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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 1036:天行者 文 / 為博紅顏笑

    1036:天行者

    1036:天行者

    「那麼我的父親已真正死了。」盧克回答。那麼現在還有什麼能阻止地殺掉站在他面前的這個邪惡之人呢?[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什麼也不能了,也許。

    龐大的反軍艦隊平靜地懸浮在太空中,準備發起進攻。它離死亡之星有幾百光年的距離——但在極度空間中,所有的時間都只是一會,且一次進攻的截止期限不是以距離,而是以精確來測量的。

    飛船在隊形中從角到邊地轉換,讓艦隊產生了一種多面體的鑽石形狀——像一條眼睛蛇,艦隊正在展開它的頭蓋。

    要以光速發起一次如此精密協調的進攻,分析表明必須要固定在一個留點上——也即是說,相對於極度空間重返大氣層的那一點是靜止的。反軍指揮選擇的留點就是蘇魯斯待星系叫一顆小小的蘭色行星。此時,反軍艦隊就停在它的周圍。這個平靜的天蘭色世界,看上去就像眼鏡蛇的眼睛一樣。

    「千年獵鷹」完成了對艦隊環形防線的巡邏,正檢查著最後的定位。然後,它飛到旗艦的下面。時間已經到了。

    蘭度坐在「獵鷹」的控制台前。旁邊是他的副駕駛——來恩?朝勃,一個來自蘇魯斯特的、長著魚頭鼠眼的生物——正在按動開關,監控讀數,為飛入極度空間作最後的準備。

    蘭度把他的互通訊器撥到戰鬥頻道。夜裡的最後一局牌了,該地發牌,桌上滿是堆得高高的籌碼——他最喜歡的一種遊戲。他用粗啞的聲音向指揮艦裡的阿可巴報告道:「將軍,我們全部就位。所有的戰鬥機都已到齊。」

    阿可巴的聲音在耳機中僻叭而出。「開始倒計時。所有分隊採用進攻坐標。」

    蘭度轉身對他的副駕駛快速一笑。「別擔心,我的朋友們在那,他們將及時消除護罩……」然後又轉過身,對著控制台低聲咕噥,「否則,這將成為這些日子中最短暫的一次進攻。」

    副駕駛用他自己的語言叫了兩聲。

    「好了,」蘭度說,「那麼,作好準備。」他拍了拍控制台,為祝好運,儘管他最相信一個好賭徒自己創造自己的運氣。而且,這一次,關閉護罩正是漢的任務,而漢幾乎從來沒讓蘭度失望過。只有一次——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星系上。

    這一次不同了。這一次他們要重要新定義幸運這個概念,把它叫作蘭度。他笑了笑,又拍了拍控制台……很好。

    在上面那艘星球指揮巡洋艦上,阿可巴正坐在駕駛台中。他看了看周圍的將軍們:全都準備好了。

    「所有分隊都處在進攻坐標中了嗎?」他問。他知道他們是。

    「肯定,司令。」

    阿可巴沉思地看著舷窗,看著外面那片星星,這也許將成為他擁有過的最後一個思考時刻了。然後,他對著互通訊器的戰鬥頃道說:「所有航空器,看到我的命令,就立刻進入極度空間。願『力量』與我們同在。」

    他向前伸出手,準備按動信號鈕。

    在「獵鷹」中,蘭度也凝視著同樣的那片浩瀚海洋,帶著同樣重大的感覺;但也帶著預感。他們正在做一支游擊軍永遠不該做的事:與一支正規軍敵人正面交戰。帝國軍隊,在進行反軍的游擊戰時,總是在失敗——除非他們勝利。反軍,相反,總是在勝利——除非他們失敗、而現在,卻正是最危險的情形——聯盟被推到暴露地帶,去按照帝國的條件戰鬥:如果反軍在這場戰鬥中失利,他們也就在這場戰爭中失敗。

    突然,信號燈在控制台上閃爍起來;阿可巴的信號。進攻開始了。

    蘭度向後拉動轉換器並打開節流閥。座艙外,星星開始呈條紋狀飛馳而過。條紋越來越長,越來越亮。反軍艦隊以一個大的扇形體,以光速速度,首先與附近放射的星星光子並駕齊驅,然後咆哮著穿過偏差,進入到極度空間——並消失在一個μ介子閃爍中。

    晶瑩剔透的蘭色行星再一次孤獨地飄浮在太空中;凝視著深深的真空,視而不見。

    突擊隊蹲伏在一個林木茂密、俯瞰著帝國基地的山嶺後面。萊亞正用一架小電子掃瞄器觀察著那片區域。

    兩艘穿梭機停在著陸平台上卸貨。幾個帝國步行者停在附近。士兵們在周圍忙碌著,建造、監視、搬運補給品。龐大的護罩發生器就在不遠的旁邊發出嗡嗡聲。

    和突擊隊一起伏在山嶺灌木叢中的,是幾個埃瓦克人,包括威克特、帕普洛、提勃以及握維克。其餘的在更低處,在小山屋面,看不到。

    萊亞放下掃瞄器,跑回到其他人那兒。「入口在著陸平台的遠端。不太容易。」

    喬巴喀同意地叫了一聲。

    「哦,算了吧給了類人猿一個痛苦的表情,「我們還到過比那更戒備森嚴的地方——」

    喬繼續吼叫,並作了一個不予考慮的手勢。

    漢想了一會。「好吧,嘎貢的香料地下室,舉個例子說。」

    喬巴喀還是在叫,並搖搖頭。

    「當然我是對的——現在只要我能想起我們是怎樣成功的……」他撓了撓腦袋,撥弄著他的記憶。

    突然,帕普洛開始嘰嘰喳喳地叫起來,指著什麼地方。

    「他在說什麼,斯內皮爾?」萊亞問。

    金色機器人與帕普洛簡單交換了幾句;然後威克特轉向萊亞,充滿希望地咧嘴笑起來。

    斯內皮爾也看著公主。「很明顯,威克知道進入這座軍事設施的一個後門。」

    一聽到這句話,漢立刻振奮起來。一個後門?就是它這就是那時我們怎樣成功的」

    地堡在地面上露出一半,遠遠地通向這座護罩發生複合物的主體部份。在入口處,四個帝國偵察兵正在警戒。他們的火箭加速車就停在附近。

    在遠處的叢林中,反軍突擊隊正埋伏著,等待著。

    喬巴喀慢慢地叫了幾聲。

    「沒錯洛表示同意,「只有這幾個衛兵,應該比制服一個班沙人容易多了。」

    「只要還剩一個衛兵就可以發出警報。」萊亞提醒他。

    漢有些過於自信地咧嘴笑了。「那麼我只有真正偷偷摸摸地幹掉他們了。盧克只要能拖住維達,不讓他使我們腹背受敵,這次任務就將不費吹灰之力。只需要迅速地、悄悄地幹掉那些衛兵……」

    斯內皮爾向提勃和帕普洛低聲解釋目前的問題和攻擊目標。埃瓦克人令人眩暈地嘰嘰喳喳議論了一會,然後帕普洛跳起來,衝進下面的樹叢中。

    萊亞看了看手腕上的儀器。「我們的時間快完了。到現在這個時候,艦隊已經在極度空間中了。」

    斯內皮爾咕咬著向提勃提出了一個問題並收到了一個簡短的回答。「哦,老天」斯內皮爾叫道,並開始站起來,去看地堡前面的那片空地。

    「伏下來」漢租聲粗氣地說。

    「怎麼回事,斯內皮爾?」萊亞問。

    「恐怕我們毛茸茸的朋友已經去幹一件魯莽的事情了。」機器人希望他不會為此受到責備。

    「你在說什麼?」萊亞的聲音中有了一些恐懼。

    「哦,不。快看。」

    帕普洛已蹦蹦跳跳地穿過了下面那片灌木叢,到了偵察兵的加速車旁。現在,帶著對那種必然發生之事的恐懼,反軍首領們看著小毛球矮胖的身體坐上一艘加速車,並開始胡亂地、急促地打開各種開關。還沒等任何人做出任何事,加速車的引擎就啟動了,發出隆隆的轟鳴聲。四個偵察兵驚異地扭過頭。帕普洛瘋狂地咧嘴笑了,並繼續按動各種開關。

    萊亞用手撐著前額。「哦,不,不,不。」

    喬叫了一聲。漢點點頭。「我們的突然襲擊開始了。」

    帝國偵察兵向帕普洛衝去。就在這時,前進的傳動裝置嚙合了,小玩具熊射向森林。他拚盡全身力氣,用他又短又粗的爪子緊緊抓住加速車把手。三個偵察兵跳進他們自己的加速車,開始追擊那個好像在駕駛一輛用舊汽車拆卸減重而成的高速車的埃瓦克。第四個偵察兵留在他的崗位上,就在地堡的門邊。

    萊亞很高興,儘管還有些不相信。

    「對一個小毛球而言,還不錯。」漢欽佩地說,並向喬點點頭。然後他倆開始向下悄悄地靠近地堡。

    與此同時,帕普洛正在穿過樹林,與其說他是控制住了加速車,還不如說他是幸運。他正在以這艘加速車能夠達到的相當低的速度前進——但以埃瓦克的時間來看,毫無疑問帕普洛正被速度和激動弄得頭暈目眩。這種飛奔令人恐懼;但他喜歡它。他將談論這次飛行,一直到他生命的終結,然後他的孩子又將告訴他們自己的孩子。而在每一代人的談論中速度又將變得越來越快。

    然而,對現在而言,帝國偵察兵在他後面已追進了視線中。一會以後,他們開始發射激光炮火,這時他終於認為他已玩夠了。於是,當他轉過一棵樹,正好出了偵察兵的視線時,他猛地抓住一根籐蔓,向上蕩進了樹枝中。幾秒鐘後,三個偵察兵從下面疾馳而過,把他們的追擊推到了頂點。帕普洛興高采烈地咯咯笑起來。

    回到地堡處。最後那個偵察兵也被喬巴喀制服了。他的軍裝已被脫了下來,現在正被兩個突擊隊員捆著帶進樹叢中。其他突擊隊員悄悄蹲伏著,在入口周圍形成一道環形防線。

    漢站在門邊,用偷來的密碼在地堡的控制板上檢測著。他以正常速度按動了板上的一系列按鈕,然後,門靜靜地打開了。

    萊亞偷偷看了看裡面,沒有生命的跡象。她向其他人作了個手勢,並走進地堡。漢和喬緊緊跟在她後面。不久,整支突擊隊就在一條空空的鋼鐵走廊裡擠成了一團,只留下一個人在外面警戒,穿著那個失去知覺的偵察兵的制服。漢在裡面的控制板上又按動了一系列按鈕,在他們身後關上了門。

    有一刻,萊亞想到了盧克——她希望盧克能擋住維達,至少長得足以讓她摧毀這個護罩發生器。她甚至更強烈地希望他能完全避免這樣一種對抗,因為她害怕維達是這兩個人中更強大的那一個。

    悄悄地,她帶著隊伍沿著黑暗的、低矮的坑道慢慢前進。翅膀的、吃動物屍體腐肉的巨鳥;像一只惡夢般的昆蟲。盧克和黑暗君主從這頭野獸豬一樣的嘴中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小隊暴風戰士,並快速穿過洞一樣的主灣,來到皇帝的塔樓電梯前。

    皇家衛兵正在那兒等著他們,站在電梯門兩惻,籠罩在一片紅邑的光輝中。他們打開電梯門。盧克向前走去。

    他的腦子嗡嗡響著,叫著他應該做什麼。現在,他正被帶到皇帝那兒。皇帝只要他能完全集中,使他的頭腦集中在他必須做什麼上——並做它。

    然而,一陣強烈的噪音充滿了他的腦袋,像一股地下風。

    他希望萊亞能迅速摧毀偏導護罩,並摧毀死亡之星——就在現在,當他們三個全在這兒時,在其它事情發生之前。因為盧克向皇帝走得越近,他就害怕將有越多的「其它事情」發生。在他內心,正下著一場黑色的暴風雨。他想殺死皇帝,坦然後又做什麼呢?對抗維達?他的父親又會怎麼做?如果盧克首先對抗他的父親,對抗他並——毀滅他又怎麼樣呢?這個想法既令人反感同時又激起興趣。毀滅維達——而然後又是什麼?第一次,盧克有了一幅地自己的簡要而朦朧的幻象:站在他父親的屍體上,擁有他父親的閃耀力量,而且坐在了皇帝的右手邊。

    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抗拒這個想法。但它在他的前額上留下了一陣冷汗,好像死神之手已拂過了那兒,並留下了它淺淺的日記。

    電梯門打開了。盧克和維達走出來,進入覲見室,穿過昏暗的前室,走上有格柵的樓梯,站在了御座前:父親和兒子,肩並著肩,都穿著黑色衣服,一個戴著面具而一個沒有,都站在皇帝的邪惡注視中。

    那些長門僧也都死了,他們的斗笠掀開,露出一些或丑或美的面孔來,和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每一桌後面都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刺客們從那裡把坐席割開,在燈黑的一瞬展開了暗殺,空竹的聲音掩蓋了一切的圖謀。

    葉泓藏還活著,他甚至沒有受傷。他赤裸著上身,露出精悍的肌肉,站在水閣中央,弧刀下押著一名長門僧的脖子。那個長門僧的小腹被一刀貫穿,已經是垂死了,被葉泓藏拎著衣領,像是個被屠夫拎在手中待宰的野雞。他還是個年輕人,有著一張略顯圓潤的臉兒,一面咳著血,一面止不住的流淚,一面瑟瑟發抖。

    阿葵沒有死,因為刺客們未敢接近葉泓藏的身邊,「雲中葉氏」的絕世兵家雖然已經老了,仍在震懾著眾人。

    葉泓藏平靜得像是一塊生鐵,對周圍的血腥毫不動容,眼中有如無物,但是冷冽的殺氣有如實質,滾滾而出,直撲他對面高舉燭火的人。最後一個站著的長門僧,他沒有在黑暗裡出刀,卻點起了那支蠟燭。他摘下了頭上的斗笠,扔到一旁。

    阿葵就看見那天命的主子托著一點燭火站在水閣中央,眼神驕傲、冷漠又孤獨。

    「你不怕露臉了?」葉泓藏問。

    「這裡只剩下不多的活人了,」長門僧說,「如果我失敗,就會死,死人露臉不露臉有什麼要緊?如果我成功,也只會有我一個人活著離開。」

    「好,那我為你滅掉一張嘴」葉泓藏弧刀下壓。

    阿葵隱隱約約聽見一種黏稠而陰寒的聲音,她知道那是刀刃切開骨骼的微響,葉泓藏砍下了那負傷刺客的頭,把它扔在了長門僧的面前。

    「真可悲啊。」長門僧看著那頭顱,淡淡地說。

    葉泓藏環視滿地橫屍,臉上透出一絲悲慼,「你們接到的命令,就是要把這間水閣裡的人全部格殺吧?這裡是君侯的晉北國,君侯如果下定決心,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俎上魚肉,又何必費那麼多唇舌?」

    「君侯也有君侯的不得已。君侯的判斷沒有錯,將軍這樣的人,就算放下了武器,也是隱藏著爪牙蓄勢待發的猛虎。將軍雖然老了,但是要讓將軍真的失去雄心君侯還得等多少年?十年,二十年?那時候君侯也已經老了。」長門僧說,「將軍想一想,那些被你提拔、與你結黨的人,他們真正效忠的不是君侯,而是將軍您。你的賓客們會因為將軍的一言而按刀對抗我這個代表君侯的使者,也會因為將軍的一言而解下佩刀。這樣的人,怎麼是君侯需要的呢?」他頓了頓,「你最後何苦還要炫耀你在這些人面前的威嚴呢?如果你只是放下刀什麼都不說,也許我還有機會不下動手的命令。」

    葉泓藏渾身一震,木然當場。阿葵看見一滴老淚溢出他的眼眶,在枯瘦的臉龐上緩緩滑落,反射著月光,亮得逼人。

    葉泓藏深吸了一口氣,轉向長門僧,「是我害了我的兄弟和朋友麼?」

    「其實世上,沒什麼人是永遠的朋友或者敵人吧?」長門僧說,「也說不上誰害了誰,誰對誰好。畢竟是將軍當年提拔了他們,是對他們有恩的。」

    「你還有其他同伴麼?叫他們出來吧,」葉泓藏說,「要殺我葉泓藏,你不行。」

    「很糟糕,沒有了。」長門僧低聲說,「我定下的計劃是他們悄悄潛入水閣下,含著麥稈呼吸,在我舞空竹的時候割破坐席進入水閣,能長時間潛在水中的人不多,太多人也會引起將軍家人的注意。這是一場刺殺,不是討伐,君侯不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是君侯殺死了將軍。我沒有想到將軍這樣的年紀,還有這樣的身手。」

    「只剩你了?」葉泓藏冷笑,「在我手中有刀時,敢這麼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談的對手可不多啊。」

    「敢來執行這樣任務的人,本就是生死間求富貴,本該想得很清楚,就算要死,又為什麼哭呢?」長門僧看著面前那個還帶著淚痕的頭顱,用介乎嘲弄和歎息之間的語氣說。

    「很有意思」葉泓藏緩緩收刀回鞘。月下,妖異的刀光被漆黑的鞘吞噬了,葉泓藏插刀於腰間,手按刀柄,「不錯,你有這樣的鎮靜,值得當我的對手。」他走到刀架邊,摘下其上另一柄弧刀,扔給長門僧,「我手中的枯桑,是河絡製器,以人的魂魄和濯銀煉製的名刃,你應該用這把『月厲』才能有公平的戰鬥」

    「武士?」長門僧搖頭,「不,我只是個刺客,不必用這樣禮遇我。」

    「我並不是禮遇你,只是我們這樣的人,總有所堅持,你說那是貴族的矜持也罷,說是迂腐也罷,」葉泓藏說,「如果什麼都不堅持了,握著刀的人會殺傷許多的無辜。」

    「天底下的人,幾個是無辜的?」長門僧抖手甩掉刀鞘,朦朧的月華就把一層淒迷的流光灌注在了刀身上,映在他的白麻衣上,照得他彷彿一件冰雕。

    他反手握刀,把刀刃整個藏在手肘後,微微躬身,「請」

    「緋刀?是刺客的刀術,你去過天羅的地方麼?你是我的『尺水』麼?」葉泓藏彷彿自言自語,做「虎勢」,緩緩地下蹲。

    長門僧合身撲向葉泓藏,胸口在前,白麻衣的長袖飛揚在後,像是一隻收斂了雙翼投火的飛蛾。

    他逼近到葉泓藏面前三步時,葉泓藏拔刀出鞘,刀光從鞘中濺射出去,立時扭曲,像是烏雲裡一閃而沒的電光,斬向長門僧的肋下。那是攻守兼備的一擊,長門僧自己的速度和葉泓藏拔刀的速度加在一起,配合刁鑽的角度,讓這一刀幾乎無從閃避。

    長門僧在葉泓藏拔刀的瞬間忽然變得狸貓般輕盈,他不再迅猛的前撲,而是整個地「癱軟」下去,彷彿全身骨骼忽然化去了。他不可思議的蜷縮在地,彷彿叩拜,避過了葉泓藏驚雷般的一斬,而後衣袖帶著一抹刀光揮向葉泓藏的小腿。

    葉泓藏在一刀走空之後立刻躍起,避過掃地而來的一刀後,凌空暴喝,雙手握刀如山般壓下,刀氣化形,光如走獸

    長門僧嘶聲吼叫,「月厲」在手中翻轉,刀爆出一陣低嘯,他揮刀迎著葉泓藏的「枯桑」直上,雙刀在空中絞殺。兩個人都如遭雷亟,兩柄刀發出各自不同的、刺耳的銳音。葉泓藏落地,長門僧摀住嘴,吐出一口鮮血。兩個人如同角鬥中的野獸,毫不猶豫地再度撲上。這一次他們不再使用一刀絕命的凌厲殺法,而是快速地揮舞弧刀,給予對方毫不停息的斬擊,綿密的刀光紛紛揚揚的炸開,如同漫天雪舞,籠罩著兩人周圍,他們腳步也高速流動,像是貼著地面滑動,兩人在滾雪一樣的刀光中像是舞蹈,但每個動作都帶著刻骨的殺機。

    葉泓藏在連續不停的斬擊中忽然暴喝了一聲。阿葵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那聲吼叫的雄渾是她從未曾見識過的,彷彿整個水閣都隨著那聲吼叫微震起來,連帶著她的頭蓋骨,那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吼叫,而是葉泓藏從口中吐出的一個巨震。

    隨著這聲暴喝,長門僧的刀一澀。他猛吃了一驚,那一吼恰恰在他下一刀將出未出之間,是他在連續揮刀中舊力已盡新力還未舒張的一瞬,彷彿蛇的七寸。他覺得揮出的一刀失去了力量,一股血湧上頭,臉上赤紅。

    葉泓藏隨著那聲吼踏上一步,簡簡單單地舉刀過頂,揮刀下劈這一擊的力量卻隨著他的吼叫更添威猛,力量和速度十二分的完美,兩刀相擊,長門僧幾乎握不住「月厲」,踉蹌著往後一步。

    他還要再度撲上,葉泓藏又是一聲暴喝,同時再踏上一步,整個水閣地板一震。這一次的時機同樣準確,那一震直接傳入長門僧的身體裡,他血脈舒展的瞬間,力量交換的瞬間,呼吸的瞬間,再次被打斷。他覺得頭暈目眩,甚至葉泓藏的聲音也聽不見,只模糊看見面前葉泓藏兩道白眉和濃密的白鬚在他怒吼的瞬間如槍戟般四射張開。

    葉泓藏忽的變了,如一尊憤怒的武神像

    維達向他的主人鞠躬。然而皇帝示意他抬起頭來;黑暗君主聽從了他主人的吩咐。

    「歡迎,年青的天行者。」邪惡之人寬地笑了,「我一直在盼著你。」

    盧克勇敢地回敬那個彎曲的、戴著頭巾的人的注視。挑戰地。然而皇帝的微笑變得更加輕柔;甚至更加慈愛。他看了看盧克的手銬。

    「你不再需要這些東西了。」他說——並對著盧克腕部的方向,用手指作了一個最輕微的動作,而立刻,盧克的手銬就鬆開了,掉到地板上,發出很大一聲鏗鏘聲。

    盧克看了看自己的手——自由了,現在,自由得可以伸出去抓住皇帝的喉嚨,並迅速捏碎他的氣管……

    但皇帝看上去仍然很從容。他非常狡猾,盧克知道。別被表象愚弄,本也告訴過他。但皇帝毫無裝備,因此他仍然可以進攻。然而侵略不正是黑暗之面的一部價嗎?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來避免這樣嗎?或者他可以審慎地利用黑暗,然後再把它丟開?他盯著自己那雙自由的手……他可能把事情全部了結,就在這裡——或者他可能嗎?他現在有充分的自由去選擇做什麼;然而他還是不能選擇。選擇,雙刃之劍。他可能殺死皇帝,他也可能屈從於皇帝的誘惑。他可能殺死維達……然後他甚至又可能變或維達——而再一次,這個想法又嘲笑著他,像個蹩腳的小丑,直到他再一次把它推開,推回到他腦子中一個黑暗角落裡。

    皇帝坐在他面前,微笑著。這一刻是令人激動的,由於各種可能性……

    而這一刻過去了。他什麼也沒幹。

    「告訴我,年青的天行者。」皇帝看到盧克最初的鬥爭已在自然而然地發展,「到現在為止,誰一直在進行你的訓練?」笑容是稀薄的,虛假的。

    盧克一聲不吭。他不會顯露任何事情。

    「哦,我知道,剛開始時是本?柯羅比。」邪惡的統治者繼續說,手指交叉在一起摩擦著,好像在努力回憶一樣。然後停了一會,嘴唇皺起來,擠出一個譏笑。「當然,我們非常熟悉本?柯羅比的本領,在它逐漸開始訓練絕地時。」他對著維達的方向輕輕地點點頭,指明這個柯羅比以前出眾的學生。維達站著,沒有反應,沒有動作。

    盧克的身體繃緊了,由於皇帝對本的這種誹謗所激起的憤怒——儘管,當然,對皇帝而言它是讚揚。而當他意識到皇帝又幾乎如此正確時,他的憤怒甚至更加強烈。但他拚命控制住自己,因為這好像正使那個惡毒的**者感到了極大的滿足。

    葉泓藏再一斬,依舊是簡簡單單的縱劈,長門僧用盡了所有的角度和空間,以胸側一道傷口的代價,仰面閃過了致命的攻擊。

    第三聲怒喝在他還未恢復平衡前到來。葉泓藏已經完全掌握了戰場中的節奏,猛踏地面,再上一步

    長門僧知道自己已經被葉泓藏的「雷息」之術壓制了,那是傳說中的、兵家的最強武術之一,使用這種武術的人,掌握的不再是自己手中的一柄刀,而是戰場上的節奏。葉泓藏誘使他使用快刀輪還斬之後,成功的擊潰了他的「節奏」,從而成為這個戰場的主人。長門僧沒想到這種古老的煉氣之術真的存在過,知道他聽到葉泓藏那聲如雷般的吐息時,這記憶不知從腦海的哪個角落裡冒出來,似乎很久之前,有人對他鄭重的提醒過。

    他在葉泓藏的連連吼叫中一步步退避,沒有反擊的餘地。他就要死了,他的同伴也都死了,沒人能救他。這個瞬間,他是被自己的繭所束縛的春蠶,無法掙扎。

    阿葵捂著耳朵,驚恐地看著水閣中央兩個男人沐浴著月光砍殺。她也覺得那長門僧要死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的很難過,想要哭出來。她想那個**的年輕人就這麼死了?他有那麼冷漠、孤獨和高貴的眼神啊簫聲裡有那麼多那麼多糾結的心事啊他的心是一片廣大的、還沒有人涉足的土地啊他怎麼就這麼死了呢?他死了就再沒有人能知道他藏在眼瞳深處的秘密了……她想自己真是瘋了,她是葉泓藏的新夫人啊,她的丈夫就要贏了,她應該歡喜。

    一聲尖利的吼叫彷彿破甲的尖錐,刺穿了葉泓藏的「雷息」。它高亢、連續而撕裂,葉泓藏已經踏出了第六步,但他的第七步沒能踏下,那個尖利的吼叫反過來打斷了葉泓藏的節奏。

    那是一匹年輕的狼,它不能在力量和技巧上勝過那匹凶狠的老狼,它就要被咬死了,但它憤怒了。它對著老狼,對著整個世界,發出它最凶戾的吼叫,不惜撕斷聲帶,不惜喉管破裂。阿葵想到了他的簫聲,那麼多的悲傷和憤怒從簫管中噴湧出來,像是寒氣的結晶,像是雪花漫舞。

    「我還不能死啊。」長門僧停止了吼叫,輕聲說。

    他忽然拾起地下的一柄刺客丟棄的長刀,一手一刀。他回復到狸貓般準備進攻的姿態了,雙目在黑暗裡反射月光瑩瑩生輝,阿葵感覺到他身上的壓力了。有什麼東西把他整個人從內而外地點燃了,阿葵想到他的血管是不是要給奔湧的血炸了開來?

    他深深的蹲伏下去,雙刀均轉為反手,仰天悠長的呼吸之後,兩刀刀柄相對,雙刃連成一字。

    「緋刀,禁手,雙刃一字,斬心殺法。」他低聲說。

    「真是凶戾的刀。」葉泓藏舉刀過頂,如托舉山嶽,一腳在前虛踏,凝然不動。

    兩人的衣袖忽然都被風吹起,他們對沖而去,阿葵什麼都看不清,只聽見黑暗裡的一聲尖銳的鳴響

    她再次看見眼前的一切時,兩個男人背向而立,均是提刀馬步,刀尖斜斜指地。他們相距不過一尺,只要提刀轉身就能刺穿對手的後心,但是兩人不動如磐石,倒像是天地初開他們就站在那裡,從未移動。月光從天窗裡投下,光色妖異的雙刀籠罩在無邊月色中,刀如月光,彎月如眉。

    一柄弧刀在空中翻轉著落地,扎入木質地板裡,那是長門僧所用的「月厲」,兩人近身的瞬間,葉泓藏以雄沛至極的大力把他的刀從手中震飛了。

    「我不是個武士,我只是一個刺客。」長門僧低聲說。

    「刺客?和武士有什麼不同?」

    「刺客卑微,每次出動只有自己一人,沒有任何人會幫你,也沒有什麼人會救你。想殺什麼人,只能竭盡全力,用最極端的手段。名譽這種東西。對於我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你的名字?」葉泓藏略帶悲哀地看著長門僧。

    「蘇晉安。」

    良久,葉將軍放鬆地笑了笑,「好死在這種敵人的手下,是我葉泓藏的結果。」他手撫刀柄,插刀入地,緩緩地坐下,合上了雙眼。輕風掃過,鬚髮微動。雲中葉氏的後子孫葉泓藏,至死仍舊保持他軍武世家的威嚴,月光透過紗幕照在他的身上,泛起如同鐵甲般的霜色。他的心口插著長門僧的簫管,簫管裡彈出了四寸長的利刃,被他投擲出去,洞穿了葉泓藏的心臟。

    名為蘇晉安的刺客微微拉動嘴角,笑了笑,腋下血光湧現。他在擲出致命的簫管時,被葉泓藏以長刀刺破了腋下,這是普通人絕對不會選擇的目標,也是蘇晉安那一記投刺唯一的破綻,被葉泓藏捕捉到了。葉泓藏沒能從那個破綻洞穿蘇晉安的心臟,只是因為那時他自己的心臟已經被穿透,噴湧而走的鮮血帶走了他全身的力量。

    外面人聲鼎沸,被窗格切碎的火光照進水閣裡來,那是外面葉宅武士高舉的火把。通往外面的浮橋已經被破壞掉,一時還找不到船可以劃進來,那些武士焦躁地提著武器,要為死去的主人報仇。

    「我們見過的,對麼?」蘇晉安看著阿葵,緩緩地退後,靠在柱子上,「早晨在鎮上,你給了我四個青團、兩塊糍粑和一瓶酒,還有洗臉的熱水。」

    阿葵點了點頭。

    「你居然是他的夫人,我還以為那是間妓館,你是個妓女。」

    「我是個妓女,又怎麼樣?我今晚嫁給葉將軍,做他的七夫人,這和你又有什麼相關?」阿葵不由得憤怒,也顧不得在這個水閣裡,只剩下她和這個提刀的刺客,對方要動手,她全無反擊的力量。

    「抱歉,打攪了你的好日子。」蘇晉安淡淡地說著,嘿嘿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阿葵越發的憤怒。

    「我笑你還是個小孩子,」蘇晉安說,「小孩子才會那樣生氣,因為那樣生氣沒什麼用。你還沒有接過客吧?所以葉泓藏願意你。」

    阿葵沉默了,這樣的問題她不知是否應該回答這個陌生的男人。

    「別擔心,你是我的人質。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會殺你。」蘇晉安靠著柱子,緩緩地坐在地上,夾緊胳膊,壓著腰間的創口,目光穿過紗幕,看著月亮。

    他閉上眼睛,彷彿睡著了,臉因為失血而慘白,沐浴在月光裡,卻有著一層瑩白色的光輝,像是玉石的。

    阿葵看著他,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只覺得那是自己命裡的劫數。那不是「尺水」,是一道橫亙的江河

    晚冬,八松,桐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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