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八十一、暗流 文 / 九氣
星月稀朗,自是鮮少有人在深夜行走。
雖說行人難見,但總有喜歡日伏夜出的夜貓子,亦或是器魔本門司職巡察的弟子。呼延行事務求隱秘,自然將眼識、耳識悉數打開,刺探著週遭一應細微動靜,早早避開人蹤,悄然下山。
夜裡山門無人值守,唯有山間有人巡察,這倒給了呼延可乘之機,一路無聲下山行出山門,他便毫無停留,逕直朝右邊疾馳奔行,足足前行百萬里開外,便是前夜他與守穗激戰之處。
尚未到地頭,已然遙遙望見守穗身影,身畔正是兩匹龍馬,想來此番行事準備頗為充分。待得見呼延如約到來,守穗微露笑意,似是對呼延守信頗為滿意,便也不曾拖泥帶水,立時分過一條韁繩,自家翻身上馬,簡短道:「走吧!」
既然事在必行,呼延卻也有那殺戮果決的梟雄脾性,二話不說也迅速上馬,待得守穗引路前馳,他便緊緊跟隨策馬揚蹄,兩騎奔騰疾馳,正是朝那魔界出入之處而去。
待得兩人疾馳離去,未隔一刻,他們相距這地方自暗中行出一人一馬,那閃爍目光緊緊望向兩人離去的方向,正是器魔本門第十六位真傳弟子洛衍,還有他那匹神駿龍馬赤宵,也不知是悄然跟隨誰而來,又或在此隱匿了多長時間,饒是呼延與守穗均非愚笨之人,卻是對他的存在一無所覺。
他沒有忙著跟上,估摸著兩人已然行出近百萬里,這才揚韁策馬,吩咐赤宵尋氣緊追而去。
待得他離去一個時辰之後,這地方又來了一個連洛衍都不曾預料到的人,便是他那副手烏雛。
先前知曉洛衍正在附近,他自是不敢靠近,強自在百萬里外忍耐匿藏,兀自掐指算著時辰,想來這些人等、尤其是那洛衍已然離去,他才悄然尋氣追來。
他所騎的馬兒是匹龍馬,一匹尋常的雜花龍馬,並無赤宵那般通靈,但經得烏雛調馴了數萬年,某些號令倒也勉強能懂。比方烏雛讓它騰空而行,不得發出一點兒聲響、動靜,它如今做得不錯,否則烏雛那手中的馬鞭,興許早已劈頭蓋臉砸了下去。
常言道棍棒出孝子,烏雛自覺極為有理,便連馴馬也是用的這般手段,但凡這馬兒不聽話,鞭子狠狠下去,多來幾次總能記得住教訓。是以這馬兒如今被他馴得極為乖巧,雖欠缺了幾分靈智,往日對他卻是敬畏至極,讓烏雛駕馭得頗為順心。
如今停在呼延與守穗相會之處,這馬兒令行禁止,的確乖巧聽話。烏雛蹙眉嗅氣,又謹慎停留片刻,這才揚鞭策馬,座下馬兒吃痛得渾身顫慄,卻強自忍住嘶鳴,當真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蹄踏虛空狂奔,無聲無息追蹤而去。
而時至此時,呼延、守穗二人早已站在了魔界入口之處,駐馬停在千丈開外,正在讓魔界入口鎮守的神境林老頭兒問話。
呼延這時已然換了個模樣,與李隆、項濟的打扮頗有幾分相似,衣襟大開袒露胸膛,一頭獅發絡腮鬍子,以銀體胎境的人族血肉敷做滿臉橫肉的魁梧相,但這般易容卻還是瞞不過林老,只需嗅出那掩藏在泥土腥臭味下的呼延氣息,便能將他認出來。
「張安?」林老的確認出了呼延,不過當年呼延混出魔界,頂替的是那被呼延殺了的老頭兒的姓名,正是叫張安。這事情呼延倒是沒忘,是以前夜與守穗密議時,便讓守穗辦的是這張安的通行令牌。
待得見呼延模樣大變,一看便知是易過容,林老便自皺眉嘟噥,「怎生打扮成這個模樣?莫非又惹了甚仇家?」
呼延不敢怠慢,立時抱拳恭謹笑道:「不敢瞞林老,此番卻並非仇家追殺,乃是應這位守兄弟的邀約,一道出去尋寶!若是尋到寶貝,定不會忘了孝敬林老,以謝上次解救之恩!」
「哦?原來是去尋寶?」
聽得這話,林老那花白眉頭終是舒展開來,似是有一分笑意,「上次無非看不慣那些張狂小輩,便也尋個機會教訓他們一番罷了。至於說解救你等,倒是順手為之,無需掛念在心。」
「林老雖是順手為之,但於張安而言卻是救命大恩,不敢不言謝!」呼延抱拳,感激道:「言謝太輕,血肉為贈又太賤,不敢折辱了林老,此番前去尋寶,若是能得甚寶貝,定要獻給林老,以謝這救命大恩!」
「呵呵,你有這答謝之心,便已足夠!不過……也隨你吧!」
聽聞呼延有這重謝之意,林老卻是不以為然,只當是客套之言。再者說以他與呼延的差距,這呼延所謂的重禮、寶貝,恐怕依舊是他看不上眼的玩意兒,他又豈會上心。
閒聊幾句,便算是驗明了守穗與呼延的正身,待得將通行令牌還予二人,正要讓二人通行而去,林老忽而又似隨意般問道:「怎地不見你那娘子?那丫頭是叫柳煙吧?不知你們可曾婚好?」
呼延忽而一怔,這時才想起那小丫頭來,不由得懊喪自家疏漏,竟忘了此行前應與那丫頭說上一聲。不過轉念想到自家在房中留的信箋,想來待得道比結束之後,自家師兄定會將消息告知丫頭,這才略微覺得心安。
一念及此,他才抱拳笑道:「林老倒是記性極好!我與她婚事辦得簡陋,便不敢擾了林老的清修,自是未曾相請!可惜此行尋寶,路上恐有凶險,自然不敢讓她同行前往。此時便在家中安住,等我回去哩!」
「唔……這就好。」林老聞言釋然,露出慈祥笑意,「這丫頭長得清麗,倒像是我孫女的模樣,我自然印象頗深。這尋寶既然有凶險,自該是你等男兒前去便是,不帶上這丫頭也是應當!改日若是有閒暇,便叫她來與我敘敘話,為我解解悶也好!」
「一定!我定會記得將這話告知丫頭,讓她有閒時就來向林老請安!」呼延大笑,抱拳應下。
林老笑意更甚,揮!早去早回,安穩回來,勿要叫那丫頭苦等!」
「多謝林老吉言!」
兩人策馬疾馳衝進那巖壁黑洞去,轉瞬間已然出了魔界,待得守穗辨明方向,便招呼呼延一聲,朝荒獸山谷深處去了。
想來這劍聖遺庫所在,恰在荒獸山谷的更深處,倒也合情合理。畢竟守穗這劍聖嫡傳血脈常駐魔界,劍聖遺庫便不會離得太遠,總該在守穗力所能及的地方,否則他也不會有想要以家傳寶庫重振家門的念頭。
卻說兩人離去不久,約莫一個時辰之後,洛衍便也踏出了魔界聖門,一路嗅氣追了上去。再有一個時辰,那烏雛也緊隨而出,循著呼延、守穗二人留下的氣味一路緊追而去。
不僅如此,待得又過去半個時辰,魔界聖門前來了個難得一見的大人物。
「唔?劍魔神主,你這老東西一坐在你那劍魔山上,便百萬年不曾見挪動過,今日怎生忽而有了閒情,莫不是想到那荒獸山谷踏青去麼?」
便在魔界聖門前千丈外,林老再行顯出身形,冷冷與眼前這黑衣蒙面的老者對視,繼而譏諷冷笑道。
「林老鬼,你我皆是神境,我欲往何去、為何而去,你卻無權質問吧?」這蒙面老者粗眉花白,此時眉頭緊蹙,聲音沙啞低沉,不滿反問道。
他說得理直氣壯,自是有理可依。以魔祖定下來的規矩,如是神境,則出入無阻,無需通行令牌,無需詢問緣由,自由出入,這也算是賜予神境的特權。
林老聞言冷笑,「老夫我日日守在這聖門處,實在閒得無趣,如今竟見連你這無利不起早的老奸貨也能挪步,無非好奇問上一句罷了。怎地,莫非聽到什麼寶物的消息?不如帶上我林某一道前去,讓老夫也沾點油水,如何?」
「哼!」
蒙面老者只回應一聲冷哼,卻不再搭話,兀自繞過林老,身影如閃電般倏然竄入魔界聖門,轉瞬無蹤。
目送著劍魔神主的身影消失,林老那鷹目光芒閃爍,滿臉若有所思,片刻後失笑喃喃道:「倒是好生熱鬧!連劍魔神主這神境巔峰都能動心,說不得那傻小子還真撞了大運,我是否……」
兀自沉吟片刻,他終究搖頭一笑,風輕雲淡,轉眼亦是消失而去。
六日之後,一個身段惹火的黑衣女子獨身出了魔界,卻在這魔界入口外嬌軀倏顫,媚眼露出驚疑之色。
「竟有神境高手來過,將那賊人的氣息盡數消除!」她驚疑不定,轉瞬終是跺足,「也罷,如今之計,唯有請動師父耗費神念,運起那星羅卦卜秘法,才能查出那賊人的去向!本想獨自佔有所得,如今看來,也只能讓這老婦參上一腳,分去大頭!怎也好過無跡可尋,徒勞無功!」
一念及此,她咬牙暗恨,終是難忍貪念,轉頭又重歸魔界去了。
她離去不足半日,這魔界入口又分別來過兩個黑衣男子,皆是在入口外呆站了片刻,一樣轉身重歸魔界。
這一天深夜,接連有三批黑衣人士自魔界而出,或兩人一行或三人一行不一而足。雖說都是黑衣蒙面,氣息絲毫不漏,但為首者那舉手投足間流露的威嚴,一看便不似身境之人,皆盡在魔界入口處毫不停頓,驅策龍馬疾馳而去,所行方向也一般無二,正是呼延與守穗離去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