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24章 收購風波 文 / 狼凡
1997年元月16號這一天，正是中國傳統的臘八節，再過二十幾天就是春節，隨著時間的推進，南京這個大都市漸漸的有了些年味，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而忙碌了一年的人們也開始採辦年貨。一些路道兩旁出現了也許多賣對聯的小商版，而孩子們不時的在一旁點上一兩支炮仗，提醒著年關將近，而人們的心裡總有那麼一絲喜洋洋的感覺，不知不覺中腳步也快起來。
俗語說：臘七臘八凍死叫花，一大早起來，背窩外的涼氣就讓人心頭不禁一緊，推窗看去，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霧，透過層層霧氣模模糊糊可以看到街道上開始熙熙攘攘起來，行人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心中都在嘀咕：南京今年的臘八怎麼這樣的冷。
但生活總要繼續，寒冷的天氣並沒有能夠影響人們走出家門。與此同時，往日門可羅雀的南京罐頭廠門口站滿了人，他們穿著御寒的大衣三三兩兩的在哪裡交頭接耳，手中拿著寫著"；資本家滾出去"；的牌子。隨著時間的推移，早晨八點的時候，原罐頭廠的一千多職工都聚集在了廠門口，而在離他們不遠處，另一群人站在一旁，他們是朝陽肉聯廠的員工，因為廠門早早被堵，只好站在一旁觀望。而其中一些朝陽各車間的主任則正與罐頭廠的舊識交涉著，希望他們能讓員工們進去。
徐先進有些著急的拉著以前的老同志老哥們曲響、楊磊等人溝通，這兩個人在罐頭廠威信很高，又是老車間主任，所以徐先進當然知道他們就是職工的代表，再過半個小時就是朝陽的上班時間，如果不能正常上工事情就大了。可是眼看著以前的老同事們當著門不讓進，徐先進真是心急如焚。
雖然面前的幾位老同事一直跟自己打哈哈，但徐先進心中跟明鏡似的，他大致猜到今天這事是什麼原因。上一年年尾，市裡就和朝陽肉聯廠商量收購南京罐頭廠的相關事誼，直到年初相關政策公佈之後，南京市政府當即拍板同意朝陽收購方案，市委常委連開了三次會議，最後決定由朝陽肉聯廠賬面收購資金4600w，實用於償還欠款1800w，同時接收員工1300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國家這一舉措是三方面都得利的好辦法。國家甩掉了一個包袱，員工解決了就業問題，而朝陽得到了現有的廠房和熟練的技術工人。可是，多少年來的經濟體制，使罐頭廠的員工們無法接受這一現實，一場另人窒息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徐先進實在等不下去了，看來只好由自己來當這個導火索，便道："；你們這是何必，收購罐頭廠對大家都有好處，到少我們又可以工作，朝陽廠的工資也很高，並不比事業單位低，這樣不是很好嗎？"；
曲響略白的眉毛一揚，冷笑道："；好處？誰得了好處？是資本家郭子然！他一個個體戶才5000w的廠子，憑什麼就吃掉我們7000多w的廠子，他這是在侵吞國家財產，是挖社會主義牆角，這要是放在七幾年，哥幾個早拉他出去遊街了。我們是這個廠子的主人，要想從我們手中把廠子奪走，門都沒有。"；
徐先進解釋道："；可是老夥計你心裡應該清楚，雖然咱們罐頭廠號稱是7000w的廠子，車間的機器還能用嗎？輕輕一碰，鐵皮嘩嘩的往下掉。廠區裡還有點廠子的樣子嗎，我看更像是垃圾場？最重要的是工人有人給發工資嗎？沒有，這五年裡，大多數的工人都沒有工資。面對這種情況我們怎麼辦，誰家都有孩子吃飯上學結婚生子，哪一樣不用錢，可這廠子能發錢嗎？現在國家給我們送辦法來了，我們怎麼就不能接受？"；
楊磊不等曲響說話，用不屑的口吻道："；這些機器都是國家的財產，就是全部爛在車間裡，也不能賣給這些資本家。廠裡是幾年沒有發工資，可是就算我們餓死，也不讓他們可憐，什麼東西！"；
曲響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圍在一旁的職工也吩吩叫囂著："；對，我們不讓資本家可憐，他們是什麼東西，憑什麼打國企的主意。"；
曲響等其它人議論聲小了下來，接著道："；老徐，你看不清這些人的本質啊，別看他們打著這樣那樣的冠冕堂皇的牌子，可是等他們接收了廠子，馬上就會是另一副嘴臉，到時把我們賣了我們都不知道。他們才不會有什麼善心，資本家什麼時候管過老百姓的死活，他們要是把廠子倒手賣了怎麼辦？"；
徐先進看職工們都是這個態度，道："；怎麼可能，朝陽肉聯廠現在一個月的利潤就在100w，這麼好的市場他們怎麼捨得放棄？而且，這幾個月，朝陽的員工每個月的工資都在一千員左右，哪個工廠能和我們比，就是放到北京上海，這樣的工資也不低。"；
楊磊冷冷的道："；哼！這些都是他們穩定人心的把戲，為的不就是造造聲勢，目的還是要吞掉國有資產，人家的算盤打著響著呢！"；
徐先進正想解釋，這時，外圍喧鬧起來，有人在喊："；瞧，資本家的車開過來了，我們找正主算賬，大家都聽好了，和我一起喊資本家滾出去，我們是廠子的主人。一、二·；·；·；·；·；"；
郭子然和孟昭陽齊遠坐在車子裡，看著廠門口聚集這麼多的人，頭有些疼。三人都聽聞過這種場面，可誰也沒有解決這種情況的經驗，自然心中有些忐忑。他們昨天就收購罐頭廠後，所要面臨的工人安排、車間重修、整理廠區等問題商量到了凌晨。工人們的素質和觀念如何轉變，車間和廠區如何整理，最頭疼的就是罐頭廠的廠區，到處都是垃圾和破機器部件，沒有半個月一個月是很難整理完的。
幾個人最後定下計劃，睡得都有些沉，直到徐先進給他們打電話，把原廠職工堵門的事說出來，幾個人才都清醒過來，早飯都沒有吃，開著車就往廠裡跑。郭子然冷靜的看著這種場面，腦子裡盤算著解決的辦法，無奈的在心中歎道："；沒想到我也有幸面對工人鬧事，看來這個所謂的資本家真的不好當。"；-
04
郭子然拿出電話接通市委書記李運成的辦公室，把眼前的情況說了一下，希望市裡能派民警過來幫著維持秩序。李運成有些意外，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又正好趕到春節，一個不小心鬧出事情來就壞了，更何況郭子然這麼年青，李運成不認為他能妥善的處理好這件事。掛掉電話後，他略為思索後就有了頭緒，通知公安局長洪恩澤組織警力，叫上市長關天宇和孔令雲直奔罐頭廠。
李運成一行人來到罐頭廠時，遠遠的看到廠門口人頭掇動，洪恩澤正在幾輛警車旁安排警員維持秩序，而郭子然等人正在和職工代表交涉著，周圍圍了一大堆職工。看到年青的郭子然表情從容不迫，在周圍千人的起哄聲中都沒有一絲慌亂，李運成著實為他捏了把汗，心想這郭子然怎麼如此有膽色不等自己來，這要職工衝動起來怎麼是好。
其實郭子然心裡並沒有表面上這麼冷靜從容，他本以為不管什麼事情都有道理可講，所以就和孟昭陽齊遠走了上去，但是剛下車罐頭廠的職工就把他圍了起來，罵娘的、質問的混在一起，場面非常的亂。幸好剛才齊遠多了個心眼，讓徐先進組織朝陽廠的職工圍了上來，這才平衡了局面。郭子然謹慎的回復著職工們的質問，他可不想激怒這些人。可是事情並沒有他想得這麼簡單，場面這麼混亂，他一個投資商根本震不住場面，正在他苦苦掙扎的時候，眼角看到警局的人已經到了，這才又安下心來。
李運成是南京市家喻戶曉的人物，他一出現就穩住了局面，職工們自然希望政府能夠幫他們討個說法，李運成順水推舟把職工勸進了廠裡的職工餐廳。李運成帶著郭子然等人站在職工的前面，看著眼前這些滿眼希望的職工，心中一時生出萬般感慨，經歷過國企興盛時代的他理解這些人，國企從興盛到衰退實在讓人感到無奈。但事實已經向人們證明，計劃經濟已經不適合現如今中國的發展，國企改革已經迫不容緩。
李運成示意職工們靜下來，朗聲道：「同志們，我能夠理解你們對老廠的感情，許多同志的青春年華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廠子在你們心中非常重，就像你們的家一樣溫暖。可是，大家也要認清形勢，計劃經濟體制已經不再適合高速發展的中國經濟，罐頭廠就是一個例子，停產五年，負債1600w，托欠工人多年工資，使大家的生活陷入困境，這是大家不願意看到的，更是政府和國家不願意看到的。但是不願意又能怎麼樣，現實是殘酷的，國家不改革就無法發展，企業不改革就無法生存。今年，國家加大了改革力度，為的是什麼，是國家的興盛，是社會的穩定，是人民生活保障。所以，南京市政府堅決執行國家的政策，南京市罐頭廠的收購勢在必行。國家時刻都想著老百姓的生活，希望同志們能夠支持國家和政府的政策，而且政府也為大家找到了一個好的歸宿－－朝陽肉聯廠。」
「這是個什麼樣的廠子，我想大家心裡都清楚，畢竟同在一個屋簷下嘛。這個廠從投產到現如今，僅僅用了二個月時間，實現總產值4000w，淨利潤167w，職工的工資在一千左右。在這麼短時間裡做出這樣的成績，就是在整個江蘇省甚至在全國都是響噹噹的，更何況，現在僅僅是剛開始，你們的新老總郭子然先生現在在想什麼你們知道嗎？一個月前他就開始和我談到朝陽肉聯廠的全國發展計劃，讓朝陽的銷售網絡遍佈全國，讓全國上下的老百姓都能吃到朝陽的食品。這是什麼魄力？難道你們不願意跟著他一起實現這個宏偉的目標嗎？難道你們想一直守著這個停產的罐頭廠眼睜睜的看它爛掉嗎？」
「還有一點恐怕大家都不知道，郭子然先生是我們土生土長的南京人，這次之所以來南京投資，為的就是回報南京的養育之恩。其實不防說句實話，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向政府征地辦廠的，這樣什麼事都沒有了，可他為什麼要收購南京罐頭廠呢？為什麼要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呢？因為他有一顆高尚的心，一顆愛國的心，他告訴我，他不忍心看著曾經風風火火的國有企業就這樣爛掉，不希望國家因此而受到經濟損失，不希望這麼多優秀的職工下崗在家閒賦，這就是他的理由。南京市政府相信他能夠帶領大家走出困境，現在，我希望大家也能像我們一樣支持他，幫助他，讓他帶領你們給我們南京市爭口氣！」
李運成的講話讓罐頭廠的職工們明白了許多，包括國家的政策、政府的態度、朝陽的目標、還有郭子然的身事，一連串的數字反差讓職工們陷入失望之後，又產生了對未來的憧憬，不管數字是否真實，朝陽肉聯廠生產銷售火爆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裡，雖然不想承認，可也找不到理由否認。
職工們在下面小聲議論起來，基本上都接受了現實，曲響等人也明白，政府已經同意收購，那這事也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是無法再改變的了。而且李運成的一番話說非常有說服力，但是一些具體的事情還要在這裡說開，便道：「李書記，我想問一下郭先生，廠子收購之後，職工人數有沒有變動？」
現場一千多人的目光唰的集中在郭子然身上，郭子然從容的回答道：「昨天我們管理層已經制定了解決人事問題的辦法，朝陽的計劃是老廠裡1342人全部接收，這裡面包括63個退休職工。」
這時楊磊又問道：「我們這些工人的工資和朝陽原廠的職工相同嗎？」
郭子然想想道：「這點沒有問題，絕對不會存在區別對待。」
一時間，職工們紛紛說出心中的疑慮，而郭子然也按照昨天制定好的解決辦法一一解答，場面慢慢向的一面發展。這時，曲響突然問道：「郭總，廠子收購之後，是否能夠保持原先的體制和制度？」
郭子然本來很高興聽到罐頭廠的人稱他郭總，因為這說明他們開始接受自己，可是聽到曲響問的內容後，他心中一緊，因為這個問題是非常關鍵，談不拓攏的話，前面的話題就前功盡棄，可是郭子然不能接受，也不能撒謊失信，他認真的道：「這是不可能的，先進的體制和公司管理制度是保證公司長遠發展的發動機，原先的體制和制度已經證明了它的不足，所以就必須更改，不然，公司以後的發展提都不要提。其它的事情都好談，可唯有這件事上不行。」
郭子然的態度非常堅決，他明白，這才是解決其它問題的基礎，他不想因為收購罐頭廠而放棄自己辛苦制定的公司制度，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也只好放棄收購。這次會談進行到了下午一點多，人們才慢慢散去，朝陽的職工們短暫的進餐後，就投入了原車間的工作中。而郭子然請市政府和市警局的領導一起吃飯，就這件事交換一些意見和想法，談了很久送走眾人後，郭子然才和孟昭陽、齊遠、王天生等人回到廠裡。
幾個部門的管理人都說出自己的想法，最後郭子然交待明天正常上廠，開始對廠區進行整理，不管原廠的職工是否願意來上班，各部門都要正常運轉起來，銷售商們還等著要貨呢。
接下來的時間裡，雖然不斷的有罐頭廠的職工回來報到，但是也有許多人來郭子然的辦公室鬧，有的人甚至給他寄子彈威脅他，也有許多職工向上面寫信反映朝陽侵吞國有資產。面對這種情況，郭子然要求大家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保持笑臉迎人。可是，來鬧的人根本不理會這些，甚至有人向郭子然跪下，讓他放過罐頭廠，不管什麼情況，郭子然都堅持了下來，心中的信念從未動搖過。
郭子然一旁勸慰來鬧的職工，一邊還帶著職工們對廠區進行整理。南京罐頭廠停產這麼多年，廠區早就破敗不堪，郭子然帶著各部門的經理和員工就一點點的整理，廠裡有許多舊零件，齊遠不小心把腿弄傷了，可他簡單包了一下後繼續整理。馬亮的母親去世，可他卻沒有請假，讓家人打點，這事讓郭子然知道後馬亮被狠狠的罵了一頓，可他就是不走。一直到了大年二十八，廠區的整理工作才基本結束，僅僅是各種垃圾就拉走了100卡車，各車間統一塗上了新膝，玻璃都換上的新的，廠裡的路面重新鋪了層水泥，路兩旁是花壇。
還是應了那句老話：「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郭子然和朝陽的全體員工用實際行動打動了老廠的職工們，他們漸漸的開始相信郭子然和他的廠子，紛紛回到了廠裡，而當他們回到這裡時，他們才真正的相信了這一切。而當他們加入到朝陽的行列，成為廠裡的一員後，他們感受到的是朝陽人的活力和激情，開始慢慢的轉變，也開始有了夢想，他們這才認識到原來那個年青人的計劃並不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