氣趕了三十里路,這才有了及時雨一般的出現。

    轉過身來,劉坤一臉色如常,一拱手:「王爺,這軍令是老頭子我下的。要怪也怪我當初沒交代清楚。底下人粗鄙,得罪了王爺還請別見怪。」不待奕匡插嘴,又道:「聖旨的事兒,老頭子也知道了。只有一樣,眼下新軍給養未全,王爺且等上十天半個月,時間一到,士兵換了秋衣,沒二話,兩萬新軍一準兒交在王爺手裡。如何?」

    「嗯?」邪門兒啊,劉坤一怎麼說放權就放權啊?事兒有反常即為妖,莫非這老頭有什麼算計在裡頭?可要不應聲,那到手的鴨子可就飛了。奕匡琢磨半晌,覺著還是先應下來為妙。「嗯!好!」

    劉坤一指了指營門:「正事兒辦完了,王爺難得來一趟,走吧,跟老頭子逛逛營盤?」

    「不用,不用了。」奕匡連連擺手。既然劉坤一已經答應了,依這老頭的脾氣,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會兒進營盤,純屬沒事兒找事兒。瞧瞧對面一幫擇人而噬的大頭兵,萬一來個狠茬,把自個兒刺死在這兒,那可不值當。再說,劉坤一萬一要玩兒點什麼貓膩,在這營盤裡頭,還不是人家說了算?好漢可不吃眼前虧。

    許是覺著說得生硬了,隨即補充道:「劉中堂,本王要來這北大營,那也是為了差事。否則大清早的,跑上幾十里路,累一身臭汗,還莫不如躲在宅子裡納涼呢。這……還不都是老佛爺催促的緊?」

    「說心裡話,本王最佩服的就是劉中堂您了。若不是您支撐著,這少了半邊的大清,就得塌了!本王奉旨前來,接受兩萬新軍,這也是上頭的意思。您可別多想,本王絕對不是來跟您爭軍權的。」

    劉坤一隻是板著臉不言語。

    奕匡神色訕訕,隨即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得,差事辦完了。天兒也不早了,本王這就回了,劉中堂留步。」說著,隨意一拱手,扭頭帶著一眾人等便走。臨走,還不忘記撿起地上的避雷針帽子,仔細用袖口擦了擦,滿臉得意,鑽進馬車揚長而去。

    待其遠去,劉坤一身旁的幕僚狠狠啐了一口,罵道:「小人!自己沒本事,就會摘桃子!」隨即問道:「中堂,您怎麼答應他了?」

    劉坤一無奈歎息:「不答應又能怎麼樣?咱們是漢臣,說破大天去,跟老佛爺也差了一層關係。老佛爺的旨意明擺著不會改,我要是不允,難不成造反麼?」

    幕僚嘟囔一嘴:「逼得急了,造反又如何?當初何紹明不也是……」

    劉坤一一瞪眼,幕僚當即閉嘴。擺擺手,率著眾人往裡慢慢踱步。分軍權,帶了一輩子兵的劉坤一心裡能舒服才怪了。這四萬新軍就是他的心頭肉。交給奕匡,跟賣兒賣女有什麼區別?朝廷受了英國人慫恿,冒冒然要北伐。何紹明是那麼好打的?隔著天險不說,單單是對面的國防軍,就算半壁江山的清軍彙集過來,沒個把月也別想打過去。況且,此時此刻北面正要跟小鬼子火拚,這個時節要北伐,劉坤一心裡頭總覺著不對味。頗有些同室操戈的揪心,小日本那是仇敵,北面怎麼說也算同宗同族。眼下跟小鬼子結盟,又要對北面開戰,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麼?

    蔚然長歎,獨木難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這大清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自個兒……已經是有心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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