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都市之卷 第二十二章 未竟的殘章(上) 文 / 弈者
杭城的這一場雨,足足下了三天。
三天後,久違的陽光再次出現,一掃壓抑了多日的陰鬱。
在這場罕見的大雨裡,發生了很多事,西湖的水位升高了十公分,北方的寒流徹底進入了南方,而那道藍色的正義,又重現在了杭城的天空。
但這一次的『俠』,不是一個,而是十三個。十三個齊心協力,共同維護心中正義的『准俠』。
西湖邊,窗幾明淨的『品吧』咖啡館,也終於在兩天前,結束了沒有主人的日子。
濃郁的咖啡豆香味緩緩在空中瀰漫著,混著老唱機裡《yesterdayoncemore》的歌聲,一切都顯得悠遠而縹緲,皆如夢中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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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拉開一張木椅,在臨窗的一個角落裡坐了下來,她望著秋光下的明媚西湖,嘴角忍不住上翹。
這樣不知坐了多久,電視上的一條新聞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屏幕上,正是三天前的古風居,一個完好無損精心修繕後的現場。節目的標題是法制專欄,但美麗的女記者林玫卻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略顯靦腆的新人記者。
「日前,封鎖了三天的古風居終於在今天開放,記者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看到封鎖已經解除,而這裡也隨之恢復了平時的秩序,車來車往與往日無異。
記者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三天前謠傳出現『俠』的地方--古風居。
據專家介紹,古風居是明朝嘉靖年間的一幢古宅,古色古香,很多東西都有著悠久的歷史,例如這棵銀杏樹,就已經在這裡佇立了將近千年……古風居擁有著深厚的文化沉澱,它是杭州千年古城的見證之一。
而經證實,三天前的傳聞,純屬是一場謠傳,真實情況是著名大導演賈璋柯來杭拍攝他的新片《杭州好人》,選擇了這處古風居取景拍攝,後來由於群眾越圍越多,賈導為了保證拍攝的順利進行而請保安對現場進行了封鎖,又由於劇本中的有一個角色正是取材了杭城的『俠』,結果就有人產生了誤解,以訛傳訛地造成了『俠』在此地出沒的傳聞。先前的報道完全脫離事實,對社會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相關記者已被本台停職處分……」雪一直默默聽著新聞,但當聽到《杭州好人》時,差點把一口咖啡噴了出去。
拍電影!這麼個拙劣的理由,也太牽強了吧。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收場,難不成真請賈導來拍一部……
雪啞然,拿起遙控器,把台換到了下一個。
軍事頻道。背景畫面上,一組浩浩蕩蕩的戰鬥機群,整齊地飛在杭城的天空。
「南方軍區負責人,朱棟國日前接受採訪,宣佈在兩天前對沿海地區進行了一次軍事演習,出動了上百架戰鬥機組模擬巡航。其中有不少觀眾目睹了這次陣容強大的軍事演習。
朱棟國宣稱,此次的空軍演習,與台島內的緊張局勢,並無直接關係。」
雪忍住笑意。卡嚓一按,換到了下一個台。這個報道還算符合民眾的認知,不過還是信口雌黃,雪擔心再看下去會把肚子笑疼了。
都市頻道,報道的是市區內的一所私立貴族高校--明輝一中,於日前發生原因不明的火災,幸無發生人員傷亡事故,除了一沈姓學生因受驚過度而神智不清,現在休學在家。有關專家呼籲要加強對學生心理素質的教育。」
接連又換了幾個台,雪興致索然,往吧檯上招招手。
「阿貓,小瀾,想吃什麼便當,我出門給你們帶。」
「可以隨便點嗎?嗯,我要一份尖椒牛柳飯,如果再加上一份香草奶昔,那是最好啦。老∼板∼娘,哈哈。」吧檯上,冒出一顆腦袋。阿貓看著雪的目光裡,還是充滿了八卦。
昨天早上,失蹤了n天的老闆仍然沒有回來,倒是突然來了這個自稱是雪的女子,提著一箱行李,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品吧的門口……然後品吧裡就多了個女主人。
這半個月裡,老闆江明安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什麼時候誘拐了個女朋友來?阿貓很好奇,八卦在腦海裡亂轉。莫非,難道,印象裡不修邊幅的老闆江明安,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情聖,現在被女朋友追得躲起了情債∼∼一想起江明安那張臭臉的無奈表情,阿貓忍不住哈哈一笑。
「我要一份番茄炒蛋飯,謝了。」小瀾表情不變,對著雪淡淡地點頭。對於雪的到來,小瀾既沒有懷疑什麼,也沒怎麼表示,彷彿早就了習慣了有這號人物的存在。
「好,沒問題。」雪微笑,推著門走進了一片陽光。
腥風血雨已經過去,現在的雪,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一個開著家小小的咖啡館,在杭州城裡過日子的小女人,安心地等待著某人的歸來。
那一夜後來發生的事,雪至今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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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光華沖天而起,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被月光籠罩的錯覺,一眨眼,又彷彿來到了高速運行的金屬車廂裡,四周的景物不斷地晃蕩著。當所有的錯覺如潮水般退去,兩個人影出現在了古風居的門口。
左邊,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臉龐堅硬神色堅毅,身上流動著一層金屬的光澤。
右邊,是一身藍衣的年輕男子,腰繫長劍,手若無物,整個人散發出一層淡淡的月黃光輝,給人以親切柔和的感覺。
他有著高大的身材,削瘦的肩膀,一雙深深凹陷但是看起來很有神的眼睛,眼神明亮,透著嫉惡如仇的骨。
他,就是『俠』?!
然而更讓雪吃驚的是,『俠』的臉上,居然毫無偽裝。
雪失神,然而槍聲就在這一瞬間打響。
各種的子彈、刀光,還有五光十色的『術』,幾乎同時向著『俠』的方向招呼過去,紛繁如萬箭齊發,鋪天蓋地的光華霎時就要淹沒『俠』的身影。
雪大急,子彈瞬間連射,五道銀華居然後發先至,硬生生插入了『俠』和他正面的子彈之間,彷彿有一道雪花的軌跡從夜色中鑽過,在子彈直線貫穿的軌跡中,周圍的子彈、光華居然都不由地為之一頓,然後紛紛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給凍住了。
而與此同時,在『俠』的身邊,空氣也如漣漪般抖動起來,虛空之中毫無徵兆地破開了一道缺口,然後有一雙手握住了『俠』,試圖把他往裡拖去,躲避即將面臨的攻擊。
然而『俠』只是微笑,微笑,彷彿沒有看到即將到來的危機,他對著門口的另一個男子點點頭,身體在頃刻間化散成了一灘光,月光。
同一時刻,古風居正西的隱匿人,西北角的紅衣劍女,正北方的漫畫中學生,東北的燎原火男,東方的女飛人,東南的粉碎大漢,南門口的白領男子,緊抓著『俠』的遁之男,還有剛剛跑出大街的其他四個代言俠,腳下不約而同地亮起了一圈淡淡的月光,而他們的身體,就這樣消失不見∼
而最後,在雪察覺到至少十支狙擊槍瞄準自己的同時,一圈同樣的月光也浮現在她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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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俠』和代言俠們說了些什麼,當雪恢復意識以後,只看到十二道光柱沖天而起,只剩下『俠』的身影孤零零站在自己的面前。
「為什麼,你要出手幫我?」夜色中,『俠』首先開口,語氣充滿了疑惑:「或者說,為什麼半個月前要殺我,半個月之後又要救我?」
雪一驚。半個月前的驚鴻一瞥,『俠』居然能在那樣複雜的情勢下,猶認得自己的出手一擊。自己該是榮幸,還是感到羞愧?
「那你,又為什麼救我呢?」雪反問,笑瞇瞇地盯著『俠』的臉上看。『俠』的面孔雖然不是很英俊,但特別得耐看。雪看得津津有味。
「我救你,是因為你先出手想要替我阻擋那些子彈。」江明安受不了雪直直的目光,眼睛偏向一邊。
「可是你不在乎這些子彈的,他們根本對你構不成威脅。」雪反駁。
「可是你開槍的時候,並不知道。」江明安忽然覺得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兒傻,好像在一個勁兒地勸這女子承認有意幫自己似的。
「一開始殺你,是因為工作需要。不過如果那種程度就能把你一不小心殺了,那你也不用混了,根本成為不了別人的偶像。
而現在,我幫你,就因為你是『俠』,就像你救我,同樣地因為你是『俠』。回答完畢。」雪的臉上,露出一個乾淨的笑容。
「這樣啊。」『俠』有點兒為難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似在考慮什麼為難的事。「一報還一報,那就扯平了。
嗯,晚安,你早點回家,注意好好休息。」
實在是無話可說,江明安終於從腦海裡找出幾句常用語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說了就走人。一開始他只注意到另外有人出手救自己,於是順手再多帶了一個人離開,但雪的直接卻在江明安的意料之外,他一時想不到該怎麼處理。
「等等,『俠』,給我簽個名吧。」雪掏出手帕和水筆,眼巴巴地看著江明安,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這樣的眼神讓江明安把拒絕的話咽揮了肚子裡,他抓起畫筆,猶豫地虛描了幾下,卻遲遲沒有落筆。
簽名,簽什麼好呢?孤零零地寫上一個『俠』,還是額外添幾字,組成一句完成的「俠,到此一遊」。等等,自己怎麼在這些問題上犯糊塗!江明安拍了拍腦袋清醒過來。
難道這女子身上,除了剛剛覺醒的『真實之眼』外,還有其他別的什麼魂魄印不成?仔細算來,卻是沒有……
「不嫌麻煩的話,寫下你的姓名、年齡、愛好、工作,家庭住址,郵箱,qq。至於身高體重視力這些就免了,我會自己調查的。」雪也不客氣,一口氣報出一大堆東西,聽得江明安拿筆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開玩笑的啦,隨便簽一個大名就好。」雪看著江明安的眉頭猛然間抽緊,神情變得肅然,而他的目光正盯著西南的天空,眼神充滿了擔憂。
雪看了看江明安的表情,忽然深吸一口氣。
「『俠』,出什麼事了嗎?」
「嗯。」江明安盯著西南的夜空,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有種心慌意亂的感覺。
「『俠』,那你現在要馬上走?」
「嗯。」言簡意賅地應了聲,江明安掐起了手指。
「俠,我們交往吧。」雪開口,目光灼灼。
「嗯。」江明安在掐指凝算著什麼,隨口應了一聲,等他回過神來,臉色驟然大變。
「壞了!」
然後月光一暈,不等雪明白怎麼回事,他整個人莫名其妙就地消失掉。
但雪可是聽得明明白白,『俠』那聲清晰可辨的「嗯」。
溜走了,沒關係,『俠』的面孔,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在杭州城裡,找一個知道容貌的人,對雪不是件難事。
於是兩天後,雪就找到了西湖邊的品吧,搬了進來……
戀愛的滋味,代表著甜蜜,需要等待來發酵,才能結出最美妙的果實。一想到『俠』,雪的心跳就像小鹿般地跳動著。
至於那一夜,古風居後來的事態發展,則是雪從另一個殺手同行那裡得到的消息。
當那陣月光的悸動中,『俠』和他的代言人們都消失不見了。於是這鋪天蓋地的攻擊,都傾洩向了一旁的另一個男子身上,特別c組的第二人--王和。
在這樣密集的攻擊下,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早完了,可是王和那傢伙簡直就不是人,你猜怎麼了?
你肯定想像不到。他就對著天上喊了一聲。不,不是慘叫,就是喊了一聲。
那個殺手用纏著紗布的右手抓起一瓶伏特加,往下一通猛灌,想要借助酒的烈性來壓住心底的恐懼。雪注意到這個殺手界的資深前輩,身體居然在顫抖。
「他喊了一聲:雷。
然後天空中,居然真的打下了一片雷,不是一道,是一片,至少有十道紫色的閃電從天上打了下來,那些什麼不管是子彈,還是其他什麼光,還沒接近那幾道閃電,就消失了個乾乾淨淨,什麼都不剩下。
所有的攻擊,我是說所有,還沒有接近古風居,就被那幾道天雷啃了個精光,連王和的衣服邊都沒沾上。
接下來古風居就徹底地亂了,原本我們都是打算撤了的,結果不知道從哪裡殺出一路人來,也不管是誰,見過就傷,傷了就逃,由於天黑,根本看不清楚誰是誰,而這樣的人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一開始大家都是自衛反擊,但是情況越來越亂,所有的人都被捲入到混戰中,為了自保,看到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攻擊。你說逃?古風居方圓一公里的地方全部淪為了戰場,怎麼逃出去……
要不是因為我找到了一家地下室藏著,沒有被人注意到,否則丟掉的就不止這條胳膊了。」那個殺手自嘲地苦笑了下,抬起空蕩蕩的左袖。
「更應該慶幸的是,那個王和一直沒有動手,而那百來架戰鬥機在『俠』他們走後失控了幾秒鐘的戰鬥機,集體墜落了一段距離後又飛了上去,那王和也跟著戰鬥機群過去了。天知道這些是什麼瘋子駕駛的戰鬥機,竟然下雨打雷天裡飛出來……
那一夜的損失,慘痛得無法統計。殺手公司過來的同僚,至少有七成算是交代了,特別c組也不好過,混戰中的損傷再所難免,折損了有兩成的人手,至於其他的傭兵和一些單干的奇能異士們,就沒辦法計算損失了,但從現場看,有夠嗆……」
那個殺手一杯接一杯地灌著,在酩酊大醉中,把那把跟隨了他大半輩子的usp扔到了垃圾桶。
缺了一條胳膊的殺手,職業生涯算是斷了。而雪的身體沒有任何的缺失,卻也斷了繼續行走在殺手界的念頭。
漂泊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能有個安定的居所,雪只想安安心心地做『品吧』的女主人。
對於那個前輩,雪也沒有怎麼勸。既然當了殺手,那早就作好了面對各種情況的覺悟。
不過後來雪聽說,這個殺手前輩在頹廢了一陣子後,開了一家電腦公司,接些組裝電腦專業維修的活,精通器械裝備的他在這方面也算如魚得水,混得還算不錯,雪後來還找他修理過品吧裡的長虹電視機,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幾年以後的事了。
然而現在,雪還是有些悶悶不樂。在這三天裡發生的另一件事情,讓雪的心情不止一次地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