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職場校園 > 易經時代

卷二 生命時空 章三十七 蒼生螻蟻 上 文 / 竹林探月

    章三十七蒼生螻蟻上

    石錚揣著書走出工地大門,每走出兩步就停下一次,展開書的最後一頁,藉著路燈的光亮看一下上面是否有些什麼。一連走出十幾步遠,書頁上才終於重新出現了自己的那幅畫像,還有卦符和名字。

    這證明他猜測的不錯。那些畫像的出現並不是需要水來浸濕書頁,而是需要去除其他人的氣場干擾。只有在他安安靜靜一個人的時候,它們才會清晰地顯形,否則,只是一張白紙而已。

    只是,想破頭他也想不通這是怎麼做到的。就像那位警察叔叔想破頭也想不通他又是怎樣算出那長長的數字。

    馬路上很安靜,路燈下只有樹影婆娑。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靠著樹,就著路燈的光打開書。在接著閱讀正文之前,他禁不住好奇又翻開了書頁的後面,想再琢磨一下那幾幅圖像是怎麼回事。可是當他翻到倒數第二頁,不禁猛地坐直了身子睜圓了眼睛。

    那頁原本空空如也的書頁上居然出現了一幅新的人像!不僅如此,那人像的樣子還像極了晚飯時遇到的那個賣保險的磕巴!

    應該說,那畫的就是那個磕巴,沒錯。他穿著一身黑衣服,脖子上掛著細細的銀絲項鏈,鏈子上串著三枚閃亮的銀幣。畫中人目光如炬,好像在盯著外面看畫的人。單是憑這兩道目光,他也能斷定畫中人就是那個磕巴。

    畫面下方印著坎卦的卦符,卦符下面綴著一個名字:白如練。

    這再一次印證了石錚的猜想。艮卦之前是坎卦,這是按照三子、中子的順序,不出意外的話,坎卦之前的空白頁就該是長子震卦。兌卦之前是離卦,這是按照三女、中女的順序,不出意外,第一頁就應該是長女巽卦。

    石錚再翻其它幾頁,第一頁和第四頁還是空著。這大概就意味著,見到畫像中的人之後,那畫像才會在自己面前顯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意味著,他也見過那個離卦中的桑顧影。可是仔細想想卻記不起在哪見過,最多就是見過這身裙子,很像初見時莫雪凌穿的那一件。可是天底下紅裙子可不只那一件,光憑這個不能斷定莫就跟這幅畫有關係。

    那麼桑顧影,到底是誰呢?

    若畫的真是乾坤六子,這六個人又代表了什麼呢?

    他心思煩亂,合上書想了一會兒,再低頭觀察封面的時候,發現封面上竟沒有出版社。這個遲到的發現讓他心中一動,他立刻檢查書背和封底,仍然沒有找到出版社的名字。這豈不是說,這並不是正式出版的書?

    既然如此,這書又是怎麼流入樊月的手中?難道樊星樊月跟徐沫影之間存在某種聯繫?

    這種猜想看似水到渠成,中間卻省下了大量可商榷的邏輯環節,只是他懶得再去多想。最近心裡纏繞的謎團實在夠多了,他知道有些東西他弄不清楚,也許慢慢地一切都會浮出水面,畢竟,自己也是乾坤六子卦中的一員。

    他展開書頁,慢慢將思緒埋入書中。越是這樣心煩意亂的時候,越是考驗一個人的定力。若能在任何觸動神經的人事面前都心如止水,若能在任何纏綿錯亂的邏輯之中都及時抽身,修為也就到了一定的境界。

    《心易極像》有言:動若遼原放馬,靜如細水沉沙。放馬不是脫韁之馬,它隨發隨收,即奔即止;沉沙則是萬千心緒迅速沉澱於心底,只留清水一汪,無風無浪。

    思維的脫韁不只是光陰的浪費,還往往是禍事的肇端。多思多慮則多疑,沒有什麼用處,只是無風自作浪,庸人自擾。學會駕控思緒,收發自如,才能做到心如明鏡,反照萬物。

    現在是五月中旬,六月下旬就會進入暑期,按照鍾小白的說法,六月底各高校參賽人員就要集合開赴比賽地點,只是究竟要去哪比賽現在還是個未知數。既然賽事非要選在暑期,想必規模小不了。

    以石錚目前的狀態,以隊友目前的水平,要想從諸多參賽隊伍中勝出,恐怕懸念多多。幾十年前就有徐沫影這樣的人物出現,幾十年後的今天,若果真如樊星所講已步入非禁制時代,那隱在暗處的高手不知會有多少。

    每每想到這一點石錚就有些興奮,反而不是畏懼不是擔憂。一枝獨秀又有什麼好,有高手可供仰望可供學習競爭才更有趣。唐曉薇的話是對的,真應該早一點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了一會兒書,他合上書本,抬頭向頭上的天空望去,居然已能看到一點星光,雖然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甚至眨一眨眼他們就會消失,但畢竟看到了。

    他莫名想起樊月的話,心想:那隱在天空下的星星終於要顯露出來了嗎?不禁低聲念出那兩個逐漸被他熟記的名字:「白如練,桑顧影……」

    一串滄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他聞到了一股劣質煙味。側過頭,正看到老王佝僂著身子走過來,嘴裡叼著一根香煙。他走到石錚身邊坐下來,從懷裡摸出一支煙遞給他。

    石錚擺了擺手:「我不抽煙。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他們在斗牌耍錢,我不想玩,就出來溜躂溜躂。」老王收回了他那隻老樹皮般生滿了繭子的手,很隨意地瞟了一眼石錚手上的書,笑笑:「看你像學生,還真有點學生底子,大晚上的,一個人蹲這兒來看書。」

    「白天沒時間嘛,晚上沒事,找本書瞎看唄!」

    「嗯,多看點書有好處,可是像咱們這種人,還是應該少看。」

    老王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慢悠悠地吐出一串灰色的煙圈。石錚不大喜歡聞煙味,往旁邊挪了半步,但還是被嗆著咳了幾聲,一邊咳一邊問:「王叔,為啥咱們應該少看?」

    老王輕輕地「哼」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書本都是教人眼睛朝上看的,但是咱們就像這地上的螞蟻,扁扁的就這麼趴著,一輩子活在地面上,朝上看沒有用啊。眼睛老朝上看,這腳底下還不踩空咯?」

    石錚覺得老王的比喻挺有意思,笑笑問道:「那咱怎麼就一定是螞蟻呢?」

    老王淺淺地白了他一眼:「都跑到工地上來了,你還想當大象啊?」說完他又吸了一口煙,歎道:「這人就得學著認命。」

    話題忽然轉到命運上來,石錚馬上放棄去跟螞蟻糾結,而是隨風轉舵問道:「你信命?」

    「呵呵。」老王突然乾笑了兩聲,笑聲裡有股淒涼的味道:「十幾歲的時候不信命,二十幾歲的時候也不信命,那時候可總覺得自己了不得,天空真大呀,總有一天咱能飛起來。可是到了四十幾歲五十幾歲,就慢慢信了。你問問那些上了年紀的,有錢的沒錢的,有本事的沒本事的,哪個不信命?年輕人不懂事,不信命,命就慢慢折騰你讓你信。」

    石錚想了想,老王的話的確是對的,上了點年紀的人多少都會對命運持有一種很微妙的態度,甚至對鬼神也變得恭敬。想是經歷多了,覺得冥冥中真有股力量在掌握操控著自己的人生,但他很反感這種趴在地上當螞蟻的論調,正想說些什麼,卻聽老王又幽幽地開口:

    「說螞蟻卑微吧,可還得卑微地忙活著,沒準還忙活得挺高興,因為咱不是沙子不是石頭,還沒變成一灘爛泥。」

    這幾句話真正觸到了石錚的神經。他自認學易多年,對命運的認識比別人深刻,但老王這兩句看似隨意的感慨卻叫他肅然起敬。

    好命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老百姓的生活大概都得像老王說的這樣,卑微地活著如同螞蟻,但螞蟻每天也忙活得不亦樂乎,並未因為卑微而放棄生活的樂趣。

    沒有人喜歡在地面上趴著,但是既然一定要如此,那就讓自己愛上大地。

    千百年來的人類歷史上,億萬萬隻螞蟻都是這樣活著。他們會說,做螞蟻也是一種幸運,你看那些沙子那些泥巴,多少年趴在那還變不成螞蟻呢。

    熱愛生命,並努力綻放。一剎那,石錚覺得自己又領悟了一點什麼。他用力點了點頭,想起那個賣保險的磕巴白如練,不禁又問:「王叔,那你算過命嗎?」

    「算過,一生下來就請人算過。我是木命,是根沒根的木頭,就得在水裡漂來漂去。」

    「那個賣保險的說會看相,你咋不讓他給你看看?」

    「有什麼好看?他是想賣我保險,又不是想給我看相。」

    「王叔,我覺得你真應該買份保險,萬一真像那個人說的,有點什麼事呢。」

    「能有什麼事?咱們誠心實意地供奉著青衣娘娘,娘娘會保護咱們的。」

    話說到這裡,又喚醒了石錚剛剛在心底沉睡的那個謎團。所謂青衣娘娘,到底是何許人也?看起來這些民工對她的信仰都很虔誠,虔誠到會把自己的生命安危托付給她。這種信仰,在新中國成立尤其是十年浩劫以後變得很不可思議,尤其是這位娘娘還是在三十年前新晉的保護神。

    現在是無信仰時代,退回三十年四十年,仍然是無信仰時代。

    越來越大的謎團驅使他想要弄明白青衣娘娘的來歷,於是他趕緊藉機會追問道:「王叔,青衣娘娘是誰?」

    老王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石錚搖了搖頭:「不知道。我老家很封閉的,所以我對外界的事情瞭解得很少。」

    「哦,難怪。」老王拿出第二根煙點著,放到嘴裡吸了一口,說道:「青衣娘娘的故事很多,在三十年前,很多報紙都報道過,電視上也報道過。她在深圳一個大型工地上救過幾百個民工的命,當時,正在施工中的大樓倒塌了,她在大樓倒塌之前把所有民工都引出了工地。」

    「大樓倒塌?」石錚一怔,「怎麼會倒塌?」

    「哼,偷工減料唄。」

    「哦。那她怎麼把人引出來的?」

    「據說她當時從天上飛過,邊飛邊舞。她本來就長得美,跳起舞來簡直絕了,看得人直流哈喇子。再說,人們哪見過會飛的女人?就一路追出去看,所有人都追出去了。剛出工地,那蓋了一半的樓就轟的一聲倒了。大伙回過頭一看,全都傻眼了,後怕得兩條腿都發軟。再找青衣娘娘,已經沒影了。」

    老王微微仰起臉望著夜空,臉上現出一片神往之色。

    「她真會飛?」石錚不敢相信,一臉詫異地問。

    「嗯,都說是真的,可惜我沒見過。」老王遺憾地歎了口氣,「在那之後,她預報了兩次地震,十幾次車禍,救了至少有幾十萬人。然後媒體突然對她進行封殺,不敢再報道,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再後來,南方就有人開始供奉她,說她是青衣娘娘,天上的仙女。其實她真名叫什麼,沒有人知道。」

    石錚恍然大悟,原來青衣娘娘是這種來歷。預報工地事故、預報地震、預報車禍,這些在民眾眼裡的確是神仙一樣的本事,但對石錚而言並不陌生,以他目前的實力而言,如果刻意去算,做到這些並不難,難在能想辦法把人都救出來,難在還要會飛。如果傳聞是真的,那她的確很厲害,也很偉大,但若說是仙女就未免牽強了。

    看來每個時代都是如此,人們會膜拜那些不理解的力量,並把許多美好願望寄托在那些未知的力量身上。

    信仰青衣娘娘而不去買保險,這當然是危險的。別說她未必是真神,就算是真神,信徒千千萬萬,她又怎麼有精力去保佑每一個人?

    石錚很不理解。因此在聽老王講完青衣的故事之後,他稍作沉默便又想說:「我覺得你還是要買保險。」但想想這個老王頑固的很,勸他也沒用,於是沒有說話。

    兩個人閒扯了一會兒就走回工地。進門一看,工棚旁邊燈火通明,大伙還在那三五成群的打牌,其中那個黑痣男的聲音特別響亮,吆五喝六咋咋呼呼,石錚聽著感覺特別刺耳。就在兩人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那小子忽然仰起臉來看了看石錚,嬉皮笑臉地叫囂道:「看你挺有錢的,要不要來賭幾把?」

    「我不會玩。」石錚淡淡地丟下一句,跟老王兩人掀門簾走進工棚。他懶得理他,而且,也確實不會。

    吃喝嫖賭抽,除了吃,所有生存技能一樣也不會。

    「斗地主你也不會?」老王饒有興致地問。

    「不會。」

    石錚覺得很無趣,民工們每天也就掙這幾個血汗錢,還要玩牌賭博,萬一賭沒了豈不是白忙活?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聽著黑痣男在工棚外尖著嗓子吆喝,心裡忽然一動,轉過頭問道:「老王,有撲克牌沒有?」

    老王笑了笑,從床底下摸出一副牌,走過來遞給他:「想玩了?我教你吧。」

    「嗯。你當我師傅,我贏夠錢幫你買保險怎麼樣?」石錚開玩笑似地問。

    「行,哈哈。」老王大笑起來,「你這小子氣魄不小,可是別輸光了屁股就好。那些傢伙除了幹活就是斗地主,你肯定鬥不過他們。」

    石錚咧嘴笑笑:「這哪說的準,萬一我特別有天賦,贏得他們都光著屁股跳舞。」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