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長風破浪 八十二章：「微服私訪」 文 / 鋼槍裡的溫柔
八十二章：「微服私訪」
縣委書記的親戚想要當兵的話，自然不必通過接兵幹部，但是如果他想親戚在部隊裡過的好、發展好，就需要巴結一下接兵幹部了。他一個山區的縣委書記在這裡說話當然很管用，但是到了部隊裡，他是沒有影響力的。
而接兵幹部就是部隊過來的代表，當然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人家用縣委的名義擺下接風宴，我也不好不參加啊，而且喝酒的時候他是隻字未提幫忙的事，如果不是他最後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心，我還真以為他只是歡迎我們而已。
高天始終在床上呼呼大睡，我稍微洗漱了一下，也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心裡湧起很多想法，不管林崇高是不是要我幫忙，反正有一個原則不能變，那就是身體，如果這個關係兵有個什麼傳染病，那絕對不能招到部隊去。
部隊都是這樣的，誰接回來的兵誰負責，我記得以前有個關係不錯的師兄分在我們省軍區，去年接兵的時候沒把握好自己，出了好幾個退兵的事情，每次都是他自己掏腰包，負責把兵送回家，破費也就算了，他在領導面前的印象立刻就差到極點了，這裡面有什麼問題誰都很清楚。
我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著，一會兒也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呼吸著故鄉的空氣，睡夢都香甜好多。直到客房電話把我叫醒——昨晚我打到總台，讓他們早上七點半打電話進來叫醒我的。
來到隔壁，高天那小子早就起來了，哪裡有一點兒宿醉的樣子，昨天他果然有所保留，我們在賓館吃了早餐，就看到武裝部的車子過來了，還是那個政工科長親自帶車來接我們，見面之後，他誇了幾句我們酒量驚人之類的話——主要是誇我，高天那小子昨晚裝慫。
然後我們就一起坐車來到了縣武裝部位於城西郊區的辦公地點，來到他們的會議室坐下之後，部長劉柯華說道：
「陸連長、高排長，你們來啦！今天我先介紹一下我們的徵兵工作安排吧！動員早就已經做了，今年我們縣的任務是九十八名新兵，目前為止已經有兩百多名適齡青年踴躍報名了，大家積極性還是很高的。」
我笑著說道：「得感謝地方政府和你們武裝部的支持啊！是你們宣傳以及動員工作做得好。」
劉柯華謙虛了幾句之後，接著說道：
「我們的安排是今天一天，各個鄉鎮的報名青年來縣醫院進行軍檢，為此，軍分區醫院也派了醫生下來協助工作，我們武裝部這邊則加緊政治審查工作，還有新兵被裝的準備以及車輛的安排等等。」
我點了點頭，和高天對視了一眼，說道：
「好的，我們兩個人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就到醫院去看看吧！」
劉柯華笑著點頭答應，並且吩咐劉志科長給我派輛車——其實整個武裝部就一輛車，也就是昨天那輛桑塔納。
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了，其實我們下來，主要還是要監督這次徵兵工作的，畢竟兵是我們單位要的。p縣小地方，沒有軍隊醫院，軍檢都是在地方醫院組織的，這也是我最擔心的環節，雖然到部隊之後還要統一進行複查，但是那時候才查出問題兵來的話，我和高天就是有口也說不清的，別人肯定要以為我們得了人家什麼好處。
接下來就是相互交流了一下看法，畢竟不是一個單位的，工作上的事情也要商量著進行。開完會之後，我看了看時間，估摸著那邊軍檢也要開始了，就對劉柯華說道：
「劉部長，那你們忙，我和高天就去縣醫院了！」
劉柯華連忙說道：
「陸連長，能不能先到我辦公室去一下，我有點兒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我和高天對視了一眼，我示意他在門口等著，然後笑著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跟著劉柯華走進了辦公室，我心裡說道：
「這個時候你還能有什麼事，而且非得在辦公室說，一定是昨天林崇高交代的啦！」
劉柯華等我進門之後，就把門鎖上，然後說道：
「陸連長，是這樣的，我們縣委林書記，昨天你見過了，他的侄女兒也在這批應徵，我們武裝部的意思就是行個方便，但你們是接收單位，所以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我大吃一驚！侄女兒？我們徵召的這批新兵當中，女兵的名額只有兩個！而且是要有文藝特長的，臨走前，領導千叮萬囑，這個關一定要把嚴的。起初我只是猜到這位林書記的某位親戚要當兵，沒想到還是個女的……
我面露難色道：
「劉部長，文件您也看了，這次徵召女兵，是相當於特招的，要求有文藝方面的特長，而且體檢標準還一點兒也不能放鬆，就兩個女兵名額，上面的領導都盯著呢，這個主我做不了。對不起。」
說完，我轉身就想離去，劉柯華連忙說道：
「陸連長，你聽我說完，林芊她沒有任何問題的，身體檢查絕對能過關，文藝方面，鋼琴過了十級算不算特長？而且她從小就在那些培訓班裡上課，能歌善舞的。」
我奇怪地看著劉柯華，說道：
「那林書記也沒有必要找我啊！讓她自己去競爭就行了。」
劉柯華苦笑了一下，說道：
「實話跟你說了吧，女兵的名額軍分區首長都捏著呢！咱們縣兩個女兵都內定了，連林書記都沒有什麼辦法，而且林芊她自己還有點兒不願意當兵，主要是考藝術學院落榜了，她自己的意思是要復讀……」
我就更奇怪了，我問道：「我都被您弄糊塗了，這樣的情況找我也沒用啊！」
劉柯華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你不是接收單位的嗎？其實我是想和上面說，林芊是你們堅持要的，但是新兵都要到軍分區去集合上車，軍分區領導肯定能見到你，所以還要請你幫這個忙……」
這不明擺著讓我得罪人嗎？不過如果那個林芊真的很優秀的話，不用他們說我也會招她的——女兵的徵召需要我們接兵幹部親自把關，畢竟競爭太激烈了，地方上各種關係也錯綜複雜。現在一些軍分區、武裝部真是無法無天了，什麼都可以拿來賣錢！
想到這裡，我說道：
「劉部長，我說說我的看法吧，我需要先看看這個林芊是不是你所說的那麼優秀，我會親自面試，如果情況屬實，這樣的人才我們一定會徵召的，她自己有一些想法也是可以開導的嘛！在女兵的問題上，我一定會堅持原則的，即使得罪人也在所不惜！」
劉柯華露出了一絲感動的神色，他說道：
「那先謝謝你了，陸連長，其實事情也沒那麼嚴重，你和我們不是一個系統的，即使軍分區司令員也沒有辦法命令你的，更何況你只是堅持原則呢！這件事情本來林書記是不讓我說的，不然我昨天就要說了，但是我看陸連長是一個敢於仗義執言的幹部，所以才冒昧地說了。」
看來這個林芊確實有兩把刷子，我只是答應他提供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而已，他就開始給我戴高帽子，彷彿事情已經辦成了似的。不過他也把我想得太簡單了，軍分區司令員雖然不是我的直接上級，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師級幹部，上面會沒人罩著？換個人還真不敢得罪他。
我笑著說道：「那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去醫院了！對了，女兵的問題，武裝部方面能不能盡快把資料整理出來，我想今天下午，最遲明天就親自過一過，淘汰一批再說。」
劉柯華笑著說道：
「行，沒問題！那我叫駕駛員開車送你吧！」
我連忙說道：「不用了，你們今天用車的地方也多呢？劉部長不要忘記了我也是p縣人，剛好故地重遊一番……」
劉柯華見我這麼說，也就沒有再堅持，今天的工作還是很多的，這種小事大家都不會在意的。
出門之後，我對高天說道：
「走，小高，咱們今天來個微服私訪怎麼樣？」
高天不解地看著我，我笑著說道：
「跟我走吧，發什麼愣哪！」
說完，我拉著他出門打了一個「三輪的」，直奔我們住的賓館，在機動三輪車上我就把想法跟他講了講，所以，一到地方我們就回到各自房間去換上便裝，然後直殺縣醫院，當然，軍官證還有單位開的介紹信是要帶在身上的。
我在這裡上了三年高中，而且縣城又不大，我自然已經熟悉無比了，縣醫院我來過好多次了，入學的體檢，高考前的體檢，考軍校時，去福州軍檢之前還在這裡體檢了一次……
我們下了車之後，我就輕車熟路地帶著高天繞過了正門，我知道醫院還要正常營業，兩百多號人的體檢肯定在後面進行——當初我們都在住院部旁邊那棟樓體檢。
果然，我們繞過去之後，就看到這些未來的解放軍戰士們在排隊體檢，我瞥了一眼，來應徵的女孩子還真不少，難怪連縣委書記想要一個名額都那麼難了。
軍檢的區域用隔離帶隔開了，閒雜人等一律被擋在了外面，包括應徵青年的家長們。在黃色的隔離帶旁邊，縣武警中隊的戰士們在站崗，這些持槍戰士對那些試圖靠近的人是一種威懾，畢竟隔離帶太單薄了，而家長以及看熱鬧的人，那是人山人海啊。
高天問道：「陸連長，咱們怎麼進去啊？」
我笑了笑，說道：「先在外面看看，這樣看到的東西才是最客觀的嘛！」
我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房間裡傳來了爭吵的聲音，緊接著，我就看到一個小伙子怒氣沖沖地跑了出來，我身邊有兩位顯然是他的家長，他們緊張地迎了上去，怯生生地看了站崗的武警一眼，站在隔離帶前面等待，小伙子跑過來之後，他們焦急地問道：
「小楓，出什麼事情了？」
那個小伙子怒氣沖沖地邊往外走，邊和他的父母說著什麼，但是越走越遠，我聽不太清楚，我看這其中可能有問題，連忙交待了高天在這裡等我，然後我自己就追了上去，用家鄉的土話問道：
「小伙子，剛才裡面怎麼了，我弟弟也在裡面體檢，我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那個小伙子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大聲說道：
「我幹嘛要告訴你？」
這小子還在氣頭上呢，小伙子的媽媽趕緊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後抱歉地對我說道：
「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他就是這個臭脾氣！」
我和藹地笑了笑，說道：「沒關係，阿姨你知道剛才怎麼了嗎？」
阿姨歎了一口氣，說道：
「醫生說這孩子是扁平足，不能當兵……」
剛剛平靜下來的小伙子一聽到這話，又叫嚷了起來：
「什麼扁平足啊？他媽的胡說八道！當我沒見過世面啊？我好歹也在外面打工好幾年了！」
我一聽就覺得蹊蹺，是否扁平足很容易辨認的，醫生就算要使陰招也不可能拿這個做文章啊！難道這個小伙子真的不知道什麼叫扁平足？
想到這裡，我對那個小伙子說道：
「小伙子，你能不能把鞋襪脫了，讓我看看……」
小伙子把嘴巴一撇，沒好氣地說道：
「是不是扁平足我自己不知道麼？還要你看？就算你知道我不是也沒屁用啊！」
小伙子的火氣確實不小，不過我的倔勁也上來了，我笑著說道：
「給我確認一下，對你也沒什麼損失吧？而且只要你身體是合格的，政審也能通過，我保證你可以當上兵！」
小伙子將信將疑地看著我，我也微笑地看著他，小伙子的父親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一直沒有說話，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說道：
「小楓，你就讓這位先生看看嘛！說不定你自己搞錯了，還冤枉了人家醫生……」
一聽這話，小伙子二話不說就脫下了鞋襪，一邊脫一邊還說道：
「連你們也不相信我！」
我示意他抬起腳來，然後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腳底板，很正常啊，換另一隻腳，還是一樣，根本不是什麼扁平足。這我就百思不得其解了，你要說醫生想故意淘汰個把人，在體檢單上隨便動點兒手腳就可以了，幹嘛搞這麼小兒科的伎倆？
這時，幾個人從我身邊經過，他們聊天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我也聽到了一點兒。
「爸，多虧了你提醒我，今天進去之後，有個外科的醫生就說我的肩膀一邊高一邊低，不能當兵，我按你說的，把準備好的紅包遞了過去，他馬上就沒說什麼了……」
我放眼望去，說話那個小伙子兩邊肩膀平著呢，哪裡有一邊高一邊低啊！
外科、扁平足、肩膀、紅包……忽然間我想明白了，我一把拉起正在穿鞋子的小伙子，說道：
「走，帶我去見剛才那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