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戰熊呼 一百三十八、第三刀! 文 / 九氣
「第二刀,敢問何方妖孽!」
暴吼如驚雷炸響,何方斜劃如閃電殘影,一線淡白刀氣斜切向呲溯腰腹。此一擊凌厲之外又有戾氣,好似暴戾、躁動、嗜血之情,皆在這一刀之中。
這一刀名為敢問何方妖孽,亦是呼延在上界經年的感悟,諸般情緒無處傾訴,唯有盡數付諸在這刀法之中,才可盡情宣洩。
他飛昇上界,不見同族鼎盛,只見飛禽走獸作威作福,連他亦做了這些畜生的僕役,每日被鞭笞奴役,心中戾氣難消,可想而知。
他不甘不願不平,他戾氣滔天,只願屠盡這些耀武揚威的畜生妖孽。但在現實之中,他卻只是一個初入胎境的羸弱人族,力不過千斤,在這些十丈妖孽面前,只是腳邊螻蟻,一腳便能將他踩做肉泥。他有心無力,於是費盡心思只求變強,內心暴戾不敢展露絲毫,唯有深深壓在心底。
他只願有一日,能夠傲立於上界之巔,嬉笑怒罵皆自在,三江五嶽盡遨遊。不再過這提心吊膽、卑躬屈膝的日子,不再每日受氣卻不敢伸張,不再壓抑這滿腔戾氣,待到宣洩之時,定要殺得骨山血海,萬族戰慄!
他這壓抑經年的戾氣,如今盡數在這一刀之中,卻是何等猙獰!
如若毒蛇寒信,又似怒蟒狂鞭,刁鑽陰毒,卻猶有凶悍暴戾的氣勢,將他那魔性演繹得淋漓盡致。
刀勢剛起,呲溯卻已是駭然失色。明明前一刀走得迅疾凌厲之勢,這一刀卻大變模樣,刀氣雖是筆直橫切而來,但刀式卻飄忽詭譎,令他捉摸不透,像是每一剎那都能有萬千變化,叫他竟不知如何抵擋。
但他只求活命,即便毫無應對之法,也只得硬擋。
「吼!」
暴吼一聲,氣力已然凝聚矛尖,呲溯對準那黃刀猛掃而去。這一擊他已然竭盡全力,橫掃之速竟比尋常快出一線,力道也更見凝聚,那矛尖逼出的矛氣,虛影已有凝實之態,那一分火候的熾烈矛法卻在這生死危急之刻,隱隱有了突破。
可惜這一絲提升,在此時卻是全無用處,因為他傾盡全力的一擊長矛橫掃,終是落到了空處。
便在他揚臂動矛之時,那黃刀走勢便已悄然變化,顫動間輕輕飄起,便輕易避過了長矛的狂猛橫掃,依舊橫切向他腰腹。
退,急退!
呲溯在出招之前,便已預料到長矛落空,這長矛算是虛晃一槍,長矛掃去之時,他已然在極力暴退。
呼延這一刀果然詭譎善變,呲溯暗自慶幸,自家並非打算硬抗猛擋,這急退的決議,實在是絕妙非常。
可是下一刻,他又被驚得瞪眼欲裂。
他明明已然退出刀勢涵蓋之處,可那黃刀亦是驟然變化,半途一顫便已轉向,在虛空中留下一道蜿蜒如毒蛇的虛影,刀鋒依舊直指他腰腹之間,似是那氣量狹小之徒,陰險狡詐百般算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好在他的長矛未曾脫手,抽回又自挑刺,欲圖將這詭異黃刀圈在他長矛招式之中。這手段依舊徒勞無功,那黃刀便似游魚一般,倏然便躍出包圍,離呲溯腰腹更近半丈。
黃刀漸至逼近,橫切之速比他暴退之速快了一線,眨眼間已近在身前,相隔不足一丈。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在這陰毒一刀之前,呲溯再度升起絕望之感。為求活路,他已然絞盡腦汁用盡伎倆,可這一刀依舊不依不饒,定要飲血而歸,再度將他逼到絕境,他怎能不絕望。
「嚓——」
黃刀終究切進了他的腰腹,好似刀切豆腐一般劃過,呲溯只覺腰腹微涼,繼而才有劇痛傳來,鮮血箭射而出。這一刀切得快愈閃電,卻深入呲溯肉身一丈有餘,只差半丈便可將他腰斬做兩段。
一刀得手,呼延立時止步不前,任由呲溯暴退出百丈之遙,他已在蹙眉深思。這一刀道盡刀法變化,亦不缺陰毒狠戾,但似乎強求諸般變化,威力反倒不甚如意。否則這刀橫切而過,呲溯只會剩下脊骨相連,血肉、臟腑盡可一切兩斷,並不會留下這半丈之差,未盡全功。
呲溯停在呼延百丈之外,雙眼只剩下驚懼,朝呼延擺出戒備姿勢,兀自忙著修復這腰腹的恐怖切口,握矛的熊掌,卻再次微微顫慄起來。
這呼延所使的武技,不知是誰所創,竟能如此神妙,力道凝聚可增幅遠超高等武技的戰力,招式更是非同尋常,每一招俱能讓他心神搖曳,讓他發自心底的恐懼。
他此刻惶恐的,是那將要到來的第三刀。
自出生到今日此時,他尚是首次萌生一種極為陌生的情緒,他後悔了。他後悔十年之前,為何要一時衝動,與那鐵體胎境的野熊較真。為何那時要出手招惹那頭羸弱野熊,結下這十年仇怨。為何幾番能夠出手,將這野熊早早扼殺,他卻偏生隱忍下來。
若是早知有今日,他定會穩穩站在斯瓦匹剌家的府門前,做一頭不惹是非的守長,即便見到這不自量力的羸弱野熊,任這野熊如何叫囂,他亦只當未聞,絕不衝動出手,便不會結下今日的苦果。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呲溯悔青了腸子,倒翻了苦海,卻也知道為時已晚。他隱隱有種明悟,這野熊崽子的第三刀,便應是他生命終結之時。
「這般在角鬥中勇猛戰死,興許才是我最好的歸宿!能夠壯烈死在角鬥中,若是有誰說到我時,也該不會羞辱、嘲笑,畢竟我仍舊死得像一頭戰熊!一頭不畏戰鬥的勇猛戰熊!」
「若是我留得性命,慘敗歸去,主上……哈哈,我的好主上,他豈能容我落敗苟活!我歸去之後,他定會讓我受盡痛楚,賜我一個最淒慘的死法!那時我即便身死,也死得聲譽盡毀,死後亦要遭受眾熊唾罵、鄙夷!」
「我即便活著,主上定不容我,在這鳴蛇疆域之上,我又能逃到何處去?路在何方?」
那腰腹的切口已然勉強止住血流,呲溯怔怔出神,心念倏然百轉,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他思來想去悠然轉醒,反倒平靜下來,朝呼延咧嘴一笑,高吼道:「呼侍衛,莫要忘了第三刀!」
難得一見的灑脫,這一刻他已然忘去生死,倒真想在臨死之前能夠看見呼延最後一刀,又該是如何的神妙。能夠死在這般神異武技之下,他亦能覺得死而無憾。
呼延聞言一怔,驚疑打量著這積怨已久的宿仇,唯有這一刻,他看不透呲溯的心思,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打量片刻,他只覺得這呲溯並非耍弄手段,於是懷著這捉摸不透的心情,呼延握緊刀柄,面上亦顯出了幾分凝重,「第三刀,敢問何方聖土!」
以呼延那狡詐多疑的魔性,無論如何,今日不會留下呲溯的性命。若是有仇敵依舊逍遙於世,這會讓呼延寢食難安,是以這第三刀,便是結束呲溯性命的終結一刀。
敢問何方聖土,乃是《何方刀法》第三刀,亦是目前推衍而出的最後一刀。
他飛昇上界六十餘年,曾經憧憬的魔界飄渺無蹤,那人族至境開闢的諸多聖土,他全然不知何處去尋,待到幻夢破滅,那等躁怒與莫名恨意,在他心念裡深深種下一粒種子,終有一日將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為龐然大物,繼而將這些所謂聖土盡數吞沒,滅得不剩塵埃。
《何方刀法》第三刀,便是這種子滋生的第一縷幼芽,於躁怒與莫名恨意壓抑不住時,便會爆發得驚天動地。
傾盡全力的千刀萬刀瘋狂落下,如此才可宣洩心頭的莫名躁怒與恨意,無論是聖土或是強敵,俱要在這狂風暴雨的刀氣下化作萬千齏粉,斷絕所有生機。
呲溯愕然,他甚至忘了該去抵抗,起碼做出英勇的架勢。因為這第三刀,又自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毫無章法可言,像是僅用蠻力在發洩一般,甚至有大半刀氣,並未落到他的身上,而是狠狠劈在厚土之上,劈得溝壑縱橫,沙石四濺,好生狂猛彪悍。
毫無章法可言,便是無跡可尋,呲溯已然不知該如何去擋、去避,他怔怔感受著呼延的暴戾,猜想這施展刀法的呼延,恐怕亦不知這密集狂猛的刀法,究竟會落到哪些地方。
呲溯便這般帶著驚愕的神色,隨著呲溯暴雨般劈落的萬千刀氣,肉身激射出鮮血,精肉、臟腑被切成不齊整的碎塊,四濺紛飛。
待呼延喘氣收刀,他的面前只剩下散落遍地的碎肉塊,先前站在此處的呲溯卻已無影無蹤了。
「好!」
「這是傳奇!越階而戰,還能勝得如此乾脆,羆少主的近身侍衛果然厲害!」
「這刀法何處去學?我亦要學這刀法武技!」
「……」
時至此時,寂靜了許久的圍觀眾熊這才回神驚醒,轟然間爆發出最高亢的聲浪,呼吼震天。
便在眾熊高吼叫好間,幾位少主依舊端坐不動,倒是裕率先開口,眼神促狹地看著忌,含笑沉吼道:「九弟,你今夜那酒宴,恐怕是擺不開了!」
忌半垂的眼瞼微微一顫,像是先前正在休息,聽得裕的吼聲,這才悠然轉醒。他未曾回應裕的幸災樂禍,未曾向場中再看半眼,那雙目凝視腳下土石沙粒,靜坐片刻之後,忽而沉哼一聲,帶著滿臉怒容跨步離去。
羆卻並未關注這幾位少主,他正自舉目遙望場中那頭被眾熊簇擁的執刀黑熊,雖然這黑熊依舊掛著憨直笑臉,但他卻覺得分外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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