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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生命時空 章三十六 乾坤六子 下 文 / 竹林探月

    章三十六乾坤六子下

    畫像中的石錚雙臂交疊胸前,是一副閉目凝神的表情,巋然不動,自有一股如山的氣勢。畫像下方印著艮卦的卦符,一陽二陰,再其下赫然寫著他的名字。

    石錚愕然半晌。對他而言,未見其人卻畫出對方長相這不難理解,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麼畫的偏偏是他?還在下面配以一個艮卦卦符,這到底是何用意?

    正文之後共有六頁,其中三頁分別繪有人物畫及離、兌、艮卦卦符,其餘三頁為空白。這很容易讓他想到了乾坤六子的說法。

    乾為父,坤為母,乾坤交媾化生六子。其中乾之初爻交於坤,生震,為長子,坤之初爻交於乾,生巽,為長女;乾之中爻交於坤,生坎,為中子,坤之中爻交於乾,生離,為中女;乾之上爻交於坤,生艮,為三子,坤之上爻交於乾,生兌,為三女。

    簡單說,八卦之中以乾坤兩卦為父母,生震、坎、艮三子和巽、離、兌三女,因此稱其為六子卦。徐沫影書後的六頁留白倒是跟六子相對應,只是不知為何只有三頁做了畫,另外三頁卻一直空著。按照石錚推理,這三頁也應有三幅人物象才對。

    可是就算這裡畫滿六幅畫像,到底又能意味著什麼呢?

    他正在這胡思亂想,忽然發現自己眼底的書頁竟然開始晃動,畫像和卦符姓名一瞬間倏然消失,載有他名字的那一頁竟也變成了白紙!

    他不禁大駭。揉了揉眼睛再想看清楚,卻依然是白紙一張。這到底是怎麼了?

    腦中念頭一閃,他趕緊把書放下站起身。就在他側過頭的一剎那,薛工頭已經掀起帳篷走了進來。他抬頭看見石錚在那若有所思地傻站著,立刻金剛怒目似地吼道:「你到底在幹什麼?還想在這幹下去就趕緊滾出來!」

    石錚也沒解釋,其實也沒啥好解釋的。他硬著頭皮跟在薛工頭後面走出去,看見那黑痣男嬉皮笑臉打眼前經過,他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怒火壓在心底裡,臉上仍然若無其事。

    他脾氣不算大,不過這次是真的被惹到了。如果不是身上揣著那本書,哪怕掉進水泥池子一百次他也不會有這樣惱火。那小子毀掉了樊月的書,也觸到了他的底線。

    由於工地的翻斗車突然壞掉,不得不繼續用人工運沙子運水泥材料。石錚一點點熟悉著手推車的使用,沒幾趟就可以推著滿滿一車沙子一路小跑,沙子卻很少從車中滑落。他很細微地把握著車子的平衡,後來甚至開始嘗試用心去自然感應操控力量。可是想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比登天。

    他儼然成了工地上那些新老工人最大的樂趣所在,看著這渾身半濕臉上粘滿水泥的傻小子不要命地幹活,他們便在一旁打趣取樂。石錚盡力不理會他們,卻難免受干擾不能寧定心思,比如有一次,有個囂張的傢伙把煙頭扔到他身上來,這種無理取鬧讓他實在費解。難道是因為自己一再忍讓所以大伙覺得自己好欺負?他立馬放下手推車站直了身子,收斂笑容盯著對方滿是褶子的老臉,像一頭準備發威的小老虎。

    如果不是薛工頭再一次出現,他可能已經衝上去了。未必動手打人,但質問幾句總是應該的。他知道,如果自己一直沒反應,他們就會一直囂張下去。他突然覺得笑容這東西也是不能濫用的,有些人根本不理解微笑代表著友好,而只是曲解成軟弱的象徵。

    「工地禁止吸煙。」石錚扔下一句忠告,轉身推起了車子。

    「禁止吸煙?……哈哈哈哈!看到沒?這就是個軟蛋。」

    扔煙頭的傢伙笑著說著,但是笑到一半,頭上的安全盔就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頭不由自主歪了一下,笑聲也戛然而止。接著,他看到一顆石子掉在腳下。摸摸頭盔,看看那個推著獨輪車漸漸走遠的小子,對方明明只是停下來往後面揮了一下手臂而已,連頭都沒有回。他大感疑惑,忽然轉過頭,喝問身邊的幾個工人:「剛才是誰他媽扔的?」

    「都是群泥腿子,別計較太多。」當石錚卸下沙子的時候,沙堆旁的一位老工人如是說:「他們也就是無聊了找找樂子。」

    泥腿子,也就是鄉巴佬的意思。

    石錚抬起頭看了看對方,發現那人正是帶給自己異樣感覺的那個工人。這一次他一眼看出對方的氣色隱隱有些不對勁兒,但由於並不懂得看相望氣的具體法門,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僅僅是不對勁兒而已。他咧嘴笑笑:「嗯,沒啥好計較的。」

    老工人停下手中的活計直起腰,被夕陽照得瞇起了眼睛:「這工地上的爺們,是有點欺生,不過熟了就好,其實都是好人。」

    不多的幾句話,但說出來很暖人。石錚摸了摸頭:「您怎麼稱呼?」

    「我姓王。」

    「哦,王叔。您幹這行很多年了吧?」

    「是啊,算起來有三十來個年頭啦,一直在京津地區。」老王說著,轉過頭伸手一指不遠處夕陽照耀下的一片樓區,「你看,那一片的樓房就是我們建的,現在都住上人了。」

    那是十幾棟白色的樓房,亮麗挺拔的樓身衝出綠樹的掩映,正沐浴著夕陽的餘暉,迎風展示著充滿現代感的壯美。

    石錚不知怎的,沒有多少詩詞儲存量的腦子裡竟然跳出兩句古詩:「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

    十指沾泥的人是買不起那樣的房子的,他們的家在農村,平房低矮,炊煙裊裊,笑語聲聲,但他們聽不到家人的笑,因為終年在外不停地飄。他們是名副其實的「泥腿子」,腿上沾滿四方的泥,最後只願如落葉般回歸家鄉的土。

    石錚在心裡歎了口氣。小學語文課本裡的東西,也得用一輩子來理解。他扶起推車轉身走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道:「王叔,您身子怎麼樣?」

    氣色不好,多數情況下都會歸結為身子問題。

    老工人鏟了一掀沙子,笑道:「挺好!風裡來雨裡去摔摔打打的,身子骨結實。」

    石錚稍稍放心了些,甩開大步飛快地奔跑起來。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一聲收工哨歡快地飛遍了整個工地。工人們歡呼著往工棚旁邊聚攏,準備開飯。

    如果不是國家特別批准的工地,晚上是不可以施工的,萬一擾民被舉報,那代價可不僅僅是罰款這麼簡單。因此收工哨不僅意味著一頓晚餐,也意味著一天的工作已經正式結束。

    工棚旁邊亮起了燈,一大鍋豬肉白菜已經煮好,散發著熱騰騰的香氣。事實上並不每頓飯都能吃到肉的,石錚很幸運,第一天來就趕上了改善伙食,儘管盛在碗裡只能看見大片的白菜和一兩個白色的肉丁。

    大伙盛了菜拿了饅頭,各自找地方坐著吃飯。石錚一眼瞧見老王坐在旁邊的一根鋼筋上面,就端著碗走過去。他很想問問對方有關青衣娘娘的傳說,此類神神鬼鬼的事情他格外留心。只是剛坐在老王旁邊還沒開口,就瞧見燈影下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可以說,他對整個工地上的人都還不熟悉,但至少他可以一眼看出,對方並不是工地上的人。他穿得很乾淨,就像初到工地時的石錚那種打扮,看起來像個學生,而且他腋下夾著一個黑色的皮包。

    他的出現立刻引發了石錚的興趣。他端著碗坐在那,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附近吃飯的工友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人的存在。黑痣男放下碗,尖著嗓子問了一聲:「幹什麼的?」

    那人低眉順眼地一笑,開口說道:「賣……賣,賣保險的!」

    原來是個磕巴。所有人都是一怔,很快,哄笑出聲。

    黑痣男肆無忌憚地笑著環顧四周:「你們聽到沒?他說自己是賣保險的!」在得到大夥兒的應和之後,他指著面前的男孩問:「你是個磕巴吧?磕巴也賣保險?」

    男孩不慍不怒,並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我,我會看、看相,知、知道誰需要買……買保險。」

    人群中再次爆出一陣哄笑,都覺得磕巴賣保險跟聾子彈鋼琴一樣是個笑話,至於看相算命這種東西,平時倒是有些人會信,但擱在一個賣保險的磕巴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憑空多出幾分滑稽。唯一拿這話當真的,大概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石錚。

    若真是會看相的人,不管相術高低,總會對人的三災六難有所察覺,確實知道哪些人該買些平安險、意外險之類。對人生命運的預知能力用於賣保險,運用得當,既能幫自己又能幫別人,只是要防備那些奸詐之徒,借此騙人謀財。

    一個磕巴,說話都說不清楚,未曾開口已經敗了三分,去哪借那些騙人的伶牙俐齒?

    他端著碗站起來,正想走上前去跟他聊幾句,卻見對方已經把眼光投向了自己。那眼神像兩面鏡子,閃著跟他的磕巴口齒和平凡長相極不相稱的光芒,但這光芒打石錚臉上一掃而過,落在他身邊正低頭吃飯的老王臉上。接著,光芒隱去,那人拖著步子夾著皮包走向石錚兩人。

    「這,這位大叔,你需要買….買人……人身保險。」

    看得出,男孩盡量把語言精簡到極致,以便將自己的弱點盡可能掩蓋住。這話是對老王說的,石錚對此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老王的氣色的確不怎麼好看。他站在那沒動,想看對方究竟要怎樣做。

    老王沒想到這個人會盯上自己,很意外地把嘴從碗口挪開,有手背在嘴上抹了一把,搖了搖頭:「我不需要這個,你還是另找別人吧。就算我想買,也買不起。」

    「你,你……你買得起,而、而且必須買。」

    老王不禁大皺眉頭。這男孩怎麼如此固執,這豈不是強買強賣了?他極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錢,我有,但那是給我兒子存著讀書用的,人身保險不是我能消費的起的東西。你還是走吧。」

    賣保險的來工地推銷並不多見,但這類跑銷售的人上門蠱惑他還是見過不少。一般人最討厭的莫過於這種,有事沒事干擾你吃飯休息,非要賣你點什麼東西,還打著關心你愛護你的旗號。遇到這種情況,老王就一個字:躲。

    因此老王端起碗就準備離開,卻沒想被石錚一把攔住。他一愣神,便聽石錚勸道:「王叔,你還是買一份吧,工地不安全。」

    「呵呵。」老王笑了笑,知道石錚是關心他,但還是拒絕了:「放心吧,我是天生福將,幹了這麼多年也沒少一根手指頭。這工地完工以後我就回家了,也快幹不動了。」

    說完,他逕自轉身走開。

    石錚正想再勸幾句,卻聽旁邊的磕巴男孩說道:「不,不用勸了,人命如……如此。」

    「什麼?」石錚有些不解地轉過頭問道。

    「沒,沒什麼。」男孩顯然已經沒有停留的意思,在石錚臉上掃過一眼,又在那群民工中間掃了一眼,便轉過身走向工地入口。

    黑痣男站起來對著男孩的背影吹了一聲口哨,學著男孩的磕巴語氣大叫:「別……別走啊,我,我,我要買保險!」

    在又一陣哄笑聲裡,那男孩似乎真的相信了他的話,真要賣給他保險一般又回過頭來,表情很認真地對著黑痣男說道:「確、確實,忘了告、告訴你,你應該買、買、買份保險,小、小心被、被打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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