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戰熊呼 八十九、走單騎! 文 / 九氣
敵軍出現得極是突兀,全無絲毫徵兆。
前方那依河而居的鳴蛇部落,散落著數千木屋,羆估摸著其中不過三、五萬數的鳴蛇,是個不大不小的部落。並且這部落似乎並未得到有敵軍掃蕩的消息,日暮西山之時,尚且忙於烹煮肉食,雜亂繁忙的聲響,唯有不足四百條鳴蛇在門前守衛,倒是個平靜安詳的鳴蛇部落。
這等警戒不嚴的小部落,既然沿途遇見,羆自然不願放過。他謹慎打量了半響,終是揮舞長矛,鋒銳矛尖直指部落所在,策韁馳騁之時,已然放聲暴吼:「衝!」
一聲令下,兩萬黑熊齊吼回應,吼聲、蹄踏聲隆隆震響,氣勢如若洪水猛獸一般,緊隨羆之後朝那部落提速衝殺而去。
相隔不過數千里,以蟻獸奔襲之數,不過五息便衝至那部落門前。羆正待舉矛刺破部落外的巨木柵欄,繼而猛衝進去肆意殺戮,卻見到那部落木門猛然推開,正中直立一頭雄駿乘黃,冷冷俯視著兩萬熊軍,嘴角似有不屑的冷笑,立時讓羆大驚失色。
在這距離鳴蛇城足有上億里之遙的鳴蛇部落,竟徒然出現一頭乘黃,饒是最憨直的黑熊,此時亦知曉其中有詐,紛紛提韁勒住蟻獸,不敢再貿然前衝。
羆此時果決至極,匆忙調轉方向之間,不忘揮舞長矛,朝麾下眾熊放聲高吼道:「快退!退!退!」
這乘黃長笑如馬嘶,希聿聿好生刺耳難聽,似是得意非常,那神識驟然放開,波動如雷霆電閃,傳音笑道:「既然來了,為何又忙著走,還是留下吧!」
說話之間,他揚爪露出一隻棕毛尖耳,與他頭上尖耳形似無異,待他將這尖耳拋飛高空,一聲長嘶響徹雲霄。便在他這長嘶聲中,那高空尖耳迎風暴漲十丈有餘,漫天黃毛飄灑飛落,落地已然化作一頭頭十丈高下的乘黃,竟是漫山遍野不知其數。
這一手奇異本事,同羆用那灰黑熊掌召喚先鋒萬勇,竟有那異曲同工之妙。
呼延早已心驚膽駭,匆忙間放眼望去,只見落眼處均是頭頭面色猙獰的雄峻乘黃,恐有十萬之數,至於原本在身側友軍,已然見不到任何蹤跡了。他們這兩萬熊軍被這乘黃大軍猛然一衝,便好似溪水入江河,未能驚起一丁點兒浪花,頃刻便被淹沒。
先前這十餘萬乘黃尚未落地時,呼延記得身側便是羆,身後尚有三十八騎,奈何如今皆被乘黃雄軀遮擋,前後獨有他一頭黑熊,饒是呼延自詡膽氣過人,亦唯有心驚膽駭,心頭失聲喃喃,「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卻在這剎那之間,週遭乘黃尚未回神,耳畔忽而響起羆的暴吼聲,「眾位勇士!若要有命,便隨我朝那來路殺過去!殺出一條血路!便是活路!」
如此凶險之境,羆卻還未自亂陣腳,這聲暴吼猶若指路明燈,讓本已絕望的眾熊又自生希望,皆盡怒吼回應,與週遭乘黃悍勇拚殺著,欲圖朝來路方向衝出去。
羆這一聲吼便在呼延耳畔炸響,似乎相距極近,偏偏任由呼延如何拔身探視,依舊見不到羆的身影。沒得奈何,如此境地之下,還是保住自家小命要緊,呼延也顧不得佯裝忠臣,管不了羆的生死,欲圖生還逃出,全看他自家本事了。
但見那怒目睜圓,暴吼一聲,那長矛如閃電劈落,將前方那乘黃額頭尖角齊根劈斷,猛然探掌一把抓牢。繼而毫不耽擱,長矛猛刺而去,便貫穿了這劈斷頭角的乘黃胸腹,運力將其甩飛。
週遭乘黃,大半修為與呼延相若,亦是金體胎境,力道、體質相差彷彿,但若論拚殺技藝,哪裡會是呼延的對手。他在人界廝殺八百九十二年,即便手頭並非順手長刀,那千錘百煉得來的武藝經驗,勝過這群乘黃不知幾何。
一手長矛一手尖角,呼延左右互搏,霎時間擋者披靡,倒也有那大殺四方的猛將之風。
他胯下那蟻獸亦知此時情勢凶險之至,反倒激起一股凶性,悶頭朝前甩蹄猛衝,由得呼延護衛四方,配合甚是默契。
密密麻麻圍困的乘黃大軍之中,漸至有碎肉、血花爆散四濺。或有乘黃痛嘶,但大多是那戰熊慘吼聲,在這紛亂聲響中接連乍響,又嘎然而止,預示著一頭頭戰熊走入末路,性命迅速消逝。
軍力相差十倍開外,差距便如蒼龍比之螻蟻一般巨大,能夠殺出重圍的,畢竟是少之又少。
待呼延用尖角刺透身側那乘黃的頭顱,前方視野終見一片空曠。他拼著後背被刺穿兩個血窟窿,『臀』、腿再次劃出無數道血痕,亦已不管不顧,策韁夾腿駕馭蟻獸提速前衝,一頭扎進了前側的那片荒森。
趁著狂奔之時的閒暇,他立時四下遙望,只見得左側數十頭黑熊正在遠去,方向卻與他南轅北轍,並非是原本所說的照原路撤退,早已偏差極大。便在那數十頭黑熊身後,數萬頭乘黃緊追不捨,恐怕羆便在那數十頭黑熊之中,唯有他那重要身份,才會引得乘黃大軍如此重視。
想來羆與呼延一般,算是氣數未盡,才得以僥倖逃出,只是在這亂軍重圍中,全然分不清前後左右,能夠有名衝殺出來已是萬幸之至,再經這一番生死拚殺,先前那號令所言的方向,羆恐怕早已忘卻得一乾二淨了。
但如此一來,呼延便悲劇了。
他能衝出重圍,勝在未曾遇到身境高手,這才有命逃脫。可他即便忘我衝殺,卻斷斷不敢忘羆那聲號令,謹記著向來路方向衝殺而去。誰曾想他如今還是成了孤家寡人,身後更有數十頭乘黃緊緊追擊而來,叫這形單影隻的呼延又該如何應對。
呼延錯愕地目送著那數十頭黑熊背影消失在天際,睚眥欲裂猶自呆滯片刻,這才被身後乘黃一聲怒嘶驚醒,咬牙怒哼一聲,索性乾脆利落地竄向荒森深處去了。
先前他時時警醒,只待時機不對,便打算棄羆獨自逃竄,可是如今與羆分道揚鑣,看似與他打算無異,卻好似被遺棄了一般,叫他心頭好生憋悶,一股不甘的怒氣久久難以嚥下肚去。
他身後緊追而來的有三十餘頭乘黃,皆儘是玉體胎境的修為,更有兩頭初入身境的高手,先前用額頭尖角洞穿呼延後背的,正是這兩頭身境乘黃,若非呼延胯下蟻獸跑得快,他那熊軀恐怕早已被撕裂,當場喪命。
那兩根尖角上力道的雄渾如岳,勝過呼延上百倍,他斷難抗衡,立時知曉此乃兩頭初入身境的高手乘黃,哪裡還敢回頭挑釁。他只寄望著胯下蟻獸能夠知恩圖報,記得在那重圍裡,自家為它擋下多少殺招,拚命才護得它的周全,為了他們倆的性命,能夠跑得更快些,亡命狂奔才有得活路。
「乖乖!我先前保住你一條小命,可是拼了我的性命!如今我們爺倆的性命,可都靠你這六根蹄子了!」呼延也不管這蟻獸是否能聽懂,拍打著這蟻獸的後腦勺,用戰熊族語低吼喃喃,「若是你救我一命,待回頭安穩時,我一定餵你最上等的蟻料!好生伺候你!」
他胯下蟻獸亦有受傷,但傷處大多在側背或是後『臀』,未曾傷到要害,倒也不曾影響到它六蹄動彈。此刻似是也知道後方追軍如殺神,稍有落後便小命不保,是以狂奔起來甚是賣力,無需呼延恐嚇、引誘,亦已是急速狂奔。
這荒森之中,弱小凶獸靈性十足,想來能夠聞到遠處飄來的濃鬱血腥氣味,亦能隱約感受那方向闖蕩的凶狠殺氣,暴戾吼叫、嘶鳴之聲,早已跑得不見蹤跡。
唯剩這荒森的茂密古樹,根腳粗壯巨大,怕有百丈寬厚,木質亦是堅硬堪比精鐵,即便如今的呼延,全力一拳砸在這等樹幹上,也難砸出個丈寬的大坑。依仗著這巨樹,呼延與胯下蟻獸左竄右繞,逼得身後追來的那群乘黃,亦不得不跟著在這荒森裡瞎轉悠,不僅追趕不及,反倒落得越來越遠。
其中雖有兩頭身境的乘黃,揚爪撕扯些籐蔓、灌木算是輕而易舉,但若是想要砸開那擋路的巨大古樹,憑借身境力道依舊困難之至。
眼見前方熊貨與蟻獸,在這荒森裡靈活穿梭,那壯碩熊影已然漸行漸遠。兩頭身境乘黃怒得咬牙切齒,只覺被前方那熊貨戲弄、羞辱了一番,卻拿之毫無辦法,終是怒而長嘶,狠狠瞪著那消失在樹影裡的熊影,下令不再追擊,率領屬下折返而去。
呼延時時回頭遙望,見得那三十餘頭乘黃轉身離去,這才吁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此番能夠有命逃出重圍,胯下這頭蟻獸實可謂居功至偉,他眉開眼笑,拍打著這蟻獸的碩長脖頸,以示親暱愛撫。哪曾想他這動作實在突兀,打得這蟻獸驟然吃驚,蹄子一個踉蹌,險些連帶呼延一道砸倒在地。
「你這頭不識好歹的畜生!」
如今危機已遠,呼延變臉如翻書,將先前寬慰這蟻獸的甜言蜜語忘得一乾二淨,立時惡語相向,重重拍著這蟻獸的腦袋怒罵出聲。
罵了兩句,呼延自覺無趣,懶得與一頭畜生多做計較,便任由蟻獸自行奔跑,他坐在這蟻獸背上,思忖起日後之事來。
「既然如今已與羆分道揚鑣,不若趁此時機,我便棄了這戰熊呼的身份,抽身遠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