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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拭亂塵煙 章二 九論第一:世界 文 / 竹林探月

    章二九論第一:世界

    生命宛若流星。往往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兩顆流星以奇異的方式在夜空中相遇,或相撞相融,或交錯而過。而石錚和樊月的相遇,無疑是最奇異的那一種,卻未必能在夜空裡開出璀璨的煙花。

    十數年來,有這樣一個女子,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默默地關注著你關心著你,為你哭為你笑,把你看做榜樣,甚至長成十八歲的絕色也是為了你。有一天當你知道這一切,又會如何?

    石錚下意識地做了五六次深呼吸。表面看來,他並未改變姿態,兩隻插在褲袋裡的手卻在微微顫抖。他從未如此切實地感受過自己的心跳。那顆深沉低調了十八年的心臟,在這一刻變得躁動狂熱。女孩就在十幾步外站著,兩人中間沒有任何阻礙,雪一般的白紗裙,雪一般的胳膊,長髮飄飄,裙擺飄飄。他邁開腳步,向她走過去。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嬌柔的身子。女孩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舒展雙臂摟住了他。他們感受著彼此身子的溫暖,不發出一點聲音。他用手輕輕捋著她烏黑的長髮,憐惜地把臉緊緊貼到她的臉上,一片滑膩的觸感,帶著濕冷的淚水。女孩則把頭輕輕枕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感覺到懷中溫軟的身子在微微顫抖。於是他把她摟得更緊,女孩也更密切地往他懷裡鑽,身子卻抖得更厲害。

    他忽然覺得找不到滿意的姿態去擁抱她,只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在她耳邊說:「就這樣吧。」

    女孩使勁點了點頭。他們沒再動彈,就那麼靜靜地擁抱著。

    那一刻樹也安靜,風也安靜。

    越過她圓潤的臉頰白嫩的肌膚,穿過指尖下縷縷黑色髮絲,他看到一個黑幽幽的橋洞。那是個十幾米的通道,通道對面是一排商舖,都已關燈歇業。有人影孤單從橋下走過,披著風衣,步入黑暗。

    這世界變得空前親切真實,每一個細節都值得去細細打量。就像在家鄉的小院子裡,雨過天晴之後推開窗子,看到一個被洗刷過的庭院,樹木,菜園,遠方碧綠如煙的田野,都煥然一新,鮮嫩得可愛。

    他感謝懷裡的女孩,她帶給了他久違的生命的感覺,讓他只想靜靜地擁著她,感受整個世界的新鮮生動。

    良久,兩個人才緩緩分開。樊月羞紅著臉,低頭不敢看他,只一把抓住他的手,轉身把他牽扯著帶回車上。

    石錚也有幾分羞澀。兩人的關係突然變得很奇怪,雖然沒什麼露骨的表白,卻似乎已心照不宣。正因不宣而顯純淨青澀,也正因不宣而讓兩人之間仍殘留著一張薄薄的透明隔膜。這隔膜其實只需要吹一口氣即可破裂,但誰也不肯再去吹那一口,生怕驚動了安靜而美好的心靈世界。

    他坐在舒適的座椅上,關上車門,很不自然地看著窗外。直到現在他才恍然記起,自己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

    當車子重新發動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樊月,說:「我還是保護不了你。」這話潛在的意思是,我仍然是個累贅。岩漿逐漸冷卻,他又恢復了石頭的本來面目,開始站在大地上思考。

    「我教你易法。」樊月一面開車,一面柔聲細語地說:「你很快就能學會,不過在那之前,先要從生命時空講起。」

    生命時空,易法,這都是石錚一直想瞭解卻無從瞭解的東西。他點了點頭,收攝心神認真地傾聽。

    「你還記得徐沫影嗎?」樊月問。

    「記得。」石錚摸了摸懷裡那本《心易極像》。

    「他是易學『千年禁制』的摧毀者,也是『生命時空』的創立者。在他之前千餘年,『天機不可洩露』這句話就像一個詛咒,籠罩著愁雲慘霧的易學界,研易的人經常會遭受各種各樣的天譴。可徐沫影偏認為這是人為所致,而不是什麼天命,後來他找到了唐代袁天罡設置的風水大陣,確認是他發動了『千年禁制』,於是想盡辦法摧毀了風水陣。深愛他的兩個女孩卻葬身陣中。」

    一個愛情悲劇嗎?聽到這,石錚皺了皺眉。「樊星」之前對他講過千年禁制的事情,但沒告訴他中間有這麼多曲折。理想的車輪碾過之處往往會有流血犧牲,英雄從來都不好做。

    樊月把車開上了高速路,一直奔著天津方向駛去。感受到了石錚微妙的情緒變化,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接著講道:「這的確是個悲劇,最悲劇的是,破解風水陣後他才發現,禁制的真正目的是為了防止易學被濫用,他誤會了袁天罡的用意,但已經追悔莫及。」

    石錚不禁一愣,在心底深深地歎息一聲。犧牲並不怕,怕的便是犧牲得毫無價值,何況跟自己秉承的理念竟是背道而馳?他衝口問道:「那他後來怎麼樣了?」

    「他後來結了婚,妻子姓柳,叫柳微雲,也曾是易學界的名人,生下一對龍鳳胎,卻一姓藍一姓蘇。你知道為什麼嗎?」

    樊月拋出了一個問題。父母子女,一家四口分別是四個姓,的確令人費解。石錚靈機一動,問道:「難道在風水陣中死去的兩個女孩,一個姓藍一個姓蘇?」

    樊月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嗯!徐是個很深情的人,為了紀念他去世的戀人,不顧妻子反對,給兒女取名藍念和蘇離。其實柳微雲是個蠻大度的女人,可是自己生下的一雙可愛兒女,卻帶著丈夫舊日戀人的記憶,恐怕沒有女人能夠接受得了。不過她忍了幾年,把兒女養到五歲,便飄然遠去不知所蹤。」

    一個傳奇般壯麗的人生,卻不斷固執地刻下悲傷的烙印。樊月每次想起這位前輩,心裡都是又崇敬又鄙視。他達到了極高的易學境界,卻把自己的人生搞得東一個窟窿西一塊補丁。她一直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她瞥了一眼身旁安靜的男孩,他正望著前方灰濛濛的高速路呆呆出神。

    「在想什麼?」她輕輕地問。

    「在想徐沫影,你說他為什麼要一再傷害喜歡自己的人呢?」石錚問。他的眼睛一直瞄著前方,透過窗戶看著不斷後退的灰色路面,思緒由徐沫影一下子跳到了唐曉薇身上。

    樊月喜歡自己,這毫無疑問。唐曉薇也喜歡自己,答案同樣明顯。離鄉前夜的約會他沒有去,那時只是考慮兩人文化差異太大,怕唐曉薇是一時衝動。可萬一她仍然喜歡自己,那他無論選擇哪一個,都會傷害另一方。

    由徐沫影的感情悲劇過渡到自己身上,這個思路相當自然。他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卻面臨一個很可能是悲劇根源的問題:如果有兩個以上的女孩喜歡你,你怎麼辦?

    樊月的心被他的問題觸動了一下,黯然答道:「我不知道。」

    石錚心下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便不再糾纏這個問題,繼續問道:「再後來呢?」

    「再後來他創立了『生命時空』。其實他原本想把風水大陣還原回去,重新設下『天機不可洩露』的天條,不知為什麼改了主意,創立生命時空進行易術和易法研究,同時為了防止人們利用所學為非作歹,又設定了『三戒』,想以人律代替天條。」

    「人律代替天條?是個很好的主意啊。」石錚追問道:「是哪三戒?」

    「一戒虛妄,不可借易術之名行騙人之實。」

    「這條好像是針對那些算命騙子、假大師。」石錚點了點頭:「第二戒呢?」

    「二戒宿命,不可重天命輕人意。勤者自勤,惰者自惰,巧者自巧,拙者自拙,招福者納福,招禍者納禍。」

    「這一條是防止命師們宣揚悲觀的宿命論,使人們喪失生活的勇氣。」

    「嗯。三戒貪慾,不可借易命逞私慾,利己尚可,不得損人。」

    「這條也很好,學易的人不該為了一己私慾去為非作歹。」石錚再次點頭,心裡對徐沫影很是佩服。破天條樹人律,時空三戒,每一戒都很有針對性,涵蓋了可能敗壞易學名聲的方方面面。

    樊月也輕輕頷首表示同意他的觀點,只是又說道:「三戒雖好,卻終究是人律。是人律就有被背叛、逃脫或廢棄的可能,落實下來情況就變得很複雜。沒多久時空就成了頂級易學組織,同時也以易學行業執法者自居,由公開變得神秘化。三十年前,徐沫影突然宣佈隱退,便一直都是三大執行官把持整個組織,三人相互制衡,倒是沒出什麼大亂子,只是下面的子弟卻有不少人為所欲為。」

    人律最直接的例子就是法律。石錚不懂法律,樊月有些話他聽得似懂非懂,但時空組織底層的混亂他已經親眼所見,可見這所謂「三戒」實施起來確實困難重重。

    這時候,汽車已經駛離了高速路。樊月拐了一個彎,把車停在公路旁邊。路邊是個小村鎮,不遠處兩家旅館亮著昏黃的燈光。

    「在這住一宿?」石錚問,說著準備開門下車。

    「不,」樊月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有點累,想在這歇一會兒。」

    她的確面容憔悴。鬥法精力耗費極大,又連夜奔波,果然已經支撐不住。石錚看著很是心疼,暗恨自己不會開車不會易法,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見她嘴唇有些皸裂,就想下車去給她弄點水喝,但剛一推車門,便聽樊月懇求似地說道:「你別走!」同時她一把攥住了他的左手。

    石錚一怔,便打消了下車的念頭。樊月身子斜過來,輕輕地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地說:「我只想休息一會兒。」

    石錚的心臟立刻又迅速而有力地跳動起來,他伸出手臂摟住她,身子不動也不敢動,生怕她從自己肩膀上滑了下去,柔聲說:「我不走。」

    車內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兩個年輕人的呼吸聲,保持著平穩的節奏。也不知過了多久,車窗外面開始飄起了白白的薄霧。石錚看著那些霧氣一點點變濃,一縷縷在車窗上漂浮遊蕩,心裡想著這些天以來發生的事情。就在他以為懷中人已經熟睡的時候,樊月的聲音又忽然在耳邊響起,卻比輕柔的呼吸聲大不了多少:

    「三戒九論,是進入時空後必備的常識。九論,就是易法的基礎理論,它是徐沫影柳微雲一起創立的。第一論的主題是,世界。它包含兩個層次的論點,一世三界和一命三體,我們也叫它『三界論』或『三體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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