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生命時空 章三十四 李代桃僵 上 文 / 竹林探月
章三十四李代桃僵上
陽光透窗而入，在檀木書架上整齊地劃下一道明暗的界線。緊鄰書架的圓桌上，石錚摟著書本的那隻手在陽光裡輕輕動了兩下，接著，他睜開了略顯紅腫的眼睛，抬起頭，活動了一下被枕得發麻的胳膊，一張字條便隨之輕輕抖落在地。
彎腰撿起來，展開，上面是一行秀氣的小字：廚房有飯，衛生間有洗漱用具，出門記得上鎖。
顯然是樊月早上離開去學校之前寫下的。這讓他感覺陽光透過肌膚溫暖地照進了心裡。女孩對自己的關心可謂無微不至，儘管多是妹妹在執行哥哥臨行前的命令，但他仍然覺得十分舒服。
他很知足。
若有這樣一個妹妹，他也會百般呵護。只是這位妹妹未免強勢，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言語間隨意透露的點點玄機已讓他受益匪淺。
大學生們的見識比鄉下佬多一些很正常，但這些見識多跟易學有關就頗令人感到意外，樊氏兄妹的身份在他眼裡又增添了一重神秘，就好比樊月眼中那片朦朧的紗霧，是種讓人心癢難耐的美。
石錚又戀戀不捨地把昨晚看過的那部分書重新過了一遍。如果不是睏倦難支，他怕是早就一口氣把它讀完了。小心把書本整理好，這才去洗漱吃飯，完後又把碗筷仔仔細細洗刷乾淨，便返回客廳站在落地窗前，俯瞰五月陽光下的城市。
一樣的宏偉，一樣的壯麗，只是他這次表情凝重，沒有再興奮得手舞足蹈。他不得不再一次回歸到生活問題上來，進城許久，清白一身，這叫他有種嚴重的失敗感。不管身邊是否有人在關照自己，自己是否吃喝不愁，這種感覺一旦湧上心頭便怎麼也驅除不盡。
錦衣玉食，金屋華車，再怎麼好都是別人的。這樣混下去，有一天見到唐曉薇該怎麼說？說自己有吃有喝有穿有住，通通都是朋友的施捨？說自己看山看水看大廈千層，無一不是過眼的雲煙？
要想做一棵大樹讓那女孩來依靠，那就不要長成一副籐蔓的鬼德行。
樊月說要做太陽要做月亮，自己卻連做星星的資本都沒有。
一想到這些，再回轉身看看自己置身的房間，他就覺得臉有點發燙。昨晚在這裡吃在這裡睡讓這的主人精心伺候，自己竟然覺得心安理得。做客也做得過分灑脫了些。
他大步流星地返回了書房，老實不客氣地把那本《心易極像》揣進懷裡，反正樊月說過這書適合自己，拿去看看她也不會介意。他想了想，把剛才樊月那張紙條拿出來，寫了幾句話在背面：「我走了。書先借我看看，必當奉還。」
兩種字體正反對照，一個是筆走龍蛇，一個是小鬼畫符。石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心想有機會要跟樊月學學寫字。
他義無反顧地步出大門，飄然而去。
兜裡有昨天剩下來的兩塊錢，還有一張價值三千人民幣的彩票。想起樊星那番大義凜然的話，石錚就先去彩票站兌了獎，手裡拿到一筆暫時可解決吃飯住房問題的錢，接下來便想要去r大學找一下藍葉。他惦記著那女孩的安危，惦記著那兩個人的跳樓之謎。
可是一轉身的功夫，就看見在陽光下的柏油路對面，鍾小白穿著旱冰鞋正向自己飛速滑過來。他臉上帶著燦爛的笑，眼神像一汪深藍色的海水，左手放在唇邊，向自己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腳下緊踩滑輪，巧妙地穿梭於人流和車流中間，很快來到了石錚面前。
真是瀟灑得一塌糊塗。石錚在心裡不禁由衷地讚歎了一句，咧嘴笑道：「小白主席，這麼巧！」
「嘿嘿，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鍾小白說笑著，旱冰鞋立起點地穩穩停住，問道，「來買彩票？」
「昨天買的，今天來兌獎。」石錚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啊石錚，看來你財運不錯！」鍾小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熱情地摟了他一把，「哎，算算我啥時候也能小發一筆，我也來買。」
「行，這個不難。」石錚笑道，「不過你自己就會算，就不用我丟人現眼了。」
他說的很直接。在他看來，r大學易經協會的主席，出戰大學生預測聯賽的代表之一，怎麼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何況他那手高超的旱冰鞋技術，總給他一種很特殊的感覺。在熙熙攘攘的鬧市街頭，敢穿著旱冰鞋橫衝直撞，若說僅僅依靠靈活敏捷的腿腳功夫，他還真是不敢相信。
「你可越來越滑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主席就是個花架子，周易預測的功夫基本不會。但你就不一樣了，你手裡是真有絕活，亮出來能把全北京人都給震了。」
鍾小白收斂了笑容，頗有幾分羨慕地說道：「你到底怎麼學的？能不能透露一下？也教教我！」
對方過分的謙虛讓石錚覺得很不自在，但他還是很實在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秘訣：「呵呵，其實我是個笨人，就只是每天看每天練，學了八年。你要是學這麼久，肯定比我強。」
「自己學？沒有師傅指點？」鍾小白微微皺了下眉。
「嗯，我沒拜過師傅，就靠自己學。」
繩鋸木斷，水滴石穿。水磨工夫做足了，自然就學好了。石錚就只有這個最笨最原始的辦法。
「我明白了！」鍾小白豎起了大拇指：「你是天才！」說完之後他大笑了一會兒，又道：「聽說這兩天你一直跟樊星在學校裡找易學高手，找到了沒有？」
石錚立即想到了藍葉，本想說找到了，但是想起藍葉的話藍葉的行事作風，覺得她參與聯賽的可能性十分微渺。她只是想好好讀書而已，既然這樣，那就應該尊重她的選擇。於是他搖了搖頭：「沒有。」
鍾小白顯得有些失望，稍微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倒是找到了一個，可惜她遇到了麻煩。你記不記得昨天跳樓的那兩個人？」
石錚點了點頭：「記得。」
「在那兩個人跳樓之前，論壇上出現過一則神秘的預言帖子，把跳樓的事預測得非常準確。事後我問過協會的人，大夥兒都說不是自己幹的。我就覺得那個發帖人很不一般。可是正想去把她找出來，卻聽說今天上午她被警察帶走了。真是晦氣！」
石錚心裡不禁一驚。果然，警局還是不肯放棄藍葉這個線索，而且看起來她也沒能找出真正的預言者。
「派出所在哪？」石錚看起來十分地鎮定自若。
「呶，那邊！」鍾小白轉身指了一個方向，「繞過那條街就是。你問這幹嘛？」
「沒事，我想去看看。」
石錚說完，甩開大步，便跑向派出所的方向。鍾小白在後面叫道：「喂，你去了能有什麼用？」
「我想見見她！小白主席，咱們改天再聊！」
石錚回過頭對小白揮了揮手，便立刻鑽入了人流中間。順著他指點的方向走了一陣兒，拐彎進了一個胡同，果然看到前面有「派出所」的字樣，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確認了一下是派出所沒錯，就大搖大擺地進了門。
警察們辦公的地方並不是像他想像的那麼恢宏壯麗，只是一個長方形的小院子，一排平房，院子裡栽著些花花草草。他站在院子中間稍微算計了一下，又伸出手指頭數了數房門，就直奔其中一扇緊閉的房門跑過去。
他先是站在門外聽了聽屋裡的動靜，一個中年警察嚴厲的聲音進入了他的耳朵：「你說那帖子不是你發的，可是沒有證據，叫我們怎麼相信你？」
接下來是藍葉有些氣憤的聲音：「好吧，就算是我發的，我根本不認識那兩個人，有什麼理由要去害他們呢？就算要害他們，有什麼必要先對著全校師生廣而告之嗎？這是害人，不是拿獎學金拿研究生保送名額，我也不是神經病殺人狂……」
「我們並沒有說你害人，但為什麼發帖人要用你的賬號發帖子？這不應該只是巧合。總之，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
藍葉的聲音顯得非常地無可奈何：「大叔，真的跟我沒關係，你就放我回去吧……」
聽到這，石錚鎮定了一下心緒，輕輕地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傳出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進來吧。」
石錚應聲把門推開，發現屋子裡坐著三個人。除了藍葉之外，還有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警察，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警。兩個人正在對藍葉進行盤問。三人見石錚進來，眼光齊刷刷投射到他身上。藍葉是驚疑中帶著一絲喜悅，兩個警察則是疑惑中夾雜著不耐煩。
男警察問了一句：「你有什麼事？」
「警察叔叔，警察姐姐，我來自首。」石錚說得極為認真而有禮貌。
三個人都是一怔。
「自首？自什麼首？」
「就是，我來告訴你們一聲，那個帖子是我發的，跟這個女生沒有任何關係。」
石錚本來便長得帶有幾分厚道模樣，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信任感，而現在他又表現得極為鎮定，話說得字字坦誠。
藍葉臉上的表情一剎那變得複雜，疑惑，驚訝，欣喜，但她什麼也沒有說，也或許一時想不起該說什麼。她不明白石錚這樣做的目的。
兩個警察互相對望了一眼，那女警便招手向他示意：「你先坐。」
「謝謝姐姐。」石錚挨著藍葉坐下來，順便到了一聲謝。
男警察皺了一下眉頭，顯然對這個男孩子看似過分的禮貌十分不習慣，輕輕咳了一聲，問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你發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