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戰熊呼 九十、抽身不易 文 / 九氣
這倒是個好時機,只是那戰熊呼如今的身份,實在得來不易,棄之可惜了。
畢竟不是每頭戰熊,都能混入戰熊族四大家之斯瓦匹剌家,更是做了最得勢的少主羆的心腹。若是不出差池,羆應能接任那家主之位,他那時便是家主心腹,可謂是位極之臣了。
若呼延甘於安穩,再次回返羆身側,只待日後做得家主心腹,盡可衣食無憂,享樂不盡了。只是他呼延便是個不安份的主,那位極之臣的位子並非他所願,即便坐到極致,亦脫不了那畜生僕臣的身份,不若自家坐主子來得爽快。
況且他自覺仍舊放不下那人族的身份,更尚有宏願未圓。未能斷絕那正道傳承,未能去那人族聖地看一看,面見那魔道之祖,質問自家為何便被拋棄荒野之事,這兩願尚未達成,叫他如何甘心。
「你要斷仙道傳承,老夫亦算是仙道餘孽,莫非你連老夫亦要殺麼?」
先前呼延常伴羆左右,老匹夫只能龜縮於呼延身軀深處,不敢放出絲毫神識波動,生恐被羆察覺。如今呼延已是單騎孤影,便沒了忌憚,老匹夫立時冷冷傳音問道。
呼延正琢磨著日後之事,聽得老匹夫忽而發問,亦未覺驚訝,隨口答道:「除你之外,那些自詡為正人君子的奸佞小人,皆可殺得。」
「你殺盡了天下仙道,盡毀仙道授業之章華,獨留我這仙道餘孽。可我心中卻仍有仙道,盡可傳授於他人,再將這仙道發揚光大。」老匹夫冷笑不屑,「你若不殺我,如何斷絕仙道傳承?」
「我若真有這等參天造化的逆天本事,仙道亦能抹殺斷絕,到得那時,此類小事更是無足掛齒。」呼延亦是撇嘴,嗤笑道:「漫說是你這心中仙道,即便有大能將仙道章華刻於星辰之上,我也能上去將這章華一刀削去,隻字不留!」
「你!」
呼延聲聲斬釘截鐵,果決剛毅至極,只聽得老匹夫那神識巨浪翻騰,久久不能平息,怒斥道:「你這魔頭!當真冥頑不化!即便你飛昇之時,那曲西岐奸佞詭詐,邀集天下仙道圍攻於你,卻僅是這些奸佞小人之錯。你如今既已飛昇有成,日後若修成大能,盡可去人界誅滅這群奸佞便可,為何還要遷怒整個仙道?」
「哼哼,匹夫之見!」呼延嗤笑不絕,雙眸隱有陰冷血光,「我乃人界魔道之祖!他人敬我一尺,我便還他一丈。他人辱我一尺,我亦還他一丈!這便是我之魔道!若僅讓我誅殺那群首惡,如何消得了我心頭之恨?」
老匹夫的神識愈發波瀾起伏,似是怒到了極致,反倒氣極而笑,「好好好!莫讓老夫修煉有成!若老夫修成鬼道元神,即刻棄你而去,但凡遇到人族,便將那仙道之法盡數傳揚,定叫仙道道統在這上界亦能開花結果,散播到天涯海角,且看你如何斷得這仙道傳承!」
「就憑你這老匹夫?」
呼延嘖嘖搖頭,滿臉鄙夷不屑,「莫說我看不起你,你被高手強行將心念抽離肉身,轉為殘魂之軀,已是根基盡毀,只得苟延殘喘,苟活於世。萬幸你是遇到了我,幫你收來鬼道凝魂功法,才堪堪保住一線生機。可你卻放不下那仙道之心,又要強修鬼道,才使得你這近千年進展如龜速,連鬼丹亦難成,那元神大成之日,便愈發遙遙無期了!」
「你!你這奸詐……」
老匹夫氣得哆嗦,可呼延卻不給他漫罵的機會,自顧得慢條斯理地道:「你若捨棄仙道,那鬼道功法自可一日千里,進展神速,恐怕不日便能元神大成。可你若真棄了仙道之心,便只能將有關仙道之念盡數抹滅,無論是隻言片語,還是仙道經典、章華、功法,涓滴不留才好,倒也省了我日後的麻煩!哈哈!」
呼延嘴角勾起一絲詭譎的邪笑,目光閃動分外複雜,那聲調幽然如心魔誘惑,「老匹夫,正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是想修成鬼道元神之軀,還是要殘存仙道之心,二選其一,你欲如何抉擇?」
「這……這……」
老匹夫怒氣盡褪,愕然喃喃半響,亦沒能給出堅決的回應。半響之後,終是頹然一歎,喃喃如自言自語,「老夫竟也無力回天,莫非這便是天意……欲借這魔頭之手,永絕仙道這一脈傳承?」
聽得老匹夫如此作想,自然遂了呼延心意,他也不打擾老匹夫兀自苦思,滿臉溢笑心情大暢。誰知過得片刻,老匹夫忽而又怒,神識滾蕩傳音喝道:「說的是你的事情,為何又轉到老夫頭上了?你如今頂著這戰熊肉身,孤身在這鳴蛇疆土,週遭均是敵對之族,還是擔心你這狗命吧!」
聽聞此話,呼延那滿臉笑容徒然僵在臉上,臉頰熊肉抽搐幾下,終是恢復了那愁眉苦臉的模樣,唉聲歎氣道:「我正在思量著,如今這情勢危急,說不得……只能捨棄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戰熊身份了……」
「莫非你只會知難而退麼?你在那戰熊城裡做了五十四年的戰熊僕役,得機緣再隱忍圖謀,千辛萬苦才重塑熊軀,隨後費盡心思,才能成為羆的心腹。這戰熊呼的身份得來不易,你如此輕易便要放棄,豈非可惜?」
老匹夫不再嬉笑怒罵,又擺出一副循循善誘的正經模樣,其中似是另有圖謀,只是掩藏得極好,未曾讓呼延察覺。
「更何況那呲溯如此羞辱於你,你難道亦能棄之不顧,不再報仇雪恨了麼?」
要說世上有誰最瞭解呼延的脾性,非老匹夫莫屬。朝夕相伴近千年,呼延那點心思,老匹夫早已摸得通透,有恩不一定記得住,但若是有仇,呼延定是記得刻骨銘心,總要尋覓機會狠狠報復,否則定是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是以老匹夫刻意提及此時,正是點到了呼延的要害。
一聽見那呲溯的名字,呼延果然便是咬牙切齒,漫罵開來。老匹夫看得暗自竊喜,只期望呼延猶自放不下這仇恨,待他為復仇又回到羆身邊,再想有這等抽身而退的大好機會,恐怕難了。
等呼延坐到家主心腹之位,那時沉溺在榮華富貴的享樂之中,待時日久了,他應該懶得再回味那人族身份,至於那斷絕仙道傳承之事,化身戰熊天長日久之後,也該漸至淡忘了吧。
可誰知呼延指名道姓地罵了半響,居然平復下來,苦臉哀歎一聲,「奈何如今局勢不妙,我若還想保得住自家小命,這些許小仇小恨,只能棄之不顧了。待我換做鳴蛇肉身,再混入鳴蛇大軍之中,興許還能在殺場上遇到那呲溯狗熊,到時伺機取了他的狗命,算是聊以自慰吧……」
「你!你這不爭氣的東西!」老匹夫氣得大罵一聲,怒其不爭道:「枉老夫曾以為你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誰曾想竟是個孬種!」
呼延只當他在誇讚,揚眉嬉笑道:「嘿!常言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這可是正道之言,更何況我這等魔頭,自然要懂得從善如流。再者說,反正我如今有那《古碑萬變》的秘法,天下皆可去得,無非是為了打探這上界消息,才不得不改頭換面混跡異族之中。」
「我呼大爺在戰熊族能混,在鳴蛇族照樣能混得風生水起,到時候將那呲溯斬於刃下,便也是報仇了!嘿嘿!」
見得呼延滑溜,老匹夫誆騙不住,終是怒哼一聲,賭氣不再言語,再次沉寂無聲。
戲耍了老匹夫一番,呼延兀自洋洋自得,心情甚是暢快。
既然決定捨棄這戰熊肉身,他倒也拿得起放得下,也不再修補這破爛熊軀,任由胯下蟻獸狂奔出數百萬里,這才尋覓到一處隱秘山洞,將蟻獸韁繩在一旁樹杈上系得紮實,悄然溜進了山洞之中。
他那空袋中,如今放了數萬斤各個境界的鳴蛇屍肉,低到鐵體胎境,高到起賞賜的那數以萬斤計的身境鳴蛇屍肉,可謂是應有盡有,為了他此番變化肉身,他這準備倒也充分之至。
餘下數百斤蒼狼、商羊血肉,數量太少不堪其用,他亦不做考慮,況且如今身在鳴蛇境內,還是化身鳴蛇來得安穩方便些。
先從空袋裡拿出那條蘊含海量天火的長鞭,待他要取鳴蛇屍肉之時,忽而又心生遲疑。
先前他化身戰熊,情勢所逼沒給他挑剔的機會,能偷到那數千斤戰熊血肉,已是萬幸之至,懵懵懂懂竟讓他重塑成功。可如今卻又有不同,他對境界已然清晰明瞭,自然知曉境界高低,卻反倒迷茫起來。
照說如今儲備充分,自然該挑那境界最高的鳴蛇血肉來用,到時化身一條口識身境的強悍鳴蛇,更好融入鳴蛇大軍之中。可是他思來想去,總是隱隱覺得不妥,卻又不知究竟錯在何處。
他倒也狠心,乾脆放下這諸多雜念,開始引出天火,煉化起一塊口識身境的鳴蛇屍肉來。
誰知過了半響,那天火燒融許久,那屍肉竟是絲毫無損,便連溫度亦沒有一絲變化,呼延這才恍然大悟,自嘲失笑開來。
他早該知道有此局面,因為那境界之中,金體便是煉肉如金,待金體大成之時,渾身肉塊已是如金一般沉凝厚重,又如金一般水火難融,更罔論這身境高手的血肉了。這天火雖非凡火,卻也脫不了這一個火字,又如何能煉化這等身境的鳴蛇血肉。
如此看來,這《古碑萬變》的秘法亦是限制頗多,想要千變萬化,所用的異族血肉,境界卻不可超過金體胎境,唯有銀體、銅體甚或鐵體胎境的異族血肉,才能當做這《古碑萬變》的秘**引。
可是想到此處時,他猛然聯想到另外一事,登時讓他臉色劇變,呆滯當場,久久未能回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