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793:回銀月 文 / 為博紅顏笑
793:回銀月
793:回銀月
而在所有大肆殺戮的傳奇強者中,真正造成最大傷害的是茱荻。她惱怒於區區的人類膽敢如此張狂,還由於自己竟然能為今夕容忍這麼久而感到羞澀。那是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彷彿酸酸甜甜的青澀果實。比起茱荻沉睡在依依內心中時感到溫暖,她先前的不自覺退讓顯然更加能說明問題。這直接導致各種高階法術輪番出現。很快摧毀了整棟宅邸。最後今夕不得不拉起幽聽蓉逃出去,以免被垮下來的房頂壓到。
隨著沉悶的崩塌聲和四處飛揚起來的煙霧,莫漢納侯爵家族的歷史就此宣告完結。熾烈的火雲瀰漫在斷壁殘垣之間,讓它們化作超大的柴堆熊熊燃燒。用劍光開路的羅蘭高高躍起,凌空旋轉了兩周後落在今夕的身旁。有魔法保護茱荻則站在廢墟中央,然後滿不在乎的穿過火海。
「看來她比我更像爸爸。」
幽聽蓉嗤嗤低笑,向黎雪峰耳語道。對此深有同感的今夕點點頭,覺得茱荻確實繼承了榮軒粗暴一面。雖然不明白深淵之女為什麼會願意援手,但他還是非常感謝茱荻的幫忙。不過現在並不是致謝的時候,因為混亂尚未結束結束。從遙遙傳來的喧嘩聲來推斷。顯然阿索阿卡的正規軍正在快速的接近中。
「走吧。」
無意再擴大事態的今夕打開一道傳送門,把幽聽蓉推了進去。羅蘭隨後跟進。茱荻則有些不快慢慢走來。她不喜歡看到今夕與幽聽蓉之間的親暱表現,尤其剛才今夕還很隨意的按了下幽聽蓉的肩膀。於是茱荻輕咬了會嘴唇。忽然用力踩住了今夕的腳背。
「……這是幹什麼?」
雖然不怎麼覺得疼,但今夕低頭看看某只正在奮力扭動的小蠻靴,便除了?以外再也露不出其它表情。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天真,先前居然還覺得茱荻變和善了。而一時衝動的深淵之女也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收場才好。最後她只能瞪大眼睛,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記住,你是我魔寵。不管沙洛怎麼對你。你都是我的東西。」
「那個……女孩子講這種話可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一點都沒有慌張的今夕搖搖頭,很誠懇的提出忠告。他有膽量與蒙德和榮軒針鋒相對,自然不會害怕就算在威脅人時也同樣美麗的茱荻。聽到近乎嘲弄的答覆後,虛張聲勢失敗的深淵之女惱羞成怒。茱荻氣急敗壞的試圖把全部體重都壓到腳跟上,卻沒注意到前傾的動作拉近了她與今夕之間的距離。結果隨著今夕用後仰的方式退讓,深淵之女很快便不得不慌張的搖擺雙手。她理所當然的失去了重心。讓今夕看得忍俊不禁。
「行了行了,等會再教訓我吧。」
好不容易才沒有笑出聲來的今夕搖搖頭,自然而然的攙住了茱荻。稍後他故意不去看滿臉通紅的深淵之女。以免讓茱荻進一步的感到窘迫。無意間,今夕發覺這種處理的手段與對付依依的很相像。 ̄ ̄撇開對像不論,他無非是容忍在一個耍脾氣的小孩子罷了。但今夕若有所思的撓撓頭,終究還是覺得很荒唐般的笑了起來。這讓正在默默感受他體溫的茱荻陡然驚覺到自己的失態,只能難掩慌張的衝進了傳送門。
「都結束了,回家吧。」
最後今夕舉目四顧,深深的歎息。他終於失去了生活在人間的嚮往,完全對主物質位面沒了興趣。即使銀月城也算不上能太太平平過日子的方,不過至少沒有太多的勾心鬥角。對渴望平靜的今夕而言,或許煩雜的主物質位面只適合偶爾用來進行一次旅遊。
帶著隱隱的失落,今夕走進了傳送門。他出現在巴恩斯爵士宅邸內,並立刻注意到阿卡尼斯和維利雅已經整裝待發。他們打包好了簡單的行李,臉上的神色安祥又從容。迅速恢復本來面目的羅蘭則站在妹妹的身邊,緊緊握著維利雅的手。他的銳氣已經消散殆盡,只剩下屬於兄長的溫柔。
「走吧。」
今夕慨然長歎,心情複雜的招呼所有人。接著他望向幽聽蓉,做出明顯的暗示。 ̄ ̄既然榮軒能夠直接從銀月城抵達馬歇爾王國,那麼要讓幽聽蓉開扇通往黑日城的傳送門應該也不為難。明白這點的雙生之女露出微笑,然後用未曾讓今夕聽到過的快樂語氣說道:「決心回去了?」
「是啊。」
今夕毫不猶豫的點頭,以淡定的神情迎接幽聽蓉的燦爛笑容。他從維尼亞的手中接過依依,隨後輕撫著那只蘿莉的頭髮說道:「我累了,真的。回去屬於我們的方吧,別再追尋根本不存在於世上的樂園了。那根本是白費力氣,而且只會收穫越來越多的煩惱罷了。」
「我們的方?」
「隨便你怎麼想。」
當幽聽蓉俏皮的側過頭時,今夕發自肺腑的笑了起來。他帶著卸下所有重任後的輕鬆,等待重返家園的道路開啟。數分鐘後,今夕透過位面傳送門抵達了銀月城。他呼吸著熟悉的空氣,然後道別的了打算去重新執掌無聲之刃盜賊公會的羅蘭。稍後今夕在維尼亞的陪同下直奔銀月術士塔,抵達了屬於自己的樓層。他在那裡擁抱驚訝的菲裡和黑鳳,並再度感到如潮水般洶湧的喜悅之情從心底泛起。
幽聽蓉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窗框上,輕輕的搖蕩兩條曲線完美的長腿。她帶著若有所失的表情,向同樣惆悵的茱荻問道:「喂,我們到底有沒有機會啊?」
「誰知道……關我什麼事?」
悄悄漂浮在空中的茱荻不經意的回答,隨後羞惱交加的喊了起來。美琳則露出陰險的笑容,望著根本沒聽見的今夕說道:「只差一點點了哦,小蓉蓉,小茱荻。嗯,就差那麼一點點而已,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那就快點吧。」
隨著這句突兀的話響起,阿絲摩蒂斯便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她將絕代的妖嬈從黑白交錯的光芒中展現,接著向毫無準備的雙生之女說道:「反正不管你們怎麼努力,最終他都是屬於我的。雖然需要處理的問題還有很多,但我將親手創造一個只允許今夕進入的世界,與他眷戀彼此直到永恆。噢呵呵呵呵∼」
「……你是不是忘了蒙德在這裡?」
過了好一會,被阿絲摩蒂斯用氣勢壓制住的幽聽蓉才回過神來。她有些陰險的反駁,可是高笑不止的魔女卻不以為意。靜靜旁的維尼亞轉過頭,望向開始有魔法如煙花般綻放的窗外。隨後她低頭凝視把手指含在嘴裡的依依,非常平靜的說道:「我們就這樣吧。」
「咿?」
「就這樣吧。」
蘿莉好奇的抬頭,看到了精靈眼底的水光。她不解又擔心的揉捏衣角,最後在扎扎的攛掇下呲出虎牙直奔今夕。
一如既往的生活就此展開,幸福與否只有今夕自己才知道。他痛並快樂著的度過每一天,即使仍然有許多考驗等待在未來。這個傳奇術士的故事遠未結束,但今夕終於過上了嚮往已久的平穩日子。他在休憩中積蓄力量,直到注定的命運前來敲響大門。
嗯……似乎也也不那麼平穩。
事實被余永不幸而言中。
pl的傳統,一般稍微重大的消息,都會選擇在週末或者節前發佈。因為隨後幾天的休息日會消化掉潛在的騷動和震盪假期結束便是一個全新的局面。
週五工作日的最後一個小時,宣佈北方區銷售總監任命的郵件,以劉樹的名義,發到mpl中國公司所有相關員工的信箱裡。
致遠與喬利維分管北方區,兩人的頭銜,都有一個,代理銷售總監,直接報告給劉樹。
不同的是,致遠負責北京、天津、河北和河南地區,其餘將近十個北方省市,都劃到了喬利維名下。
這情況很微妙,喬利維管的片兒比致遠大,但都是業務發展一般的中型客戶。致遠手裡的北京,不僅是全球最大的客戶項目之一,也是mpl在中國最大的客戶,pndd集團公司的總部所在地。
在同一塊業務設兩個平起平坐的位置,職責分工再詳細,也不可能明晰到每一件具體的事情,其間的合作和摩擦都難以避免。
情勢擺明了要把兩人架在炭火上煎熬。
即使致遠已提前知道消息,乍看到郵件時,心境依然五味雜陳,不滿、失望和興奮兼而有之。
她光著腳站在沈培身後,欲言又止。
沈培正站在水槽邊清洗畫筆,頸後的頭髮順滑光潤,完全夠資格為飄柔做廣告。
她咳嗽一聲。
「你來了。」聽到她的聲音,沈培迅速轉身,張開水淋淋的雙手,低下頭吻她的眼睛和嘴唇。
「沈培,我升職了。」致遠摟著他的腰,把臉藏進他的胸前,低聲說。
沈培戴著整幅皮圍裙和膠皮手套,涼冰冰的皮子貼在臉上,很不舒服。
「好事啊,你一向能幹。」沈培摘下手套,神色沒有任何波瀾,就像聽到今晚出去吃飯一樣淡然。
「可是我並不高興。」
「為什麼?」
「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被不公平對待了。」
沈培笑起來,抵著她的額頭,直看進她的眼睛中去:「寶貝兒,貪心不足蛇吞象。」
「沈培……」
「嗯?」
「為什麼你從不抱怨?」
沈培抱緊她一點:「抱怨什麼?我現在衣食無憂,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幹,為什麼抱怨?」
致遠抬起頭,像是頭回見面,細細打量男友。
頻繁的室外寫生,令沈培露在外面的肌膚呈現淡淡的棕褐,卻質地柔軟,不見一絲風霜之色。
他有一個著名國畫家的父親,入行之初就有人捧,佔盡天時地利,成名輕而易舉。
沈培的字典裡,沒有掙扎、奮鬥這一類的字眼,他本人也沒有太大的野心,所以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苦澀之態。
致遠直撇嘴:「要不怎麼說,同人不同命呢梵高,天才不是?好,一生困苦,死了倒便宜無數奸商。」
她自己都覺得,口氣酸溜溜的不同往常。
沈培拍著她的背,禁不住失笑:「其實我們這一行,最容易聽到牢騷,一句懷才不遇,可以抱怨一輩子。」
致遠說:「職場中沒有懷才不遇這回事,我們只會找個角落,反省自己學藝不精。」
她的語氣調侃,嘴角那點笑容卻讓沈培看得心疼。
他有點不知所措,鬆脫雙臂放開她,脫下圍裙扔在一邊。
原來裡面穿著一件牙白色的絲襯衣,半透明的材質,隱隱露出寬肩細腰。
致遠把手伸進沈培的襯衣,摩挲著他背部結實的肌肉,心中忍不住生出猥瑣的念頭。
她悉悉簌簌地笑出聲。
沈培的朋友中,以不修邊幅的居多,這似乎是業內不成文的規矩。
貧困造就天才,好像早已成為公論,困窘衍生的戾氣融入作品,才能煥發出非凡的生命力。
象沈培這樣起居講究的八旗後裔,純屬其中的異類,很為同行詬病,亦連累他的畫風,被激烈地抨擊為華麗而空洞。
他的心態卻很好,一概嗤之以鼻。
沈培說:「藝術家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不要讓他人的噪音淹沒你內心的聲音。」
令致遠肅然起敬。他時常有驚人之語。
但是隨後一句補充,馬上讓致遠滿腔敬意化為烏有。
他說:「迎合這些人有什麼用?買我畫的又不是他們。」
這些細節若傳進文曉慧耳朵裡,一準會讓她笑歪了嘴。
很多時候致遠也困惑不已,兩個人是怎麼走在一起的?
緣分這件事,經常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兩人的相識,說起來非常富有戲劇性。
致遠某個週末心血來潮,一個人跑到世紀壇美術館消磨時間幅展畫前,她停步駐留了很久。
沈培就是那幅畫的主人。
那是他年少成名的第一幅作品,中國的毛筆和宣紙,落筆卻是典型的西洋畫風,在巴黎畫展中得過銅獎。
看到一個美貌時髦的年輕女子空曠的展廳中,長久而癡迷地盯著自己的作品,沈培幾乎立刻被深深感動。
能夠靜心欣賞藝術之美妙的年輕女人,在現今這個急功近利的浮躁社會裡,實在是不多。
他上前搭訕,然後兩人交換通訊方式,約會,隨之而來的親吻和上床,都變成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找一個在外企任職的女友。
在他的眼裡,此類女性過於市儈勢利,殊不可愛,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找個同行。
但他的身邊,也少有那樣的女子,外表斯文,性格卻像男人一樣堅定,目標明確,永不言敗,且從不為莫名其妙的小事無端哭泣。
他被深深地迷惑,然後猝不及防掉了下去。
不過致遠一直沒敢告訴他,當初她停下腳步,是因為那天穿了雙新鞋,夾腳,很疼。
她在轉身的瞬間,看清對面男生清爽漂亮的面孔,氣質恍若年輕時的馮德倫。
那一瞬間她下定決心,決心把這個秘密永遠保守下去。
不同的人執著於不同的東西,致遠承認自己最大的弱點,是難以抵擋美色的誘惑。
「來,給你看樣東西。」
致遠拉起她的手,掀開畫架上的白布。
三十公分見方的油畫,背景一片朦朧的新綠,影影綽綽的舊屋頂,樹幹後探出少女羞澀的笑臉,兩條油黑的長辮垂落肩頭。
「猜猜,這幅畫叫什麼?」
致遠凝神去看,畫面中似有輕風吹過,斜飛的柳枝,撩起畫中人紛亂的劉海,露出明淨的額頭。
她猶豫著試探:「二月春風似剪刀?」
「對。」沈培擊掌,顯得份外高興,「《春風》,就是《春風》。」
畫中的少女笑容純真,眉眼分明是譚斌,只是比她年輕得多。
致遠伸手摸過去,大惑不解地問:「這是我?」
沈培說沒錯,和他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
致遠退後兩步,再次細細觀看。
這幅畫的風格,和沈培以往的作品不太一樣,色彩偏冷,畫面始終瀰漫著一層淡淡的憂鬱。
她喜歡這種華年不再的惆悵調調可是事關自己,不能誇,一誇就成了自戀,所以她維持一個神秘的微笑,亦如達芬奇的蒙娜麗莎。
「我一直想」沈培說,「你離開這個城市,脫下這身職業裝,究竟什麼樣子?」
「哦,這樣。」譚斌矜持地點頭,為謹慎起見,並不立即發表意見。
其實有句話已經滑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她想說,我脫光了什麼也不穿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過。
不過女人的言辭一旦豪爽過頭,就變成十…。
這點分寸她還有。
昌平縣城正北,就是著名的小湯山,京郊的溫泉勝地。
沈培的朋友住在這裡。多年前沒有禁止農民出讓宅基地時,自搭自建的農莊。
前後佔地一畝半,屋內的所有立柱都保持著原生狀態,正中的壁爐上,還隱隱露著白茬。
主人是一對四十左右的夫婦,一般的返璞歸真,穿的都是市面上少見的粗紡棉布。紅花綠葉,藍底白花,倒也相映成趣。
沈培給她一大杯現搾的玉米汁,致遠端著四下瀏覽,興致盎然。
電力來自七八公里外的村落,自來水通過自建管道引進房間,熱水要自己燒,夏天沒空調,冬季無暖氣。
致遠覺得不可思議。
她和沈培都是城市動物,早被寵壞,小區二十四小時熱水管道維修,停水一天就哇哇叫,完全無法忍受。
午飯非常具有農家風味,冒著熱汽的大砂鍋端上桌,原來是南瓜玉米燉排骨。
主人說,都是當地農民種給自己吃的,絕對純淨無污染,肉裡也不會有激素。
致遠吃得很少,秀麗的女主人慇勤勸客:「多吃點兒,多吃點兒」
致遠只好向沈培投去求援的目光。
沈培笑著解圍:「甭理她,這麼大的人,能餓著她?」這麼說著,還是往致遠碗裡舀了一勺南瓜和玉米,「再吃兩口,都是粗纖維,不會讓你長脂肪的。」
女主人說:「呵,小沈還真疼女朋友。」
致遠低頭笑笑,慢慢把碗裡的東西都吃完了。
她很少有這麼聽話的時候,平常沈培看她每餐只吃一點點,開始也勸過幾次,致遠一句話就噎死了他。
她說:「你們見慣了肥胖的希臘審美觀早就過時,做不得準。」
過時的沈培只好鬱悶地閉嘴。
午飯後陸陸續續有更多的人報到,致遠有幸見到幾個真正的美女。
脂粉不施,布衣布裙,長髮在胸前打兩條粗粗的辮子,卻是明眸皓齒,天生麗質。
原來是某個小圈子的定期沙龍,都是沈培的熟人與業內行家。
沈培周旋其中,如魚得水,在致遠面前的謹慎收斂完全消失,笑到深處,右頰上輕易不見天日的酒窩都現了形,那雙桃花眼更是顧盼神飛。
招得幾個小姑娘的眼睛,像502膠水一樣,牢牢粘在他的身上。
致遠遠遠地看著,不禁笑起來,她由衷地感覺,沈培和自己在一起,實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胸口卻不由自主地泛酸。因為沈培的創作靈感,竟然是來自這些美術學院的女生。
聽他們談結構,談色彩,談歐洲的最新流派,她一句也插不進,索性開了後門走出去。
後院很安靜,幾株足可合抱的槐樹,樹蔭下悠閒地臥著兩隻蘆花雞。樹間的麻繩上,晾著雪白的床單風從下面穿過,床單高高揚起,像白鴿的翅膀。
竹籬上攀爬著薔薇和牽牛,地面開滿不知名的野花。
此時陽光正烈,致遠抬手遮在額頭,神思有點恍惚。眼前的自然風味,和自家的乾衣機,分屬兩個時代,如時光倒轉三十年。
她穿過籬笆,漸漸走遠,突然間發出驚歎的聲音,發現沒有白跑這一趟。
一片碧綠的湖水撲入眼簾,彼岸的樹林映入透明的湖心,山坡上鋪展著如茵的綠草。
周圍如此安靜,靜得能聽到斷枝落地的聲音。
致遠仰躺下去,身下的草地柔軟如綿,陽光透過眼瞼,變成眩目的鮮紅。
身後塵囂正逐漸淡去l、pndd、喬利維……都變得遙不可及。
她迷迷糊糊覺得,和沈培在這種地方過一生,可能也不錯。
落葉被踩得刷刷作響,有腳步聲逐漸接近,致遠驚醒,一下跳起來。
待看清來人,她鬆開氣,又躺回草地。
沈培在她身邊坐下,一下一下理著她的長髮。
致遠的頭髮又厚又密,修發時需要髮型師刻意打薄。
「都說長這樣頭髮的人,性格桀驁不馴。斌斌,將來馴服你的人,不知道是誰?」
會有嗎?還會有這樣一個人?心甘情願為他洗淨鉛華,完全以他為重,漸漸眼中只餘下他的喜怒哀樂,自身化為薔薇泡沫。
致遠可不願做那條哀怨的小美人魚。她睜開一隻眼睛沈培又重新閉上。
「過來做什麼?不用陪朋友?」完全地顧左右而言它。
「致遠。」
沈培貼近了叫她,眼睛裡是她不熟悉的憂鬱。
致遠的心口無端震盪。
沈培並不是缺根筋,他只是生性平和,萬般煩惱皆不上身,這才是大智若愚的真智慧。
「你今天怎麼了?怪嚇人的。」她想坐起來。
「我一直看著你,知道你不太高興。誰得罪你?」
致遠一怔,她的確忘了,畫家們最大的特徵是敏感,但工作上的事,她實在不想多談。
「說什麼呢?我一直好好的,關別人什麼事?」
「你說好就好吧。」沈培歎氣,臉色黯淡下來,「我知道你不願意和我說太多,因為我幫不到你。可是致遠,你每天都那麼端著,累不累?說實話,我一直希望你能天天開心,可我的努力看起來總是很傻。」
也許過於寂靜的環境令人恍惚,沈培像是認定了,一定要敞開了和她坦誠相對。
致遠不出聲,沈培只好繼續:「我想白了頭髮,也無法理解你們這種人,贏過了還想贏更多,爬到一個高度還要爬得更高,每天見人三分假笑,私下裡卻鬥得一塌糊塗,到底為什麼?很有滿足感嗎?」
為什麼?致遠答不出來。只知道你可以不鬥,職場中也能生存,但注定了永遠是墊腳石。
這些年過慣了一驚一乍的日子,每天的心情都像飄忽不定的中國股市,高開低走已是見怪不怪,牛氣沖天的時刻,突然砸下一個噩耗全盤崩潰,致遠經歷的,也不是一次兩次。
心灰意冷的時候,她也想過,還不如學人做只金絲雀。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這一行人才濟濟,要求色藝俱佳,不見得就比職場好混。而且放低了姿態討一個人的歡心,更需要天分。
從五年前的某一日,致遠把自己破碎的心臟攢在一起,重新填入胸腔,就已經明白,她只能在這條窄窄的路上跋涉。
再沒有選擇。那樣的海誓山盟最終都能變成一個笑話,她再也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一個人,再也不會輕信旁人給她的承諾。
當下她一本正經地回答:「偉大領袖**曾經教導我們,與人斗其樂無窮。我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當然要聽領袖的話。」
沈培悶聲笑出來,解開她襯衣胸前的紐扣,把臉深埋進去。
「你知道我最怕什麼?」他的聲音似從地底傳出來。
致遠取笑他:「紅顏不再如花?」
「這幾天一直做噩夢,眼睜睜對著畫布,一筆也畫不出來,有人在耳邊不停說,沈培,你江郎才盡了,醒過來一身冷汗。」
類似的夢境,致遠也經常遭遇。只是版本不一樣。
總有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夢裡聲嘶力竭地對她大喊:「cherie譚,你丟了一單大合同」
這情景有點滑稽,兩人各有各的心事,彼此間卻無能無力,完全冷暖自知。
致遠心中惻然,灑脫如沈培,也逃不過同樣的苦惱。
撫著他腦後柔軟的頭髮,她慢慢說:「真有這一天,小培,我養你。」
「致遠,謝謝你……」沈培很容易就被感動,緊緊抱住她。
他知道都市中有太多女子,期望男方是台永不枯竭的提款機。
天空白雲如幟翻捲疾行,耳畔有風嗚嗚吹過。
兩人都不說話,只覺得這一刻頗有相依為命的蕩氣迴腸。
致遠身上的香水,被體溫蒸出一股誘人的甜香。沈培被撩撥得心猿意馬,嘴開始不老實,沿著她的脖頸和鎖骨一路下行。
致遠頓時全身不爭氣地發軟。
很多次她想反攻倒算,嘗嘗主動的滋味,往往禁不住沈培幾下揉搓,就成了一灘泥。
沈培緊緊箍著她的腰,力氣大得幾乎要把她粉碎。
她透不過氣來,揪著他的衣領,昏亂地掙扎:「等等……別在這裡……」
沈培把她壓在草地上,聲音裡是掩不住的痛楚和焦灼:「致遠,致遠,寶貝,我愛你……」
致遠終於鬆開手。
身邊大篷的野花開得正盛,金黃璀璨如正午的驕陽,馥郁的清香明媚鮮活,就像她自己一樣,綻放在夏季濡濕潮熱的空氣中。
今夕這邊,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冰冷的光線透過遙遠的窗口照射進來,照亮了方寸間的世界。
冰冷的空氣中,帶著**不堪的氣味,令人作嘔。
冰冷的鐵柱內,一片窄窄的天地,有一個人,正坐在裡面,散落的長髮,凌亂無序,遮住了此人的面龐。
一臉的灰塵,消瘦的身軀,如同浮雕一般,那麼安靜。
「突然」
一陣吱吱聲傳來,這個人睜開雙眼,兩眼內迸射的光芒竟比這寒冷的牢籠更加冰冷,如兩柄絕世孤寒的利刃,將污濁的空氣分割開來。
只見他行動如蛟龍一般的矯捷,一伸手,抓住了奔跑中的老鼠,此時顧不得生死,一口吞了下去。
然後,又緩緩閉上眼睛,猶如冷素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這個男子在腦海裡不斷盤旋著這個念頭。
這是一個被喚作袁鋒的廣闊大陸,男子名叫今夕。
今夕自幼天賦異稟,家雖務農,但在其十歲時,便已讀書攻破萬卷,整個村裡便沒有老師能對他指點其一二。
十二歲時,在縣城一次才子佳人選試中,一舉奪魁,於是便廣為人知。
此人心氣極傲,十五歲時便赴首城九鼎,因為陳耀的才華橫溢,所以名震九鼎。
但是,在今夕尚未出生時,父母便與鄰村王氏定下娃娃親,無奈之下,今夕只能被迫接受與王氏完婚,王氏雖不知書達理,但好在溫柔賢惠。
故而,今夕也並未休妻,只是一直視若上賓,並未真正將王氏視為伴侶。
之前提及,今夕心氣甚高,並未將王氏視作一生之伴侶,自名震九鼎之後,紅fen知己無數,均是紅fen佳人,陳耀也是生的俊朗不凡,一襲白色輕舞扇,如瀑青絲迴腸笑,頗含謙謙公子之范。而身長八尺有餘,近乎九尺,雙眼似驚雷閃過,鼻樑如山峰刀削,更有一種威武的氣息。
婉轉流鶯,萬花嫣紅,雖博得今夕的一時之歡,但同時卻也讓他苦惱不已。因為,這並不是他想要的。只是一切的變化,都要從遇到那個女子開始說起,那日,今夕與朋友一同去酒樓喝酒解悶,忽然聽說這裡有個佳人叫做婉鳶,此女更是只得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一擲萬金,終得佳人戴紗含羞相見,盈盈細步,纖纖玉手。唱時,如夜鶯婉轉,舞時,如彩蝶翩翩。沉吟許久,終著《佳人》贈予佳人,博得佳人揭下面紗一見。
霎那,今夕仿若陷入蜘蛛網中,縱然他流鶯環言,卻也終究情難自拔。此女,生得一雙含情丹鳳眼,一張如柳纖薄唇,一隻玲瓏鼻,一扇天工耳。面如花,身如燕。
才子配佳人,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無奈自古紅塵多悲哀,郎才,故有江郎才盡。佳人,亦有佳人易老。如此,可見一斑。
婉鳶的驚世面容更是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席捲了整個九鼎城。一時,多少自負才子,英雄豪傑,爭相拜訪。婉鳶如同行走在地雷陣,左右為難。
「為執君之手,願遁一世紅塵,青絲白首。」這是婉鳶那晚情深望著陳耀說的。
陳耀情難自禁地吻上了如柳的薄唇,他要回府準備,與婉鳶遁世一生。
但是悲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半路被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打暈,接著醒來就到了這個地方,什麼都沒有,沒有原因,沒有人,沒有食物,沒有水,只有折磨從未間斷,只有冰冷一如既往地陪伴著自己。
今夕想著想著,便睜開了眼睛,用指甲在牆上一個角落刻下一道痕跡,抬頭看去,密密麻麻地刻滿了一道道已經發白的痕跡,誰都不知道他一天能刻幾道,也不知道他刻了多久,但是牆上密密麻麻的痕跡,表明,陳耀來了很久了。
有多久?今夕也答不上來,只知道,那個窗口一直都是那樣的光線,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管怎麼嘶吼,沒有人來,哪怕是辱罵他,他也覺得比現在好吧?現在的他,或許真的是麻木了。
不得不說,習慣真的是一種恐怖的力量,今夕現在也習慣不說話,雖然也本來他的話也不多。就這樣沉寂了下去,只是,外面的佳人,還好嗎?今夕心裡一痛。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感覺,今夕只覺得自己已經坐不穩了,但是心卻那麼靜,因為,他已經麻木了。
但是過了不久,地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遠遠地看著那道裂縫,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涼爽今夕瞬間便瘋狂了起來。
就如同一個人在完全絕望的情況下,哪怕是保持著求生的但是心也是會麻木,但是,如果突然給他一點希望,他便會瘋狂,麻木的心便會破殼而出,努力抓住這一絲絲的希望。
又一次確認了一下,是風是風今夕現在都快興奮地跳了起來,這證明下面是空曠的,而這種地方的下面,很有可能是地下湖水。因為他已經隱隱聞到有一絲的清新傳來。
今夕也沒多想,瞬間扒著石縫,緩緩地爬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下面仍舊一片黑暗,沒有半點聲音,這讓今夕心裡有了一絲絲的恐懼,「是要回去,還是繼續向下?」今夕也是迷惑地問著自己。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或許是長年沒有正常進食,今夕只覺得手上一軟,便直直掉了下去了。
今夕心裡想到:「或許我就會這樣死了吧,婉鳶,要幸福啊。」臉上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今夕知道,他並不後悔自己選擇爬下來這樣的決定,如同撲火的飛蛾,追逐著希望的火焰,哪怕身死都無所畏懼。因為,生不如死的日子,真的受夠了,緩緩,他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地心的拉扯,耳邊碎石滑落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今夕緩緩睜開了眼睛,「我是死了嗎?」今夕嘀咕著說道。
「沒有,你很幸運。」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進今夕的耳朵。
今夕用力的睜開疲倦的眼睛,發現竟然有一絲強烈的光線,刺著眼睛,竟然有些疼痛,緩緩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掌,站立起來,身軀竟然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一切,只是因為他看見一個人
一個老頭如同他一般凌亂散落著頭髮,唯一不同的只是這個老頭的頭髮已經花白,如同冬日的雪花,飄零在大地上。陳耀竟然哽咽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現在的他,誰又能想像這個人當年是那麼的能言善辯,甚至於在才子佳人的比試上,一舉奪魁?
過了良久,陳耀才用一種類似野獸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是誰?我又在哪裡?」
「我只是個樂觀的老頭子,年輕人,你又是從何處來到這裡?」這個老者倒是很開心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裡,只知道,那是個冰冷,黑暗,沒有人的地獄。」今夕有一絲茫然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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