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都市之卷 第二十一章 隕落(上) 文 / 弈者
經過了幾個日夜的醞釀，這場連綿大雨，終於在杭州的這個夜拉開了序幕。
三千尺高的雲層上，數不清的雨雲相互糾結，密密麻麻地籠罩了整個杭城。
三千尺下的地平線上，則是無數的雨點在飛花亂濺，拖著冗長的軌跡，水珠浩浩蕩蕩地自天幕落下，滑出道道的水線，宛若千萬流星集體墜落。
雨，本就是水的一道循環，是自然平衡的一部分。當雲層中的水分子，積累到了雨雲再也承受不住的時候，就會轟然坍塌，於是雨水就會自由落體，於是這場雨就會下。
一時間，整個地面成了水的世界，叮叮噹噹的水石相擊聲不絕於耳。
但奇怪的是，在莫水貝的衣服上，卻是一點雨水都沒有。每當有水滴臨近他的身邊，就彷彿遇到了一種無形的引力吸引，莫名地滑向一邊。而莫水貝明明就站在眼前，可孫火卻偏偏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彷彿面對著的不是人，而分明是大雨本身。或者說，莫水貝的確已成了大雨的一部分，一呼一吸間俱融合了此處的『水』。這是在達到了術道師境界後，一種渾然天成的『勢』。
反觀孫火，這個時候渾身俱已濕透，而他的後心，更是分泌出了微微的濕汗。好死不死，來者偏偏是莫水貝，號稱明輝史上最強班主任的莫水貝，也是自己的班主任莫水貝。孫火自從在一節術法大講堂上，親眼見識了莫水貝操縱的逆天大雨後，就深知彼此間有著不可逾越的差距。
那次是一節術法理論課，莫水貝在上講台之後，居然拿著前一天的講義來了次溫故而知新，一字不差地複述著前一次的講課，當被學生提醒之後，莫水貝尷尬地笑笑，然後說了句「既然『術法與自然』的理論部分已經講過，而我那就結合實踐給大家加深一下印象吧」。說話時，還是晴空萬里，但當莫水貝打開教室的窗戶時，大家卻看到外面到處懸浮著水珠，一滴一滴地倒飛上天空，最後視野裡的所有水，全部消失在了天空裡，與此同時，頭頂上空忽然慢慢變黑，最後形成了一塊黑色的雨雲。只是一分鐘的時間，雨雲就從只遮蔽一幢崇文教學樓，蔓延到了整個明輝中學，到第五分鐘時，莫水貝一揮手，雨水應聲而下。
但雨水並未落地，就在臨近地面的一剎那，它們硬生生地遏制住了下落的速度，一個倒射又返回了天空，霎時間，完全無視重力的雨水，來了次別開生面的逆天之雨。
從水的『無中生有』，到水循環的再現，最後到對水之規律的逆反，莫水貝很好地完成了這堂『自然與術法』的知識要點，與此同時，也完好地展現了一個術道師應有的實力。
這是任何的『智』，都無法跨越的鴻溝。孫火心知肚明，所以心裡開始打鼓。
莫水貝盯著強自鎮定的孫火，眼裡劃過一絲犀利的光。
「怎麼會呢，記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勁，怎麼就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你。」莫水貝捏著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這張臉很陌生，屬於平凡中的平凡，普通中的普通，讓人看過之後就會忍不住忘記，但少年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氣，卻讓他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莫水貝迷惑不解。
但身為明輝最高一級的校內保安，他自認有責任有義務把這搞清楚。
孫火舒然地歎口氣，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水光頭，你記性還是這麼差啊。怎麼連我都想不起來了，不過才換了一張臉。」
就著莫水貝的記性問題，孫火決定冒險一試，希望以此矇混過關。以目前的情形而言，自己的這張臉，只有兩個選擇：如果以汪嘯海的身份出面，那免不了又是一堆例行的身份核實，到時就會有越來越多的紕漏出現；而若冒充某個人，將自己的這張臉，以假面的理由來解釋，那或許還有機會矇混過去。畢竟，在莫水貝成為孫火班主任的前夕，孫火就對莫水貝的人際關係網絡作了盡可能充分的調查，以備不時之需。而在這之中，他就有一個幻術師朋友。而此人的信息資料是：性格縹緲不定，愛開玩笑，是莫水貝的朋友；但兩人不是很瞭解對方。而不是很瞭解對方，這就是孫火矇混過關的基礎。
印象中，莫水貝確實有時候很混沌，就那節『術法與自然』來看，他就有略微的記憶模糊。而水光頭，則是其他人給莫水貝的暱稱，通常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孫火以此來解除莫水貝對自己的警惕。
「換了張臉？我說誰呢，原來是你小子啊∼
快點還錢，拿了我六個月的工資跑到拉斯維加斯，還沒找你算帳呢。給我連本帶息一起還了。」莫水貝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衝著孫火賊兮兮一笑。這一笑，笑得孫火毛骨悚然。
「誰欠你錢了！別把那傢伙和我搞混了。我說，這麼沒技巧性的話，你不會是想試探我吧。」孫火佯裝生氣。不知道的情報最可怕！！！他不清楚莫水貝的這句話，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信口胡謅，他只能順著莫水貝的字裡行間，和說話時的面部表情，揣摩出一些信息，而從剛才莫水貝的表情來看，表面是對朋友的心照不宣，但那抹一隱即去的詭異表情，卻讓孫火覺得暗暗不妥，仔細推敲算出了他話是半真半假，七分實裡三分虛。
實的是確實有人欠了莫水貝的錢，虛的是欠他錢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假扮的那人。
即時分析，即時應變，這也是天機一門最擅長的事。孫火自然很熟。
「喔，對啊，我記錯了，欠我錢的是那傢伙。」莫水貝呵呵一笑，然後指指孫火的身後，那兩個冰雕一個口吐白沫的傢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孫火撇撇眉毛，越來越進入角色。「我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在和另一個人打架，三個對一個，但沒想到他們這麼不經打，三兩下就被一個水系的術法師學生解決了。真不知道是他們笨呢，還是教的人笨∼那個水系術法學生在打完後，看到有人來了，於是朝著那個方向走了。」孫火指了指寢室生活區的方向，暗暗打算脫身。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再能跑他也跑不出明輝。」莫水貝不為所動，還是站在原地。
「也是。在明輝一中，你也算是一地頭蛇。
那這兩個學生呢，在一堆冰裡估計凍得夠嗆，還有這個口吐白沫的，大概斷了一根肋骨吧。」孫火又指了指動彈不得的三蒼蠅，示意莫水貝去解凍。
「死不了，我的學生我瞭解。把他們拖到菁草園去躺一會兒，保證受處分的時候又都生龍活虎了。倒是你，一年難得露幾回面，這會兒怎麼跑明輝裡來了？」莫水貝狐疑。
「佛曰：不可說。」孫火一臉的神秘，用一種『想知道求我啊』的表情，成功阻遏了莫水貝的好奇心。
當然，莫水貝要是真刨根問底，孫火還是不得不找個含糊的說法應付過去。
「不說就不說，就你那點破事，好像誰稀罕知道似的。」莫水貝走過孫火的身邊，扛起了一尊名叫沈圖裡的冰雕，忽然回頭笑了笑。
「汪嘯海同學，別以為換了張臉我就不認識，有啥問題跟我去菁草園交代。」
孫火渾身冰冷，身體竟然無法動彈。
不知不覺，在他腳下流過的雨水，居然有若生命地游動起來，猛然一下收緊，鎖住了孫火的身體。
∼
封鎖線外，一輛風馳電掣的集裝箱大貨車，無畏地朝著古風居衝了過去。
「怎麼還有人這麼笨，又來找死……」龐林背過身去，不忍去看身後車毀人亡的事故現場。事實上，對現在還有人用這麼蠢的辦法衝擊古風居，龐林還是很吃驚的，畢竟前車之鑒猶在，之前已經有一些殺手動用了巡航斧導彈出擊，直轟古風居，但也沒起到半點效果，似乎有一道波浪在空氣中一閃，然後這顆瀕臨爆破的導彈就原封不動地反彈回去，再然後，古冥界顫抖了一下，天上冉冉升起了一朵蘑菇雲……
那片廢墟至今猶在，可以說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了，但怎麼就是有人長不住教訓呢！
但龐林還沒有來得及惋惜完畢，就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驚呼，回頭一看，他不由大驚失色。
只見被古陣法反彈出來的大貨車，在地上翻了個滾，居然就不偏不倚地正對著自己身下的梧桐樹撞了過來，速度不變，聲勢驚人。
「靠，什麼狗屎運！」這是龐林在樹上的最後一個念頭，下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把身體裡的『氣』往腳上一運，飛了起來∼
∼
於是有無數雙的眼睛，目擊了卡車衝撞後，從古風居前冉冉飛起的肥胖身影，彷彿是被獵槍驚起的鴨子，越飛越高……不少人都疑似錯覺地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視。
飛天神豬？！
搞什麼東西啊！雪把身體縮在了廢墟裡，越埋越深，而在她的身邊，燒焦的殘磚斷瓦都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定格住了，彷彿在爆炸的瞬間，有某種力量將這片空間給凍結了。
雪從萬道流武器匠那裡定制的『雪』型精裝子彈，現在只剩下9顆。
運氣實在不怎麼好！未曾出手，就遭炸彈襲擊。雪歎氣。
十分之一的實力，就這麼浪費了。
然而不待她歎氣，原本就緊張無比的古風居，情勢已在陡然間發生了變化。
集裝箱大貨車的出現，意味著又一股勢力的試探，意味著變數，也同時意味著，戰鬥的打響。
而在亂槍轟鳴中，沒有人注意到，那輛肇事的大貨車駕駛室裡，卻是空無一人。
∼∼
在槍聲打響的那一刻，四方樓層板縫的各個角落，二十多個槍手傭兵術法師忽然只覺眼前一花，一道寒茫閃過，下一刻他們就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脖子上不約而同地插著一管鎮定注射劑。
一發即隱，醫生退到了陰影裡，『準星』不斷地鎖定著因為開槍而暴露方位的隱藏人物，默默計算最佳的出手角度，十秒鐘後，古風居的東南位置又傳來一聲慘叫，這一次，是三十多個奇裝異服者同時中招。
魄印『準星』，有著膠著不斷的多方位偵查，和小李飛刀般的要害鎖定，這正是江明安賦予醫生的大範圍攻擊能力，也是最好的清場工具。但在六發之後，隨著二百多人癱倒在了地上，醫生也已經全身虛汗，瀕臨虛脫了。他跌跌撞撞地退出了戰場，與一個人影交錯而過，隨後閃身進入到一個三人守衛的小陣營裡。
剩下的，就靠他們了。希望不會讓我失望。醫生閉上眼。
而古風居的騷亂，這才剛剛開始，防守最薄弱的西南正西兩個位置，先是發生了原因不明的大批人員集體昏迷事件，而之後趕來的增援，卻又如同泥牛入海，全部失去了聯絡。西北方向，一把古劍有如靈性地在一女子手中上下飛舞，壓制住了三個傭兵團的襲擊。而正北方，一群特別c組的精英成員們，正對著跟前御劍飛行的男子面面相覷，男子面容俊秀，手捏劍訣，赫然正是一代經典rpg遊戲的主角－－李逍遙。在部分特別c組成員的身體上，還殘留著被萬劍訣刺穿的傷口，顯然不是幻覺。在這不遠處的一間屋子裡，一個中學生正專心捧著一本《仙劍奇俠傳》的漫畫，凝神默念著「逍遙」兩個字。
此外，東北方則是被一片火海包圍著，雖然天降暴雨但火勢不減，有若靈性地灼傷著任何試圖接近的人。正東方，是一個顛覆了萬有引力、飛身在空中的女子，一夫當關地堵在了古風居的側門外，所有的來襲，不論是子彈、冷兵器、還是詭異術法，都被一種奇異的力量按原路送回，不能寸進半步。東南方，一個橫眉豎目的大漢，一雙觸之即碎的毀滅之手，簡簡單單地橫亙在路上，不發一言，但他的態度卻是再清晰不過。
重心中的重心，萬眾矚目的正大門，此刻站著的是一個上班族男子，西裝革履，手提著公文包，看似沒有任何的戰鬥之力，但現場卻沒有一個人敢小看他。
二十隻狙擊同時連發，十個武道家、七個術法師聯手齊攻，豈料該男子早有預感似的，總是眉毛一皺，然後身體一個位移，提前躲過即將到來的攻擊，油滑得彷彿一條抓不住的泥鰍。
而每個被該上班族男子碰到之人，都好巧不巧地被碰到了命門所在，瞬間喪失戰鬥力。
而真正令人震驚的是，這個上班族男子在所有的戰鬥中，不管是攻是守還是躲，表現出來的完全是普通人的速度，普通人的力道，以及普通人所會的招式。
不普通的，『普通』人。
「把最艱巨的南門交給他，看來果然是決定對了。」短髮的大學女生輕輕點點自己的鼻子，微微笑道。
果然，與計劃中的一樣，順利地合圍了古風居。
短髮女生滿意地點點頭。『俠』為每一個代言人所賦予的，都是攻擊力極強的戰鬥型魂魄印，進可攻，退可守，而當這所有的魂魄印都集合在了一起，才得以在這片戰場上大顯神威。
總共八個人的力量被分派出去，除了『醫生』用完了他的一次性群攻能量外，其餘七人都各自堅守著一方，成為擺在棋面上的明子。而尚未暴露在眾人眼前的剩下三人，則是危機時刻的一路奇兵，更重要的是，那及時趕來的十二號代言俠的能力，如果『俠』真有什麼不測，那他將會成為營救的關鍵。希望不會用到吧，短髮女生希冀著，而她的右手則一直按在了一根斷裂的光纜線上，紫色的電火花隱約流竄。
而光纜的另一邊，則會有一個，不，是一群強力的外援趕來助陣。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談判了吧∼」上班族男子照著短髮女生事先設計好的台詞，對著眾人微微一笑。
∼∼∼
『浪紋』陣法內。
「這就是你這個交易的全部？」
「這是在我權限之內，能和你達成的交易。利害關係，我想你看得出來。」
「不錯的協議，看起來誰都不會虧本。」江明安細細地推敲著王和的條款，「但如果我拒絕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我的身後，可是站了整個特別c組。」王和刻意提醒。
「但我身後，也站著幾個代言人。」側耳傾聽著陣法外的動靜，江明安的笑意更濃。「而且，他們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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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的一章，本周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