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章 利慾熏心 文 / 吳老狼
第十章利慾熏心
李璮在這一段時間裡心情極好極舒爽,原因無他,首先就是他的整軍備戰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幾乎已經接近完成,靠著賈老賊的慷慨援助,李璮軍不僅在山東大災之年仍然不用為軍糧緊缺心,還有鹽巴茶葉等北方緊缺的南方特產可以貿易交換鐵器,打造武器武裝部隊,基本上除了戰馬之外,李璮想要什麼,賈老賊就給他弄什麼——雖然名譽上需要花錢購買,不過也只是象徵性的超低價格了。不過相對起來,最讓李璮開心的還是他與蒙古十世侯互相聯絡間得到那些驚人的好消息。
拋開李璮的歡喜原因暫時不說,咱們先說說什麼是蒙古十世侯,十世侯中的那個『十』字只是虛詞,並無特殊意義,世侯才是真正的封銜。他們是在蒙古南下侵略過程中降於蒙古的各族地主和軍閥,蒙古政權訪金製度授予他們行省、領省、督元帥、副元帥以至州伊縣令的官銜,有些甚至保留了一定的武裝,集軍事、行政、財政、監察,等大權於一身,稱霸一方。並以蒙古的舊制世襲,實行的是世侯權力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世襲制度。於是,這些世侯們就成為了繼東周和西晉以來,中原地區最具有實權的諸侯王——說白了,全是漢奸。代表人物有張柔、張榮、劉黑馬、嚴實、鄭鼎和史天澤等人,李璮的父親李全也在其列。
言歸正傳,李璮在準備舉事之前為了增加勝算和壯大聲勢,除了積極與賈老賊取得聯繫外,還有就是以書信聯絡各地世侯,煽動他們起兵反對忽必烈,歸降大宋享受榮華富貴——關鍵是大宋這個主子明顯比忽必烈好說話些,也軟弱一些,歸降大宋自後這些土皇帝才能活得更滋潤,權力也能傳承得更久一些。而李璮的煽動不能說沒有作用,至少太原路的世侯李毅、戴麴薛就與李璮一拍即合,還有張榮的不孝子邳州萬戶張邦直(從漢人的角度來看,張邦直的不孝忤逆也許是可以原諒的),也答應與李璮一同舉事,共同反叛忽必烈歸降大宋。
很可惜,除了上面那三位腦後生有反骨的世侯外,其他的世侯不是一口拒絕就是態度曖昧,有些鐵桿漢奸甚至還在書信中對李璮破口大罵,痛斥李璮的不忠不孝之舉。但是到了景定三年開春之後,蒙古的漢人世侯們卻忽然改變了口氣,開始與李璮眉來眼去,或明或暗的許諾只要李璮舉事,他們就起兵響應,與李璮一起反蒙歸宋。老牌漢奸張柔的九兒子涿州萬戶張弘范乾脆主動派人來與李璮聯絡,說他不想跟著沒前途的忽必烈干了,只要李璮起事,張弘范馬上起兵奇襲大都,把忽必烈全家老小一鍋端。除此之外,張弘范還打聽到忽必烈準備從濟南抽調兵力北上開平,建議李璮起兵攻打濟南,以斷忽必烈南方援軍。
形勢一片大好,識時務的世侯們又紛紛答應參與叛變,李璮的頭腦開始發昏了,一邊把重兵集中到大本營益都西面,準備攻打山東最為富裕繁華的濟南;一邊遣使到臨安向賈老賊求援,希望賈老賊能在他舉事後迅速派兵北上,填補他的主力北上後留下的空當——關鍵是希望大宋軍隊保護李璮軍隊的補給路線。不曾想李璮剛把他的打算讓心腹討論,他的岳父王文統就大驚失色的反對,「大都督,此舉萬不可行,賈少傅絕對不會答應。」
「賈少傅一心想要驅逐韃子,光復漢家江山,我主動為他充當開路先鋒,他為什麼不會答應?」李璮不明白了,他主動跳出來給賈老賊當炮灰做先鋒,仗他打人他死,賈老賊只要出點糧草軍需,這麼好的事上那找去?
「大都督,你為國建功的心情老夫理解,老夫也萬分敬佩,但現在不是時候。」王文統耐心解釋道:「現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已經停戰,正是可以全力對付我們的時候。而大宋皇帝病重,隨時可能龍駕歸天,新皇繼位朝局必然動盪,賈少傅絕對不可能在這時候大舉用兵,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臨安,給予我們全力援助。」
「沒要他親自來援助,只要他讓李庭芝保護我們的糧道就足夠了。鄂州一戰,忽必烈精銳盡失,現在又有這麼多世侯支持我們,我們穩勝券。」李璮自信滿滿,並在心裡竊喜——賈老賊那頭餓狼不能來最好,搶下的地盤可就歸他李璮一個人所有了,再加上其他蒙古世侯的支持,自己肯定能在忽必烈敗亡後的蛋糕上切下最大一塊,這年頭有人有刀才是硬道理,說不定自己將來還能與賈老賊一南一北平起平座,甚至分庭抗禮。
「大都督,你再考慮一下。」王文統有些急了,「忽必烈是精銳盡失,但他佔據中原本錢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付我們還是綽綽有餘。至於其他中原世侯,說白了就是一群牆頭草,我們如果進展順利,也許他們真會遵守信用與我們並肩作戰。可要是我們稍有挫折,他們翻起臉來只會比翻書還快,與忽必烈聯手吃掉我們。到時候就算有賈少傅和李庭芝的增援,怕也是遠水難解近渴。」
……
好說歹說,王文統總算把女婿的興頭暫時按捺下去,但李璮並不肯死心,仍然是堅持把給賈老賊的信送到臨安,打算徵求一下賈老賊的意見,看賈老賊是什麼意見,能給自己提供多大的援助。舟車交替,十數日後,李璮那封聲情並動的書信終於送到了賈老賊面前,賈老賊覽信大驚,一拍桌子大叫道:「好你個李璮,簡直就是利慾熏心!張弘范是什麼人?鐵桿漢奸裡面的鐵桿漢奸!他的話能相信嗎?」
「此乃忽必烈上屋抽梯之計!蒙古在中原經營多年,中原地主豪族早與蒙古結成利益共同體,即便有李璮這樣心懷故國的漢室子孫也是少數,不可能有這麼多世侯參與李璮的叛變!」子聰的弟弟劉秉恕一眼看出其中關節,立即向賈老賊建議道:「少傅,如果小生所料不錯的話,這些蒙古世侯定是在忽必烈指使下故意煽動李璮謀反,讓忽必烈師出有名,又可以乘著與阿里不哥停戰這個空隙剪除李璮。小生認為,少傅應該立即派人阻止李璮的愚蠢行為,現在還不是他動手的時候。」
「這事不好辦啊。」賈老賊臉沉如水,為難答道:「李璮並非本官的直系下屬,甚至不是大宋官員,本官的話對他來說只能起到建議作用,根本不能令行禁止。要是李璮一意孤行,本官還是拿他無可奈何。」
「少傅,依學生看來,應該讓李庭芝做好援助李璮的準備。」廖瑩中不服氣劉秉恕這個子聰弟弟剛來臨安就得賈老賊重用,搶著獻計道:「李璮是大宋在中原一把尖刀,更是一個榜樣,決不容許有失。既然無法約束李璮,那我們應該做好李璮失敗後退守沭陽、臨沂的準備,讓李庭芝隨時可以北上增援李璮,幫助李璮固守二城不至敗亡。」
「不可!」劉秉恕斬釘截鐵的反對,「在這個時候,絕不能為李璮提供任何援助,否則李璮認為後顧無憂,就更容易鋌而走險!學生認為,在這個時候,應該用切斷對李璮的援助為威脅,強迫李璮停止冒險行動。」
「秉恕先生,少傅花費了無數心血與人力物力才建立與李璮的鐵桿聯盟,使李璮完全信任大宋。你現在貿然切斷對李璮的一切援助,豈不是前功盡棄?」廖瑩中陰陰的問道。劉秉恕寸步不讓,還擊道:「不錯,少傅為了讓李璮決心歸宋,是花費了不少力氣。但一味懷柔,只會讓李璮益發張狂,偶爾用一些強力手段,才更能夠讓李璮附首聽耳,不至無法約束。更何況這次阻止李璮冒險,也是為了他好。」
「怕就怕李璮不領會少傅的好意。」廖瑩中冷笑。劉秉恕再度反擊,「就算李璮誤會,他身邊也有明白人,至少王文統肯定能明白少傅的苦心。」
「別吵了。」賈老賊喝住廖瑩中和劉秉恕的針鋒相對,沉吟道:「你們的話都有道理,但廖瑩中說得對——李璮是大宋子民的榜樣,關係到中原人心,決不能讓他就此敗亡。本官打算寫一封親筆信,由你們其中一人親自送去給李璮,勸說他不要頭腦發熱,上當受騙。另外讓李庭芝做好準備,預防李璮吃錯了藥發瘋犯錯——山東東路多是平原,讓曹世雄帶一批騎兵也到淮南去,隨時做好接應李璮的準備。」
「不……。」劉秉恕本來還想反對,擔心李璮知道大宋騎兵北上後會錯了意,但是看到賈老賊那堅決的態度,剛剛從敵占區南下歸附賈老賊的劉秉恕還是選擇了沉默。廖瑩中則得意洋洋,向賈老賊拱手道:「少傅,小生願意北上益都,勸說李璮不要冒險行事。」
「甚好。」賈老賊點點頭,認為廖瑩中是跟隨自己最久的心腹,他的話在李璮面前應該更有份量一些。當下賈老賊立即給李璮寫了一封親筆信,苦口婆心的勸說李璮不要頭腦發熱,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又承諾只要李璮誠心歸依大宋,將來賈老賊至少給李璮弄一個異姓王爺玩玩;並再三提醒李璮不可相信張弘范這只白眼狼,以免誤中詭計。信寫好後,賈老賊讓廖瑩中帶著書信立即出發,又借口騎兵演練,讓曹世雄親自率領八千騎兵北上揚州,做好隨時渡河北上的準備。
……
賈老賊在臨安風急火燎的做出反應,派人北上勸說李璮,李璮卻在益都比賈老賊更加焦急——因為李璮收到消息,益都西面的濟南府蒙古駐軍已經奉調北上,被張榮帶著趕往開平去了。山東最為繁華富裕的濟南府,已經只剩下不到五千的兵力鎮守,並且還分散在常清、章丘和禹城等地,濟南已經基本上是一座空城——如果不是王文統死死攔著,李璮早拉軍隊過去動手開搶了。不過饒是如此,李璮還是心癢難熬,富裕繁華的濟南府就像一塊香噴噴的魚餌一樣,牢牢的拴住了李璮的鼻子和舌頭。
更讓李璮心癢難熬的還在後面,涿州萬戶張弘范一再來信催促,說是張榮的軍隊已經從他的治地經過北上,張弘范也做好起兵偷襲大都的準備,希望李璮不要錯過機會奪取濟南,切斷忽必烈的南面援軍。在信的最後,張弘范還動情的勸說道:「君與愚弟皆是漢人子孫,豈可屈身服侍韃子,助紂為虐屠戮同胞?望君早做決斷,高舉義旗光復漢家河山,建萬世不滅之功業,愚弟自當跟隨兄長,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君若取下濟南,愚弟即便偷襲大都不成,也有後路可退,率父老鄉鄰與兄共歸大宋。愚弟弘范泣上。」
「張弘范,好兄弟啊!」看完張弘范的來信,李璮仰天長歎,眼中淚花閃爍,感歎道:「想不到你張弘范平時不聲不響,內心卻與我李璮一樣,記得我們都是華夏男兒!炎黃子孫!」
「大都督,你真相信張弘范?」王文統苦笑問道:「難道大都督忘了?張弘范的父親張柔就是死在賈少傅手裡,他與賈少傅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的父親也是死在趙葵手裡,難道我也和大宋有不共戴天之仇嗎?」李璮一句話噎得王文統直翻白眼,找不出一句話來回答。李璮又放下信問道:「岳父,你認為小婿如果此刻去攻濟南,能有幾分勝算?」
王文統沒有立即回答,盤算了許久才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的說道:「大都督如果此刻去取濟南,只要用兵得法,勝算應該很大——但是,濟南西面的博州和大名府敵情不明,南面泰安的嚴忠濟也是個反覆無常的卑鄙小人,不太靠得住。所以老夫擔心,把濟南吃下去容易,拉不出來就麻煩了。」
「岳父老謀深算,小婿素來佩服——但這一次,岳父你失算了。」李璮從暗屜中取出一疊書信,搖晃著得意洋洋的說道:「岳父請看,這裡面有泰安府萬戶嚴忠濟和大名府的萬戶梁仲寫給小婿的書信,他們在信中已經暗示只要小婿舉事,他們馬上起兵響應,梁仲的控制地正好卡在郭侃的糧道上,郭侃即便提兵來犯,梁仲也可以輕鬆切斷他的糧道,讓他不戰自亂。」
王文統默默無語——李璮現在已經是利慾熏心,王文統就算再怎麼說李璮也聽不進去了。不過王文統還有一個辦法,又勸道:「大都督,也許情況真的很樂觀,但益都民寡田薄,軍糧最容易出現亂子。在賈少傅給出準確答覆之前,我們還是耐心等待的好——算路程,賈少傅的消息最多再有十二天就可以送到益都了。」
「這十二天可真難熬啊。」李璮長歎一聲,眼睛又盯到了地圖上的濟南府,口水不知不覺流出嘴角……
事情很是出乎王文統的預料,七天之後,大都忽然又有使臣到來,並且帶來忽必烈的所謂聖旨,加封王文統為中書省平章政事的從一品高官,加封李璮的兒子李彥簡為正三品的治書侍御史,即日赴大都上任。李璮一聽急了,知道忽必烈這又是向他要人質,自己如果不同意就等於是謀反,忽必烈只怕會立即動手。恰在這時,李璮在臨安的情報網用信鴿輾轉送來了一個消息……
「賈少傅向淮東增兵了?還是曹世雄親自率領的騎兵?!」李璮大喜過望,激動得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這回王文統也有些糊塗,喃喃道:「賈少傅在這個時候向淮東增兵是什麼意思?難道賈少傅真覺得現在是動手的最好機會?」
「不光是臨安那邊有動作,兩淮也動起來了。」李璮的伯父李祿激動的說道:「李庭芝的軍隊在向漣水集結,杜庶的軍隊也有動作,主力在濠州附近頻頻活動(杜庶:我是在練兵好不好?濠州河灣有一個回水處,是天然的水軍練兵場懂不懂?),而且賈少傅的心腹廖瑩中也已經在趕往沭陽的途中,看來這一次賈少傅要來真的了。」
「動手!」李璮大喝一聲,「傳檄中原各路,我李璮正式起兵反蒙歸宋!讓中原漢人諸侯起兵響應,驅逐韃虜,光復漢家江山!」
「大都督,韃子派來的使者怎麼辦?」李祿激動的問道。李璮大手一揮,大喝道:「抓起來祭旗,全軍即日開拔,攻佔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