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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東線無戰事 四一九 平地驚雷(四) 文 / 世紀紅爵

    四一九平地驚雷(四)

    江寧,北大營。

    這北大營,原本就用的是江寧綠營兵的營盤。劉坤一組建新軍,將這個營盤又擴建了不老少,如今南北十來里,三丈來高的城牆,加上隔上百來米便高高聳立一個的瞭望台,以及牆垛子週遭豎起的炮口,儼然就是一座小城。南滿苟延殘喘三年,積累了無數錢糧,最後的軍事精華全都在這兒呢。

    劉坤一練兵的本事還不如榮祿,老頭兒七十來歲了,根本就理解不了現代戰爭。為了練就這麼一支新軍,費心網絡北洋南逃過來的軍官,挑取有本事的,直接就給個營官。手下原本的湘軍子弟,一視同仁,層層選拔軍官,只要不合格,根本就不管是誰的面子,一擄到底,要麼當大頭兵,要麼趁早走人。加之兩年來旅日的洋學生也有不老少充斥其中。面對著強勢的國防軍,可以說,這麼一支新軍,就是南滿最後的力量!

    日上三竿,營盤裡頭操練聲不絕於耳。碩大的營盤裡,操場上有邁步走隊列的,有訓練軍姿的,有反覆練習步槍瞄準的,炮兵的操場上,幾十門克虜伯洋炮週遭到處都是光著膀子忙亂的身影。這派軍營景象,可謂熱火朝天。列隊行走的憲兵,繃著臉四處尋走。站崗放哨的士兵,更是一絲不苟。往來人等,只要沒有證件,一準兒抓住盤查,直到弄清楚這才放行。

    縱觀整個新軍,單看表面,倒是有了那麼幾分近代軍隊的樣子。只是細心觀察,卻發現這幫尚且留著辮子的士兵,忙碌起來倒還好。在軍官呼哧之下,決不懈怠。可一旦散了操,一個個卻眼神渙散,神色迷茫,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聊天打屁,或者聚眾賭博。抽大煙的是沒有,可其他亂七八糟的玩意什麼都不少。跟對岸的國防軍相比,只能說是只學其形罷了。可就算是如此,這支新軍在整個江南大地,也算破天荒頭一遭了。絕對是有心人心裡頭的香餑餑,一等一強軍。時逢末世,比得就是誰的銀子多,誰的槍桿子硬!什麼高官厚爵,都是虛名!保命才是緊要的!

    南轅門,門口哨兵標桿兒一般紮在那兒,目不斜視,一臉的肅容。帶隊的哨官就躲在轅門陰涼處,大馬金刀一坐,單手擎起大碗茶吱溜吱溜一邊兒喝著,一邊兒拿眼睛瞟著門裡門外,生怕讓人逮到了不是。

    八月的江寧,好比火爐一般,臨近水邊,空氣裡頭都透著一股子悶熱。哨官心裡頭不斷罵娘,盤算著還有多久換崗。正這個時候,就瞧見從南面官道上不急不緩來了一票人馬。

    前頭是響鞭開道,兩排打著旗號的騎兵緊隨其後,起兵後頭是一頂寬大馬車,再後頭還跟著百十號八旗兵。哨官就掃了一眼,噗得一口將井水吐了個乾淨。一下子蹦起來嚷嚷道:「都給老子精神點兒,來的一準兒是位爺!甭說咱們,就是趙管帶也惹不起!」說這話,手腳並用一通慌亂,總算穿戴齊整,而後昂首挺胸,倍兒精神地往那兒一戳,哪還有方纔的懈怠?

    一行人馬不緊不慢,一盞茶的功夫這才到了近前。哨官啪的一個撫胸禮,上前幾步,諂笑道:「不知……來的是哪位大人?」

    端坐在馬上的八旗兵一個個鼻孔朝天。這幫駐守在江寧的八旗兵丁,心裡頭早就看新軍不順眼了。尤其是劉坤一主持新政,乾脆斷了旗餉,這幫人差點兒沒了活路,此時恨屋及烏,哪兒還有好脾氣?一個個脖子揚得老高,沒個好臉色,哨官問了半天也沒人搭理。

    哨官正是尷尬的光景,後頭奔過來一個小太監,上來皮笑肉不笑道:「你就是守門的哨官?」

    「正是。小的姓……」

    太監不耐煩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行了……瞧見沒有?」手一指旗號:「咱們慶親王來校閱新軍,還不趕快放行?」

    「慶……慶親王?」哨官雖然不識字,可自己一琢磨,可不是!眼下大清江河日下,丟了北京。能逃到江寧還有這麼大譜的,除了眼下老佛爺眼裡的紅人慶親王,還能是誰?當下哆嗦著不迭地應著。往回跑的時候,一個拌蒜差點兒來了個狗吃屎。

    小太監心裡得意,主子得勢,他這身邊伺候的太監自然水漲船高。訓起人來有模有樣,頗有些威風。正得意呢,就瞧著那哨官跑了回去,正要吩咐放行,一眾士兵都已經抬開欄杆了。突然出來一名軍官,詢問之後就是一通訓斥,那哨官轉而又扭捏著回來了。

    「怎麼又回來了?」

    「公公,這個……中堂令,非有手諭不得放行,您……您有手諭麼?」

    「嗯?」小太監一聽就怒了:「手諭?什麼手諭?瞧清楚了,這可是慶親王行架!你敢攔著?」

    哨官回頭瞧了瞧身後營門口的軍官,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吞了口口水:「公公,不是小的不講情理。只是這軍法如山,小的不敢……」

    「誒呀?狗奴才!還真是蹬鼻子上臉,雜家今兒說不得得教訓教訓你,來呀!給我……」

    話還沒說完,就聽後頭馬車裡叫道:「狗奴才,又他媽的仗勢欺人,爺的臉都給你丟盡了,還不快滾回來?」那小太監一聽,臉色就變了,當即低眉順眼,扭頭往回就走。

    說話間,簾子一挑,走下來一渾身鎧甲的男子。渾身鉚釘,腦袋上還戴著避雷針一般的頭盔,走起來嘩啦嘩啦直響。這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心來摘桃子的慶親王奕匡。

    為了接管兩萬新軍,奕匡昨兒一晚上沒怎麼睡,天不亮就起來折騰。臨出門覺著一身蟒袍對不起自個兒大將軍的稱號,乾脆從庫府裡頭把老祖宗那一套鉚釘的鎧甲穿上了,這才志得意滿,催促著一種人等早早上路。

    他心裡頭盤算的明白,早朝不上了!劉坤一得了分兵的消息,肯定會在今兒早朝上鬧騰。自己抽冷子趕緊去北大營,把這軍權攬到手。到時候生米做成熟飯,甭管再起什麼ど蛾子,他奕匡就是死死把住兩萬新軍不鬆口,看誰能把他怎麼樣!

    經過太監身邊的時候,奕匡一抬手,『啪!』就給了小太監一個耳光!

    隨即憤恨道:「狗奴才!再他媽的仗勢欺人,敗壞爺的名號,爺就要了你的狗命!」小太監一臉的委屈,不明白今兒主子爺怎麼轉性了。平時自己來這麼一出,不是還有賞賜的麼?

    奕匡也懶得搭理那暗自琢磨的太監,逕直走到哨官跟前,努力撇了撇嘴角,掛上一副自認為還算和藹的笑容:「軍紀嚴明啊,不錯不錯……來,接著……」說著,往後頭一招手,自有人捧了一個盒子過來。奕匡伸手往裡一抓,往哨官眼前一遞。「接著,賞給你的!」

    哨官方才本來嚇得都哆嗦了。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王爺身旁的太監,只怕品級還得高一點兒。得罪人的話一說,只怕這回不好過了。沒成想,王爺自己個兒到了眼前,不但沒責怪,還有賞賜!今兒日頭莫非打西頭出來的?

    哨官楞了一下,隨即滿是欣喜,也不去琢磨緣故了。雙手一陣慌亂,剛要去接,又縮回來,草草紮了一個千兒。「謝王爺賞賜……謝王爺賞!」再起身,也顧不得軍容了,乾脆摘了帽子下來,躬著身子,將帽子遞了過去。

    奕匡心裡滿是鄙夷,手一鬆,銀元嘩啦啦落在帽子裡,有不老少彈起老高又落在地面。那哨官不迭地打千兒,彎腰拾銀元,眉眼都笑開了花。起碼十來個光洋,頂三個月餉了。

    奕匡甚是滿意自個兒的表現,琢磨著自古馭下,便是恩威並施。如今威還沒利,這施恩的姿態得做足了。飄飄然,一擺手:「免了,本王帶著聖旨來辦差,你知會一聲兒,叫裡頭的官佐校場列隊。去吧,去吧……」

    哨官一溜煙跑回來,滿臉的喜色。瞧見冷著一張臉的頂頭上司,頓時神色一僵,隨即訕笑道:「趙管帶……是,是慶親王,人家有聖旨,來辦差來了。卑職這就通知各營官長,您看是不是把這路障先撤了?」

    趙管帶一張黑臉拉得老長,負手而立,冷哼一聲,嚇得哨官直哆嗦。真真是不怒自威!這趙管帶,名叫趙四洲,淮安人士,本就是新學出身,東渡日本又求學三年,年初方才學成歸來。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回來不到半年,愣是靠著真本事坐到了管帶的位置!為人一絲不苟不說,更難得的是嚴於律己。說話辦事從來都是公事公辦,就沒有過例外。

    這麼一位冷面閻王,甭說面前的哨官了,就是頂頭上司碰到趙四洲也是頭疼不已!

    這頭僵持不下,那頭慶親王已經躲不過來。離得十來步,就傳來那營官硬邦邦的話語:「聖旨?軍營之內,只認軍令,不認聖旨!」

    奕匡一聽,心裡頭就不是滋味,強壓下心頭的火氣。肅容詢問道:「這位是……」

    「這是咱們管帶,趙四洲……」哨官連忙搶著介紹道。

    「哦,趙管帶……」說話間,奕匡已經定在趙四洲身前,兩眼緊緊盯著其眼睛,肅然道:「這新軍也是朝廷的新軍嘛。」對著南面拱了拱手:「有皇上的旨意,就算你們劉中堂也得俯首聽命,豈有進不去營門的道理?」

    趙四洲毫不退讓,「慶親王既然如此說,不妨拿了聖旨先找咱們劉中堂換了軍令再來!我就一句話,沒有軍令,誰也甭想進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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