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雪止2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一百四十七章雪止2
游奇仰天躺在雪中,一動也不動,三九天的冰雪本是徹心刺骨的寒,但他卻感到分外的受用,浸在這寒意中,肌體撕裂般的痛,和四肢百骸間的灼燒一般的感覺漸漸的減輕了,涼意浸入腑間,煩悶欲嘔的感覺緩和了許多,頭腦也在這清涼之中漸漸的清朗起來。
雪勢不如適才般的大了,但仍散的零零落落欲止還休,似是到了盡頭,游奇望著除了黑暗便是虛無的天空,想起自己還是兒提之時的那個風雪之夜,只因自己賭上一口氣,硬是在大雪中捱了大半夜,後來還差點命喪狼口,但也因此結識了蕭然。
一想到蕭然那張抹不去微笑的臉,游奇胸口便一熱,嘴角也不覺掀起一絲笑意。他相信,此時這世上若是還有一個絕對相信他的人,那便是蕭然了。但游奇也知道,這一生恐怕也再沒有與蕭然見面的機會了。
游奇搖頭苦歎一聲,伸展酸痛的筋骨剛要坐起身來,忽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道:「兄….兄台…….你….你還好麼?……」
循聲望去,只見那男子斜臥在雪堆中,想要掙扎著移動身子,怎奈四肢全廢,發眉間儘是殘雪,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儘是焦慮,雖氣息微弱但卻不住竭聲道:「兄….台…你….你還好麼?…」
游奇連忙一邊應著,一邊上前將他輕扶到牆邊坐好。那男子見他沒事,面上一喜,但更歉然道:「為了….在下這麼一個將死之人,卻勞的兄台身受重傷,在下真是……歉疚的很….」
游奇見他嘴唇發抖,聲音嘶啞,便知他已喊了自己多久,便知此言到也是一片坦誠。游奇搖頭道:「這些小傷不算什麼,只是這些人竟全然不把他人性命當成一回事,著實可惡的很了。」
那男子搖頭說道:「在下…在下聽到兄台心跳波動無力紊亂,且脈搏虛浮,若在下猜得不錯的話,兄台….兄台此時一定感到疲倦的很?」
游奇勉強一笑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感到有些疲累,想來歇息些時候就沒事了。」
那男子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沒有說,緩了一緩只道:「我胸口前的口袋中,有個物事,請兄台幫我拿出來。」
游奇依言從他袋中掏出一個甚是精緻的小匣子,約摸只有拇指大小,打開來看,卻見匣內端放著兩顆一模一樣的赤紅丸藥,通體剔透瑩潤,甚是可愛,且有絲絲微微清香散出,讓人忍不住便一口吞下去。
那男子說道:「你面有兩顆紅色丸藥,是麼?左邊的一顆千萬別動,請兄台將右邊的一顆吃下。」
游奇道:「這是什麼?」
那男子道:「這是用來補充生命元素的密藥,也是我們救命的靈藥,尋常我們受傷再重只要一顆密藥入腹,性命便七八成沒有大礙了。」
游奇聞言仔細看去,發現果然與木餘生南伊曾餵過自己的那種丸藥一模一樣,他體驗過著丸藥的功效,喜道:「剛好兩顆,你我一人一顆剛剛好。」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的確是兩顆沒錯,不過一顆是救命的,另一顆確實要命的。左邊那顆雖然樣子與右邊的半點不差,但卻是顆劇毒的丸藥,只要舔上一舔,便是鐵鑄的內臟也立時被蝕爛。」
游奇嚇了一大跳:「這麼毒的東西,怎麼與那密藥這般相似?且還放在一起?你也不怕吃錯了麼?」
那男子道:「這密藥是我們獨有的,也極難製成,我們每人也只有一顆而已。這密藥本是為救自己性命的,但若我們來不及吞下便喪了性命,這密藥被敵人得去不就便救了敵人的性命了麼?於是我們便製出這種一模一樣的劇毒丸藥,在同一個匣子內,各放上一枚,只有我們自己每個人心裡清楚,那個是真那個是假,這樣即使我們被殺,密藥被敵人奪了去,也有一半的機會致他死地。最不至,我們若遇上全然無力抗拒的時候,也能一口吞下,死的利落些。」
他歎了一口氣道,「那些人的手段你也看到了,若活著落到他們手上的下場,只怕比我此時還要慘上多倍。眼見這些人攻來,我們很多的人自知不敵,當即便服下此藥。我和另一部分的人,便是為了給他們爭取到服藥的時間,拚死引開他們,才被…嘿嘿……」
游奇知道想不到這看似剔透的丸藥,竟有這種名堂,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那男子緩了一緩,接著道:「兄台請先服下右邊的那一顆,然後將左邊的那一顆放在我的口中,如此在下也免受這零落痛苦了。」
游奇皺眉道:「我的傷到沒有什麼,大概是用力過度了。這顆救命的密藥還是我先住你服下去吧。」他望著那人臉上的血窟,「即便傷勢……傷勢無法復原,但想來性命是能保得住的。」
那男子苦然一笑:「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在下已然生無所依,便是保得住性命、四肢健全又當如何?」
這句話觸到游奇心中感觸之處,使他一震,也跟著喃喃道:「是啊,已然生無所依……又當如何?」
那男子察到游奇神情恍惚,自知失言,立時說道:「兄台錯慮了,須知人降生在這個世上,便是注定要去做些定要做的事,一時失意的遭遇,任何人也是在所難免的。受了別人冤枉又如何?能夠問心無愧的活著,比之含冤去死的人,勇氣足以勝過百倍了,又何必去畏懼他人那自以為是的枉斷?」
他氣息雖弱,卻也字字打在游奇胸坎上。一時間游奇胸中血氣沸騰,大聲道:「你說得沒錯,人生在世只要自當問心無愧便就是了,即便世上的人都錯眼看我,那又如何?嘿,我可不是為了忌顧別人而生的!」
那男子微笑道:「這就對了,能夠循著自己的意願活下去,比什麼都更重要。兄台快把那丸藥服下,然後離開這裡吧。」
游奇見他一再堅持讓自己服下,也不推辭了,道:「好,我服下便是。只是這一顆劇毒藥丸……」
那男子淒然一笑:「還…還要勞駕……兄台放入我的口中…….」
游奇歎了一口氣:「你可想好了?」
那男子微微點了點頭。
游奇又道:「是左邊的一顆吧?」
那男子又點了點頭。
游奇道:「好。」然後手指輕輕一彈,便把那丸藥擲入那男子的口中。丸藥一入口,那男子立時察覺到不對,便欲吐出,但豈料這藥丸一碰到他的舌頭,立時化成了齏粉,馬上便融化了,順著唾液流入腹中。只是一呼一吸之間,他原本冰冷的身子中,一道道暖流經過,幾近衰竭的心跳也有了些力道。
那男子道:「你…….你……」他臉上的表情著實複雜,既有吃驚、諤異,又有憤怒。游奇微笑不語。
原來他非但將那救命的藥丸彈入這男子口中,且在這一彈之間,已在那顆小小的藥丸上注入了些許的殛力,致使這藥丸內部早已震得粉碎,但外面薄薄的一層完好如初,一經微力碰觸立時變成粉狀。這男子哪裡知道這些?已經入口在想突出確是不能了。
游奇見這男子呼吸已然不似原來的若有若無,便知藥力起了作用,笑道:「你這條性命可算是保得住了。尋個僻靜的所在養好傷勢。嘿嘿,一時的失意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從頭再來過。」他知道這男子一心尋死,這是那男子是才勸他的所言,游奇此時原封奉還,欲使其打消輕生念頭。
那男子當然明白,當下淒然一笑,呆了半晌道:「多謝了。」
游奇笑道:「那是你自己的丸藥,我只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那男子又呆了半晌似是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卻緩緩道:「兄台進入這暗生世界,怕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吧?但面對比自己級數高的敵人,以一敵二竟也能斃敵於頃刻,這幅身手好得著實令人吃驚。」
游奇歎道:「我可是本不願殺他們的,但……但是…….」他頓了一頓,長長歎了一口氣。
那男子道:「若你不殺他們,只怕你此時也和我一般無二了。」
游奇望著他遍體深可見骨的傷痕,不由心中又是一寒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何仇恨?要如此的相互殘殺?」
那男子道:「你聽說過我們天禁的事麼?」
游奇點頭道:「我聽過一些,據說原本天禁和弒神,都是屬於一個叫部族的所在,但一百年前有個人因意見相左,糾起一場戰爭,敗後叛逃出部族,從此便在這世上創了天禁…」
那男子正色道:「且住,兄台曾一再救得再下性命,恩同再造,但『弒神』這大為不敬的兩個字,請萬萬不可再提起。」
游奇也不坳他,道:「嗯,他便是你們的『神』。而後天禁將部族逼的無處可退,從而弒...他們也就是因此而生了,」
「外面的傳說是這樣子的麼?」那男子無力的要了搖頭,仍正色的道:「大致的過程便是如此。但當年神出部族的時候,不是逃出,也不是叛出,而是有重要之事要做,不得不於部族斷絕。這一點可不要混淆了。」
游奇知道他對那個人無比崇敬,也不說什麼,只說了聲「噢」便不搭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