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生命時空 章三十四 李代桃僵 下 文 / 竹林探月
章三十四李代桃僵下
屋子裡的三個人都靜靜地看著石錚，想知道這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子如何回答。石錚從沒幹過撒謊騙人的把戲，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幹。他知道這次藍葉的麻煩惹得很大，可能不撒謊很難頂得過去，一路上早就把該說什麼都想好了，在心理整理得井井有條，見對方發問，他就有板有眼地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是他們學校易經協會請來參加高校預測聯賽的外援……」
「等等！」男警察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用手中的筆指了指藍葉：「你跟她不是同學？」
石藍兩人連忙各自搖頭：「不是。」石錚說道：「我只讀到初中畢業，沒念大學。」
兩個警察的眼神裡多了一絲輕蔑。也難怪，二十一的中國盛產大學生，研究生文憑都已經滿天亂飛，初中畢業的文盲真沒見過幾個。男警察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聲音也顯得更加嚴厲：「多大了？」
「十八歲。」
「叫什麼？」
「石錚。」
「身份證有嗎？」
「有。」
石錚說著，從貼身衣袋裡把自己今年三月份剛辦好的身份證拿出來，雙手遞上去。男警察接過看了一眼，拿筆在本子上記著什麼。借這個時間，一直沉默的女警察忽然問：「你剛才說的易經協會是什麼？」
沒等石錚回答，藍葉便搶著說道：「是個學生社團，做易學研究的。」
「易學研究？學校會有這種社團？」
大概是對方輕蔑的質疑激起了藍葉的反感，女孩立刻反問道：「學校不能有這種社團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山東大學就有了周易研究基地，本世紀初先後有多所高校開設易學與古代哲學專業，有個研究易學的社團很稀奇嗎？」
女警察的面子有點掛不住，臉色沉了下去：「注意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有問題嗎？你有問，我有答，這不是在配合你嗎？」
藍葉做出一臉無辜地樣子，嘴上清清淡淡，一句話卻把對方噎了回去。那女警察臉色紅白翻湧，正要再斥責些什麼，男警察又抬頭看了一眼石錚：「你，繼續說。」
「嗯。」石錚看了一眼藍葉，接上了自己沒說完的謊話：「那天風挺大的，我走在學校裡，路過一幢宿舍樓，樓上同學晾在陽台上的衣服被風吹下來，正好掉在我頭上。我覺得奇怪，就起了一個梅花占，發現最近可能會有人跳樓。我就告訴路過的同學讓他們防備一下，可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我忽然想到學校在互聯網上有學生論壇，就跑到圖書館去上網，但我又沒有賬號，就隨便算了一位同學的賬號密碼登陸進去，就當是暫時借用，發了那張預言帖子警告大夥兒。」
男警察的眉毛越擰越緊，最後把兩條粗粗的掃帚眉擰成了一股細細的麻繩。面前這傢伙就像一個從火星上乘宇宙飛船來地球訪問的根達亞人，嘴裡唸唸叨叨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混賬話。他懷疑石錚有精神問題，但看他眼睛明亮有神又不大跟精神病佔得上邊，只好拿手裡的簽字筆輕輕在桌子上敲了兩下，問：「衣服從陽台上掉下來，跟有人跳樓，這兩件事之間存在邏輯關係嗎？」
屋子裡靜悄悄的，連桌子椅子都在等待著石錚的回答。
藍葉心如明鏡，明白了石錚的用意，也知道他的謊編的沒有問題，就看這兩個警察能否理解這種神奇的預測能力了。她最最擔心的是，這個皮膚黑黑的傢伙是不是真有本事算到那麼具體的事情。這是派出所，面對警察叔叔，牛皮吹大了真的是要上稅的。
不過，目前讓警察叔叔糾結的不是預測准不准的問題，而是所謂邏輯關係的問題。
實際上，像數思維的確是談不上有邏輯關係的。大多數情況下，邏輯的存在不過是依賴常識在腦細胞中打通一個回路，讓某一段固執的腦電波能轉過彎來。邏輯只是門面，轉彎才是關鍵。
石錚老老實實地答道：「這只是一種易經預測手段。看到一件事發生，心裡一動，或者忽然有了一個念頭，起一卦，就可能從卦象裡看到一些事情，可是你從卦裡看到的跟讓你心動的事情兩者之間沒有邏輯關係。」
要說從沒聽說過易經，那一定是撒謊。警察們也知道這門古老學問曾被用來進行占算，但到底靈驗與否，從來沒有見識過。之前對藍葉盤問的時候，也壓根沒想過所謂跳樓預言是真實的預言，而藍葉也對此保持緘默。
男警察把手中的圓珠筆轉了兩轉，然後「啪」的一聲丟在黑漆桌面上，用質疑的目光看著石錚問：「我的筆掉了，你說說能發生什麼事？」
這不是考驗不是求證，而是直接近乎無賴的挑釁。石錚講得很明白，重要的是「心裡一動」，而不是發生什麼事情。摔筆在案但心無所感，能有什麼好說的？
石錚正想重新把道理擺清楚，忽然聽到窗外響起呼呼的風聲。北京的春天風很多也很大，但這驟然而起的一陣風刺痛了他的耳朵，像某個人在遠方發出微弱的呼喚。他順應這呼喚的聲音扭過頭去，正看到屋子南面打開的窗子，窗子裡露出一角陰沉的天空。接著，兩扇窗戶以極快的速度在他眼底轉動關閉，發出沉悶的響聲。屋子裡所有人都是一愣。
這一次是真正的心有所感。石錚很快在心裡好取了象。他牢記《心易極像》書中的教導，把象取得盡量簡單而且隨意。
風起為巽，南窗打開為離，閉合為乾。動像已經很明顯，不需再取數求出動爻。巽為長女，為鬼魂，離為中女，天風姤為非正常的男主關係……一系列念頭在他心裡一閃而過，最後連綴成清晰的事件。
他轉回頭迎上男警察頗有戲謔意味的眼睛，底氣十足地問道：「最近所裡有沒有來過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提起一樁強姦殺人案？那可能是一起老案子，但是一直懸而未決，家人最近覺得心神不安，所以來找你們。」
話音落地，屋子裡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兩個警察的眼神瞬間變得驚詫駭異，輕蔑戲謔之意一掃而光。這種頗具戲劇性的變化讓藍葉看得十分好笑，她很佩服地看了一眼身邊這個濃眉大眼的傢伙。不得不說，他的確有幾分手段。大概今天的稅可以免了。
「對，是有個女人。」沉默半晌，男警察重重吐出一口氣，把桌子上的筆撿起來，「她姐姐是十年前一起姦殺案件的受害者，但是案子已經破了。」
「不對，卦象上顯示，案子根本沒有破。」石錚立刻反駁道，「如果已經破了，她還來找你們幹什麼？」
「這事我們也覺得奇怪。」女警察插進來一句，聲音已經柔和了許多：「那女人說最近總夢到她姐姐，她姐姐在夢裡反覆…」
「好了！一碼歸一碼，那件事先放一放。」男警察打斷了女警察的話，把話題又拉回石錚身上：「你剛才說你沒有論壇賬號所以盜取藍葉的密碼，那你為什麼不自己註冊一個？」
石錚還在想著算到的那樁案子，聽對方如此一問，禁不住愣了愣神。他對電腦網絡所知甚少，論壇賬號之類的概念還是昨天樊星灌輸給自己的，因此不知怎樣回答對方的問題。
這時，藍葉十分機敏地插嘴說道：「我們學校論壇是內部的，外校人員不能註冊。」
「沒問你，別搶話！」
「哦。」藍葉吐了吐舌頭，兩隻手搭在腿上乖乖坐著，低頭不再言語。但石錚這最危險的一關，也算是安然度過了。
「我再問你，你說你算到了藍葉的密碼，是用什麼算的？也是易經？」
石錚點了點頭：「嗯，如果數位不多就能算。」
男警察這次沒再問什麼邏輯問題，早有準備似地說道：「那好，你背過身去。」
石錚二話不說，轉過身面對著房門坐著。
「還有你，你也轉過去。」
這話說的是藍葉。女孩也沒說什麼，轉過身背對著兩個警察。她側頭看了一眼石錚，那傻小子已經在閉目養神，準備接受嚴厲的預測考驗了。
「石錚，你說吧，最多算幾位數最有把握？」人民警察還是非常寬容大度的。
「四位。」
「好，四位就四位。」
石錚心神安定，靜靜聽著窗外的風聲，聽著背後紙頁的沙沙響動。幾秒種後，警察再次開口：「我在紙上寫了四個阿拉伯數字，請你現在算一下是多少。」
屋子裡寂靜得可怕，四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期待，有人好奇，有人擔心，更有人將喜怒哀樂拋諸腦後把自己運作成一架機器。
風吹陣陣敲響窗欞，時間迅速流逝而過。那架年輕的機器始終在無聲地運作著，腰板挺直一動不動，可是隨著耐性的消磨，期待的人逐漸變得失望，好奇的人開始變得無聊，擔心的人最後變得焦慮。
整整三分鐘。
三分鐘的寂靜終於被一聲沉重的呼吸打破：「我們是要講證據的。算不出來的話，你們倆今兒個就都留在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