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日記4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一百一十七章日記4
恐懼能激發出人的潛力,這話一點也沒有錯。我懷抱著水月不斷的向上爬,待感到體力不支想歇息時,才發現我此時所在的高度,已經遠遠的超越昨天的高度了。慘叫聲早已住止了,那些令人恐懼到噁心的絲絲聲,也已經聽不清晰。但我不敢停,仍是一路緩緩向上攀去,因為我怕只要一歇,便會再也提不起力氣而墜下去。我自己死了到也沒有什麼,但我想要讓水月活下去。
四肢早已經麻木,我只是機械的往上攀著,不知這樣爬了多久,終於手臂勾住了一塊堅實的東西,像是石階一般,我拚盡全力將水月推上去,再翻身爬上去之後,便終於昏了過去。
待我醒來的時候,水月眼睛紅紅得正在給我餵水。我坐起身來,看到原來我們處身在一處很大的石台。
這石台上不光有我們,還有另外九個人。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也都是從下面拼了性命逃上來的。同來的五十多個同伴,有四十多個在一瞬間便被那些蛇給撕吃了。
一個叫做尹三的人面前,棄著一條齊膝被砍斷的腿,他正眼直直的捂著自己的斷掉的一條腿發呆。看樣子他是被毒蛇咬中了,為了保命不得已把自己的腿給剁了下來。
其他八個人沒有任何人向他看去一眼,且個個都是面如死灰一般,目光呆滯,一句話也不說。
我相信,此時我的臉色也一樣難看。
真得如同那村長所說的,這獅山是那地獄的入口麼?
老天,真不知道明天我們怎麼度過?
.........
某年某月某日
第十七天。
山洞的底部仍然被上萬隻蛇盤踞著,而我們的裝備、食物、水,全都在那裡。我們這些劫後餘生的十一個人,終於要面對最大的威脅了——食物。
昨天晚上,我把隨身攜帶著的最後一塊壓縮餅乾,嚼碎餵給高燒昏迷的水月吃下,再也沒有任何食物了。
其他的人和我一樣,這兩天來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不光如此。
我和水月的處境非常的不妙。那九個人各自坐在石台的角落裡,一句話也不說。起初看起來像是在發呆的樣子,但不久他們的眼光便不約而同的向我和水月望了過來。我看得分明,那些眼神裡全都是惡毒的怨恨。
我知道,他們此刻是在恨我們家不該用錢來僱傭他們走著一遭。
雖然他們當初得到的錢,是讓他們足以歡欣雀躍很長一段時間的一個數目。也正是如此,他們一路走來,都是把我和水月當成公子、小姐般的供著。但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境裡,這些錢非但無法在堆疊起他們對我倆的尊崇,反而正是點起他們怨恨的引線。
兩天的疲勞和飢餓雖也讓我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我卻不能去衝撞他們,甚至連望也不能像他們對望一眼。
因為稍有不慎,便將會給我和水月帶來災難。
水月的情況很糟,不光是額頭,渾身都很發燙。我知道,這樣繼續燒下去,很快就得虛脫,那樣就危險的很了。
水月隨身攜帶的藥瓶裡,只剩下最後兩粒阿司匹林了。昏倒的她根本無法張開嘴,而且也沒有水供她服下藥去。我只好把藥片放在嘴裡面含著,用唾液釋化之後,再用嘴餵水月服下去。
碰觸到水月的嘴唇,感到鹹鹹腥腥的味道,才知道她的嘴唇早已經乾裂的出血,而我竟然沒有察覺到。昏迷中的水月嘴唇上下微微盍動著,像是在說什麼,我注視了好久,發覺她是在反覆喊著兩個字:大哥、大哥.........
我哭了,這些年來,這是第一次。眼淚大滴大滴的滴到水月的臉上,看起來像是昏迷中的她也在哭泣一樣。
........
某年某月某日
第二十天。
不光是飢餓,水月的情形越來越壞起來,連前兩天微弱的氣息都變得時有時無,渾身冰冷僵硬,脈搏也越來越若有若無。我都快要瘋了,生怕她就這麼一睡不醒,但又沒有任何事物以給她。
萬般無奈之下,我想到我沙漠裡遇到大沙暴時,便喝駱駝血保命,於是便一狠心割斷自己腕上的血管,撬開她的嘴,給她灌進去。
儘管是這樣,水月的眼睛卻仍沒有再睜開過。
我也已經支撐不住了,剛初割腕血過後,還要用布帶將血管緊緊紮起來以止血。但後來無論刀口割得有多深,血都是只流出一點兒就自己止住了,我不得不往從身體的其他地方割下去。
這柄輕巧的刀子拎在手裡,越來越沉重起來,甚至我用力持起它的時候,手都會不停得發抖。我想,我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
突然一個念頭闖進我的腦中:究竟我和水月兩個,誰會先走一步呢?
.........
某年某月某日
第二十二天。
那些蛇漸漸停止了騷動,僵住不動了。這些冷血動物堆積在一起,不但無法相互取暖,反而會更冷。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它們再次進入了冬眠吧。
因為為了防濕蟲,我們一貫都把食物和設備堆到很高的地方。蛇堆未能淹沒到高處,我們的食物像孤島一樣,從上萬條僵冷的蛇海中顯露了出來。
雖然五十多個人的時候,那些食物和水只夠我們撐上一個星期,但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這些事物的數量已經足足夠使我們撐上一個多月去。
那些看起來垂手可得的食物,對我來說,的確是個很大的誘惑。只要有了充足的食物我、水月,甚至我們都有能夠活出生天的可能。
但是我不敢再想下去。因為我知道,縱使沒有驚醒那些蛇,但也絕沒有體力能夠安然趴下這幾十丈高的山崖去。
他們九個人幾乎一動也不動。
我知道他們的想法和我差不多。他們都是經驗充足的冒險者,都知道很多時候多活一分鐘,便可能多了一分生機。如何能在絕境中如何存活得更久一些,便是我們這種人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但我總覺得他們的眼神奇怪的很,似乎像是在等待些什麼。
也許是飢餓的原因,我的腦袋也遲鈍了許多,想了好久也沒有明白,在這種絕境中還有什麼值得等待。
尹三那條遭了蛇咬而自己剁下的腿,本已腐爛發黑髮臭了。
前些日子我還奇怪他為何不扔了它,但今天我無意中發現,那條腐爛的斷腿上的爛肉已經全然不見,只剩下零散的幾根骨頭了。
看著尹三用力的咀嚼著自己腿骨上的筋腱,然後小口慢慢的嚥下去,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吞下大口的口水。
我也是。
這才讓我明白,他們在等待什麼。
一旦要有人支撐不住倒下了,便會立時成為所有人的食物。
我努力支撐著寫日記,是為了使自己不再睡著。我也不敢再睡著了。我知道,我不在的話,昏迷著的水月,便是他們作為食物的第一目標。
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我還能撐多久?.........
某年某月某日
第二十四天。
尹三死了。
當他正再次捧著自己那白禿禿的腳趾骨吮吸的時候,他身邊的一個本是看起來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的年輕人突然嘶嚎著撲了上去,握住那腿骨,刺槍一般猛地向前一搗。被尹三含在嘴裡尖尖的腳趾骨,立刻像槍尖一般的刺穿了尹三的喉嚨。
我對這個面色白淨的年輕人不太熟識,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性格相當內向,一路上行來他們的同伴都喜歡拿他來開玩笑。
白色的破碎喉管,從尹三喉結處突了出來,但他竟然還沒立時便死,卻仍是一邊嘶嘶的尖叫著,一邊在地上翻滾著兩手在臉上亂抓,看是想把尖趾骨從自己那破碎的喉裡掏出來。
那人著一搗似是也盡了全力,倒在地上好一陣才費力的爬起身來。他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而是舉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對準那在地上不斷翻滾掙扎的尹三的頭顱,一下、兩下、三下.......
砸了七八下之後,石頭從他手中滾落在地,看起來他再也沒有力氣去舉起石頭了。
尹三的腦漿和著血,已經濺得那年輕人一張白淨的臉上都是粉紅色。那年輕人兩手抱住尹三的腦袋,便吧唧咕嚕的瘋狂喝噬起腦漿來。
尹三的身體還在不停抽搐著,甚至從他破碎的氣管裡,還能發出些嘶嘶的的聲音來。兩個人緊緊地黏在一起,混雜著各種聲音,看起來就像是正在交配中的兩隻動物一般。
他在殺死尹三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阻止,甚至沒有人發出聲音。我們都眼睜睜的看著。
他也沒有任何顧忌,只是爬在尹三身上一味得瘋狂大嚼。待他從尹三身上翻滾下去的時候,尹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的。他的半張臉、兩隻眼睛、胸前、肩頭......血糊糊的一片,看起來已經進了那年輕人的肚子了。
填飽了肚子的他仍沒有去理任何人,而是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掩面撲到一個角落裡,蜷縮成一團。發出嗚嗚不已的聲音,像是在哀號,像是在嘔吐,又像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