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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生命時空 章三十七 蒼生螻蟻 下 文 / 竹林探月

    章三十七蒼生螻蟻下

    斗地主這種撲克玩法,在中國老百姓中間甚為流行,但石錚很少接觸紙牌,對賭博之類也不感興趣。可想要通過卦爻預測來賭輸贏,至少得瞭解一下規則探索一下取象方式,老王恰恰可以充當老師的角色。

    兩人在床上相對坐好,老王攤開牌講規則。石錚一面聽講一面琢磨該怎樣取象。最簡單的計算方式,無非是計算一下誰摸到的牌最好,考慮一下叫不叫分叫幾分,複雜一些,就要算對手手裡的牌,對手要出什麼牌,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石錚自然傾向於後一種。這便又涉及到數字預測的問題。

    上午在派出所預測過一番數字,而且結果全對,這讓他自己都驚詫萬分。雖然之前他也能算,卻不敢保證全對,一天之內也不會能做許多數字預測,否則頭疼病就會爆發。他當時在入神的思考占卜第三境界的問題,因此在聽到沙沙筆聲之後心念一動,便按照心底接收到的最微弱而純淨的信息來脫口預測,答案竟與事實完全吻合。

    這是一種不可言說的絕妙體驗,是步入第三境界的預兆。如果能繼續那種狀態,要想打牌勝出自然是手到擒來。如果不能,想利用打牌來贏錢顯然有些不切實際。

    老王講完規則,看石錚懵懵懂懂很不放心,問道:「明白了嗎?」

    石錚點了點頭:「明白了。」他拿起那摞牌,用最笨拙的方式一張張攤在床上,在眼底下都過了一遍。老王以為他在數牌缺不缺,就說道:「這牌一張不少,剛才還用過。」

    石錚沒有答話,手上的動作越發緩慢,一張張把牌收回手中,疊得整整齊齊,重新遞還給老王,心定氣閒地說道:「王叔,你抽一張牌,別讓我看到牌面,我猜猜看它是什麼。」

    老王一雙渾濁的老眼忽然一亮,訝聲道:「你能記牌?」

    石錚怔了怔,聽他字面的意思,記牌大概就是能記住每張牌是什麼,這難以做到,但似乎比算牌更容易被接受。於是簡單地一笑:「試試。」

    老王沒料到這個連鬥地主都不會的小子還藏著這一手,笑得老褶子鋪了一臉,趕緊背著石錚抽出一張牌,想試試他的本事。石錚則早在數牌的時候就已調勻了呼吸,讓內心變成一潭靜水,可感受外界任何微妙信息撞入所鼓動的微小漣漪。在看到老王抽出一張牌的一瞬間,他脫口輕輕說道:「黑桃6。」

    說完他注意捕捉對方的表情變化。他發現老王臉上浮現出一種淡淡的失望,本來平靜的心不由一蕩。毫無疑問,這次猜錯了。

    「唉,不對呀。」老王把牌扔在床上給他看,那是張梅花9。花色數字都不對。

    石錚的反應極為平淡。他也沒奢望一下子就會成功,本來就只是介於第二與第三境界之間,並沒有完全進入第三境界的實力。他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沉靜下來,說道:「再來!」

    老王便又抽出第二張牌,同一時刻,石錚仍如上次一樣吐出了自己的預測結果:「紅桃10。」

    老王把牌扔到床上,毫不掩飾臉上失望的表情,乾笑了兩聲:「看來你記牌的技術不夠好啊,算了,還是別找他們玩了。」

    石錚低頭看了一下床上的牌,那是一張紅桃8,花色對了,但數字又錯了。他不禁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可能是哪出了問題,我想想。」

    肯定是哪出了問題,只是這問題出得玄妙無比,他想不明白到底在哪。

    所謂無心無象的第三境界,無非是用心靈取代占卜工具直接接收信息。銅錢搖卦,是通過銅錢來感應信息場,但銅錢不會說話,也不會比劃手勢,唯一的表達方式就是陰陽正反的排列組合。卦師便把這種表達翻譯過來,得到人類能夠理解的信息。如果省去銅錢,直接用心靈感應氣場,其間曲折複雜的步驟就可以大大省去,但這種手段非強悍的天賦加長期的訓練不能做到。

    人的精神世界變化極其微妙,稍有不慎,感應就會失誤失真。而變化的原因可能是多種多樣的,可能是當事人根本意識不到的。

    比如說這次,石錚顯然沒有任何意識上的準備。

    由於節能燈的度數不太高,工棚裡的光線有些昏暗。石錚單腿盤起坐在床上,兩手撐住床面,對著褥子上的那張紙牌苦苦思索。他不可避免地又鑽了牛角尖,思緒一路傾斜直跑到阿根廷去了。

    老王看他思考得入了神,雖然不瞭解他在想什麼,知道不便打擾,就穿上拖鞋往門外溜躂,想去看一會兒工友打牌。

    也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掀開工棚的門簾叫了一聲:「石錚,有人找!」

    石錚像個石頭一樣一動不動,毫無反應。因為他根本沒有聽見。直到老王返回身來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他才恍然驚醒,抬起頭問:「怎麼了?」

    「外邊有人找你。」

    「哦。」石錚連忙站起來,心想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自己?也沒有人知道自己來了郊區工地。他就像是剛剛睡了一覺卻被人中途叫醒,懵懵懂懂地往外走。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工棚外面居然已是一片安靜,靜悄悄沒有一點人聲,打牌的工友們雜七雜八地吆喝聲一瞬間全部消失,就好像人走茶涼了一般。可是掀開簾子一看,人們明明都還坐在原地。

    每個人都沒挪動地方,每個人手裡都攥著紙牌,只是他們一動不動,他們的眼光已經不在紙牌上面。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瞪大眼睛望著數米之外,在那,燈火闌珊,站著一個女孩。

    她身材高挑勻稱,一身白裙子,淡雅素淨,一塵不染,背對眾人靜望黑夜的遠方,雖然只留給大夥一個背影,但純美的身姿無比懾人心魄。

    建築工人們是看不到這種美女的,甚至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動人的女孩。突然看到這種絕色如仙女般的人物駕臨工地,眼睛便都看得直呆呆的。每個人心裡的念頭都很複雜,那些或乾淨或骯髒或卑微或大膽的想法都在癡望那絕美身影的目光中暴露出來,而當石錚雙手插兜從人堆裡穿過,他們的目光便噴射出無法掩飾的妒意,差點將石錚焚燒殆盡。

    這樣的女孩來找石錚,他們是什麼關係?

    男女朋友?這個想法一出現就被所有人否定了。民工跟美女,這年月根本聯繫不到一塊兒去。姐弟兄妹?這想法也可以丟去餵狗。能養得出這種女孩的人家會養出民工小子?

    所有人都對兩人的關係猜疑不定。他們最希望這女孩是個便衣警察,跑來逮捕犯人的,或者是個被偷了東西的富家千金,來這找石錚追還失物。眾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兩人,大氣也不敢出、豎起耳朵聽兩人會說些什麼,卻見石錚默默地走過去什麼話都沒有說,接著,便看到女孩輕輕轉過身挽住了他的胳膊。

    所有人的天空都在那一瞬間黯然失色。黑痣男不由自主地罵了一聲「操」。

    不用多想,那個親暱的動作誰都理解意味著什麼。民工們心裡各自驚詫莫名又嫉妒得眼紅,怎麼也不理解石錚那小子會搭上這種妞兒。看來這世界真的瘋了。

    石錚自己也這麼認為。

    從一出門就看到了樊月的背影,他大概猜到了對方此來的目的,無非是因為他不告而別,最多再加一個竊書之罪。那書當然是很重要的,看到後面的乾坤六子圖他就覺得那不是一本書,而是一件寶貝。主人生氣也是應該的。雖然沒見樊月施展過預測功夫,但想必也錯不了,掐指一算就知道賊人逃到了哪裡,沒準還知道那寶貝已經過了水,差點成了掛麵條。連夜追來,並不奇怪。

    因此石錚很鬱悶地走了過去,什麼話也沒說,做好了負荊請罪的準備。哪知女孩一轉身間,輕揮玉臂已挽住了他的胳膊。撲面是女兒香,攜手是溫柔骨。饒是他神經粗壯也還是顫抖了一下,剎那間血流加速,心臟亂跳,耳紅面熱,不知如何是好。

    樊月表情淡然,也不說話,只是挽著他的胳膊往外走。

    石錚此時哪還有自主行動的能力,只能跟著她飄飄然走向工地入口。

    身後的工棚旁邊,那幫工友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看著兩人漸漸走遠,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嗨!今晚還回來不?」於是眾人回過味來,一陣爆笑,只是笑聲裡有股說不出的酸楚。

    石錚沒有理會他們,跟樊月一起乘著夜色出了工地大門。樊月很自然地鬆開了手臂,卻依然默默沿著馬路往前走。路燈下,她的臉淺淺帶著紅暈,但表情恬淡如常。這讓石錚越發不自在。現在回想起來,他之所以在這女孩面前常覺拘謹,便是因為她這副捉摸不透的表情。

    春末夏初,夜風清爽而溫柔。萬千嫩綠的垂柳枝條在兩人頭上婆娑輕舞。樊月潔白的裙裾在風中飛揚著,滿頭長髮散開,被風亂亂地吹向身後,拂在石錚稜角分明的臉上。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看著她婷婷裊裊的背影,在心裡發出了一聲感歎。

    那女孩一瞬間的美,大可以耗盡別人一世的青春。

    風吹散了她留在自己身上的淡淡餘香,也吹散了自己剛剛染上的沙子水泥味。他站在路燈下瞇著眼睛,看她在夜風中停步,看她輕輕拈下一支垂柳枝條,看她轉過身隔著兩棵樹的距離望向自己。他問:「你怎麼找過來了?」

    「你不是想接觸一下時空的人嗎?」

    樊月的語氣平靜而舒緩,眼神裡卻透出幾分從未有過的淡淡無奈:「有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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