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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生命時空 章三十八 帶你穿越風煙 下 文 / 竹林探月

    章三十八帶你穿越風煙下

    石錚想躲,卻已經躲閃不及。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這世界實在荒謬,別人一個念頭,一句聽起來平淡無奇的話,就能把人從天堂扔進地獄。

    小時候沒少打架,打輸了的小孩子就會坐在地上一面哭一面指著自己的鼻子罵,罵自己喝水噎死、吃飯撐死、睡覺悶死,至今他也沒被水噎到過被食物撐到過。今天有人說自己會被車撞死,那些車就偏偏爭先恐後往自己身上撞,就像執行任務一樣前赴後繼。

    上一次汽車由正面撞來,提防得很早,這一次汽車來自背後,來得猝不及防。

    車燈已經快要觸及到自己的屁股。那一剎那,一隻纖纖手臂突然出現,迅疾無比地從石錚腋下穿插而過。接著,他感到身子離地飄起,疾風從雙耳兩側颯颯掠過,瞬息之間已經飄然落地,藉著風勢向後平平掠出三米多遠。

    樊月輕輕挽著他的臂膀,只是借托起自己的風勢托動石錚,否則她的力氣哪足以將一個一百多斤重的男孩從車輪下搶出?她的散亂髮絲吹到石錚臉上脖子上,帶著清新的少女香氣。

    雙腳落地,剛剛鬆一口氣,哪知車子竟還不肯停住,帶著一股不撞死人不罷休的氣勢,碾過剛才兩人的落腳點,第二次碾向兩人。

    三米遠,連眨眼的功夫都不夠。

    風聲激盪。樊月再一次借起風勢,在汽車碰到衣裙的瞬間飄然後掠,堪堪避過那致命的碾壓。落地之後她仍然不敢稍作停留,第三次借起風勢,再一次平平掠出數米。

    起起落落,瞬息之間,樊月像一隻白蝴蝶,在天青色的馬路邊翩然起舞。石錚只聽到耳側風聲瑟瑟、女孩衣裙獵獵,只嗅到幽香陣陣,看到車頭三次前進三次後退,眼前樹影錯亂燈影恍惚。最後在馬路上穩穩落地,他聽到了樊月微弱而急促的喘息。

    車子終於停下來,在面前兩步之處。樊月的小手依然緊緊地抓著石錚的胳膊,已經有了些許顫抖。

    石錚雖然不明白她施展的易法到底是什麼原理,卻知道這東西一定耗費不少精力和體力。世界上沒有什麼好處是白給的。他側過頭,藉著路燈和車燈的光亮看到了樊月蒼白如紙的臉色,她現在依然像一朵百合花,卻在風中顫抖著幾近凋落。他心底的憐惜和痛楚一齊洶湧而上,趕緊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從車輪下救出自己,一次,兩次,三次。再加上之前與黑衣女孩一戰,一共四次。四條生命,一筆巨債。石錚的算術就是這麼簡單。儘管他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被追殺,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被人捨身相救。

    這世界已經很荒唐,何妨再荒唐多一點。他學會閉口不語,道謝的話也不說,只把女孩的好深深記在心裡,同時在心裡痛恨自己無能。

    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無力過,連日來心易進境所帶來的自豪感一掃而光。占卜,自己可以做到百不失一,但在易法面前幾乎毫無用處,既然這樣,那學來還有什麼用呢?

    這種感覺,跟老王對命運的感慨何其相似。你知道自己命運如此又怎樣,只能庸碌如螻蟻,展現自己在生活面前的無力感,在生活的車輪下被碾壓成碎片。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占卜無用。難道真的沒用?

    他忍不住向那遲遲不肯從車裡出來道歉的司機呵斥了一聲:「你怎麼開車的!」

    沒有人應聲,車子一動不動。他扶著樊月小心走近了汽車,探頭一看,才發現司機已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

    「他喝醉了。」樊月無奈地說道,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我問你,沈落英那句話在你心裡重複了幾遍?」

    沈落英,自然是那黑衣女孩的名字,看來她們彼此是認識的。

    「三遍。」石錚答道。

    「那這次真的沒事了。你趕緊叫輛車,去京華路歡喜樓。」

    樊月嬌柔的身子幾乎完全靠在石錚身上,微微閉上了眼睛,緘默不語,逐漸一點點調勻呼吸。石錚知道這個節骨眼什麼也不該問,趕緊叫下了一輛出租車,扶著女孩鑽進車裡。

    這是兩人第二次一起坐車。昨晚初遇,那時他拘謹非常,而現在,患難過後覺得女孩無比的親近。石錚甚至把她看成自己的親人那般,心裡真有說不出地憐惜和疼愛。他擁著她暖暖的身子,任由她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肩上,任由她的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手。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對女孩今晚一見面便表現出的親暱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彷彿生來就該這樣一般。女孩顯然也對自己充滿了信任和依戀,像這樣的虛弱調息狀態,一直緊緊地偎依著自己,並本能一般抓住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掌不放。

    乾坤六子,難道會是兄妹嗎?

    石錚很自然地懷疑到這一節,但很自然地否定了。不必從遺傳學上考慮容貌的相似性,單是一家生六個子女這種情況,就是不合政策法規的。何況從已見過的幾個人來看,彼此年齡都差相彷彿,也不可能是相同父母所生。

    答案究竟是什麼,只能等以後慢慢詢問。

    從郊區到市區,出租車七拐八拐繞了一個小時。樊月的呼吸慢慢在石錚的肩頭上回復平穩,臉色也由蒼白變得紅潤。她自始至終都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直到車子在京華路歡喜樓前停下,兩人款步下了車,她才開口低聲說道:「我低估了沈千延殺你的決心。沈落英詛咒你那一句,花了很大代價,能讓她三個月用不了易法。」

    石錚一怔,愕然道:「我只是打傷了他徒弟,就算是替徒弟出頭,也用不著殺我。他們又怎麼能隨便殺人?」

    「可能還有別的原因。至於殺人,他們有一千種手段躲過警方的追捕。」樊月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擔憂之色。

    石錚憤憤然地說道:「那也不能隨便殺人!」

    「警方有警方的手段,時空有時空的戒律。本來戒律很嚴格,但到了下層執行者手裡,就完全變了味兒。」樊月不無遺憾地說著,「這些沒時間理會,待會兒進去,記得千萬小心。」

    「小心?」兩人正踏上台階,聽樊月這樣一說,石錚驀地停下來:「難道,是去見沈千延?」

    「不,是去見我師父林秋妹,只是沈千延也在,還有他的徒弟。」

    石錚一聽沈千延也在這,想起一路上的狙殺,怒火立時上撞,噌噌幾步竄上了台階,大踏步奔入樓門。樊月趕緊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嗔怪道:「你別這樣上去。」

    由於下午掉進水泥池子的緣故,石錚的衣服上沾了一層灰跡。見他怒氣沖沖進門,門口兩個接待小姐正不知是怎麼回事,卻見後面馬上跟上來一出塵脫俗的女孩,便連歡迎光臨也忘了說。

    這幢大樓是個綜合性娛樂大樓,吃飯喝酒唱ktv聊天聚會都可以來這,夜間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人來人往顧客非常之多。石錚這一對奇特年輕人的出現,立刻吸引了絕大部分人的娛樂眼球。

    石錚倒是滿不在乎別人如何看自己,但知道在這種公共場合需要控制情緒,因此停下腳步,壓著火氣回過頭低聲對樊月說道:「我想問問沈千延,為什麼這麼草菅人命!」

    「師父在這裡,他奈何不了你。等你進了時空,再慢慢找他的晦氣也不遲。現在你一沒能力二沒靠山,誰幫得了你?」

    打從兩人第一次見面起,樊月都是從容不迫,現在說話的語氣卻已經很是急促,生怕石錚衝上去觸了霉頭惹了麻煩。

    石錚忽然發現自己平靜了很長時間的心在這一晚幾乎全被打亂了。他看著女孩略顯焦灼的眼神,不得不一次次努力壓制怒氣平復心緒。修身也好修心也罷,平時那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起不到什麼效果,只有這種時候才是真正的考驗。

    小不忍則亂大謀。

    站在電梯裡,石錚做了兩次深呼吸,便已經到了三樓。兩人出了電梯,樊月帶著他穿過大廳來到了一個雅間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門內立刻傳來一個中年女人平和的聲音:「進。」

    樊月便輕輕推開門,挽著石錚走了進去。

    很寬敞的一間棋室,一張方桌,一方棋盤,一壺清茶,兩張竹椅,一男一女兩人對坐而弈。這兩人都是四十歲上下年紀,男的一臉清瘦,眉直而細,鼻尖而削,下巴上留了一小撮短鬍子,頭髮有些花白,穿著黑色薄毛衣。女的穿一件綠色絨衣,面龐飽滿,皮膚白淨,一頭短髮剪裁得頗有知性氣質,年輕時也應是個勾人魂魄的美女。

    男的就是沈千延,而這個女的,也就是樊月的師父林秋妹了。沈千延旁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年紀三十歲上下,留著短短的鬍鬚,見樊月挽著石錚進來,眼光極為詫異地在兩人身上掃過,最後停在石錚頗有些髒兮兮的臉上。他的眼睛忽然像被什麼東西點燃了似的亮了起來,那亮光裡都是灼人的鄙夷之色。

    樊月沒有理會他,放下石錚的胳膊,逕自走到林秋妹面前,輕輕地說了一聲:「師父,他來了。」

    林秋妹沒有看樊月一眼,也沒有看石錚,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眼光依然牢牢維繫在棋盤之上。她十指尖尖拈起一顆白色棋子,優雅地置於棋盤中央,微微抬起眉眼看了看沈千延,笑道:「好像這次是我贏了。」

    沈千延手執一顆黑子,也緩緩將它放在已經密密麻麻的棋盤之上,詭異一笑,話音裡帶著陰厲的氣息:「那可未必,這官子嘛,還是要好好收一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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