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一百三十六、覲見 文 / 九氣
這前來迎接眾人的老者臉色陰沉,自是情理之中。
能在器魔山與器魔聖山往來自如的神境高手,自然便是這器魔本門的神境長老,此番道比呼延奪了楊英的魁首之位,等若將器魔本門的榮耀做了踏腳之石,以此成就他呼延的無敵威名,發生了這等事情,這神境長老又豈會對呼延有半點兒好臉色。
如此還算是這位神境長老城府極深,要是換作季老那等火爆脾性,恐怕待見呼延這禿賊,二話不說便要神器頓出、神技除惡了。
技不如人,本不該有這輸不起的脾性,奈何器魔本門近些年人才凋零得厲害,收徒的數目可謂眾門之首,但其中卻極難挑出天縱之才,拿得出手的寥寥無幾,縱觀百萬弟子,能挑大樑、奪魁首的,唯有這楊英一人而已。
這般情形之下,本門中眾多神境長老對楊英自是寄予重望,只盼他能多做數萬年道比魁首,震懾眾門群雄,撐住器魔本門的聲威,也能拖延時間,好叫門中能多出幾位絕世天才,接下這弘揚門威的重任,好叫門威不墜,永世昌盛。
楊英自是爭氣至極,尚未成就身境無敵的實力,便已穩坐魁首數萬年,而今更是以身境修為悟出神技,這身境無敵的威名已然名至實歸,眼看魁首之位日後已安穩無憂,門中上至聖祖、下至外門弟子,無不大大放心,暗中送了口長氣。誰卻能料到,便在這本以為萬無一失之時,偏偏又生變數,突兀殺出呼延這條逆龍,豈止是奪了楊英的魁首之位,將器魔本門的榮威一朝覆滅,更是將器魔本門的長久大計全盤摧毀殆盡了。
哀莫大於心死,那日楊英羞敗,偌大場中豈止數十萬器魔本門弟子,竟是久久寂靜無聲,不發一言,那濃郁的淒涼氣氛瀰漫不散,終是在沉默中悉數散退得一乾二淨,箇中滋味實在難言。
而在道比之處週遭山巔,抑或器魔聖山之上,群殿台前,不知有多少神境長老擺宴遙觀此戰,本是悠閒盡興之時,待見得楊英落敗這驟然驚變,無數神境長老倏然驚容,繼而默然許久,捏碎了太多茶器、酒杯,太多酒桌、座椅猛然爆裂化作漫天齏粉,如若那器魔本門的苦心圖謀一般灰飛煙滅。
帶來這一切災難的,正是那刀魔門新晉真傳大弟子,那一粒亮得令人厭惡的光頭!
聽聞要派出神境長老,引領此番道比十強前來覲見聖祖,受贈犒賞,這差事問及眾多長老,卻是皆盡百般推拒,誰也不願接這煩心差事,自是再也不願見到那厭惡光頭,也好眼不見為淨。
拖延兩日,依舊未曾尋到甘願領命的神境長老,這事情便演變成了難題,終歸惹得聖祖親自問詢之後,指派了這名為玉瞻的長老,使得玉瞻無從推拒,只得憋怒而來。
聖祖自然非凡人,這指派自有道理,果然如他所料,玉瞻雖說心頭亦憋著怒火,卻終歸有些城府,不至於怒極亂事,一路冷冰冰毫無生氣,卻好歹還是將眾人領到了期末聖山之上、聖殿台前,便自一言不發拂袖遠去。
呼延嘿嘿一笑,自是不以為意,兀自率先跨步,也不理會這殿外眾多侍衛的陰冷目光,自行跨入了這聖殿門檻。
這聖殿寬廣敞亮,便有宏大、古老、悠久之感,彷彿存在了千、百萬年之久,卻是歲月才能沉澱的滄桑,更添神聖、莊重之勢。
殿內倒無甚大陣仗,兩畔整齊羅列金玉尊貴的無數座椅,放眼望去怕不下千座,此時卻空無一人。唯有這大殿盡頭有高台龍椅,寬闊、厚重,雕琢精美卻不顯奢華,其上有老者盤膝而坐,自該便是那器魔道祖了。
初見此等聖人,呼延也不敢多看,生恐惹得聖人不喜,自是匆匆偷瞥一眼。但見這器魔道祖骨架極闊,若是鼎立應有丈高,雙目半闔似在養神,面上雖有細紋,卻紅潤有光,雪白長髮扎做簡樸道髻,如若寶相莊嚴,倒不似魔界中人的模樣,反倒似是仙風道骨,參禪古僧,乍一眼望去,與人界廟宇之中供奉的諸佛、仙像真有幾分神似。
尤為讓呼延留意的,是這尊聖人的眉心,有一粒硃砂抑或血痣,圓潤光澤,氤氳剔透,好似鑲嵌了一粒血色寶珠,頗為奇異。
偷瞥一眼,呼延立時低下頭去,那凶橫面容上竟罕見多了絲恭順,踏足更有拘謹的模樣,只敢踏到堂中,離那器魔道祖所坐的龍椅尚有百丈之遙,便自單膝跪地,垂首抱拳,與其餘九人一道恭敬齊喝出聲。
「拜見聖祖!」
這齊喝聲中氣十足,在廣闊大殿內迴盪片刻,其後卻再無動靜。卻見在這寂靜之中,單膝跪地的一眾十人,肉身忽而止不住輕顫,無非這片刻,勁衣竟已被各自的汗漬浸透,面色蒼白之餘,亦顯出驚慌、驚懼的神色,似是遇到何等恐怖之事一般。
此時的呼延,亦是如此狼狽,只因那身前高台之上,忽而綻放出浩瀚氣息,磅礡而大氣,威猛而無鑄。在這等聖威之下,好似十人皆俱化身滄海一粟,週身浸泡在重水之中,重壓如束縛得動彈不得,在這浩瀚如海的氣息中漂泊不定,卑微如若塵埃,頃刻便會被無情海浪吞沒,性命危在旦夕,皆在他人一念之間,卻毫無一絲阻擋之力。
除此之外,呼延心頭忽而多出一股莫名的古怪感,似是冥冥中有神目,冷漠而高高在上,卻能洞悉細微,透查萬千變化,不止肉身被看得通透,彷彿連自家忽而轉動念頭,亦會被看得一清二楚,他一應深藏的秘密,在這無所不觀的神目之下,好似無所遁形,毫無隱秘可言。
這未免太過恐怖,饒是他呼延膽大至極,此時亦冷汗如雨,心悸驚恐莫名,也終是難免心生恐懼了。
他不知自家這許多秘密,究竟被這聖人神通看透了多少,又還能保住多少秘密,一念及此,他心裡頓時變得極不踏實,惴惴不安。
好似漫長煎熬,其實無非一瞬之間,這聖威與洞察便已潮水般退去,宛若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得乾乾淨淨,獨留下幾近虛脫的十人,尤其那實力最弱的王恆,險些跪立不住,癱倒在地了。
「你等十人,皆是道中精銳英傑,後輩楷模!此番得勝,需戒驕戒躁,再接再勵!接賞!」
忽而聽得高亢之聲在殿堂中尖銳響起,如若金鐵交鳴,尖銳刺耳,與呼延預想的聖祖之聲大相逕庭,終是讓他忍不住又抬頭瞥了一眼,忽而愕然呆怔。
原來不知何時,那龍椅之側已然多出一個瘦高身影,頭戴高冠身披錦衣,面白膚細,自是在挺身昂首,莊重高唱。這人卻也是神境修為,長袖揮舞便已甩出九道黑影,如若暗器般倏然電射向跪倒眾人,倏動倏靜,電光火石間,這九樣物件兒便已穩穩落在眾人腳下。
除卻呼延,其餘九人面前,分列著諸般利器,或是拳套或是利刺,或是長槍或是重斧,或是軟鞭或是匕首,或是寶劍或是大刀,俱是九人相應的兵刃,在地上熠熠生輝,尤為誘人。
「此乃神兵之胚,爾等定要好生愛護,日日以血脈溫養,便可成就相伴終生的利器神兵!日後與爾一道揚名天下!」又是那尖銳之聲,高唱刺耳。
「多謝聖祖抬愛厚贈!」
得了神兵饋贈,眾人自是欣喜,齊喝道謝之後,這才相繼拿起自家神兵,細細打量、溫柔愛撫,均是喜愛非常。
「既已領得饋贈,便可自行退下吧!」
「是!」
聽得遣退之言,一眾九人自是不敢違逆,恭敬齊喝應諾,便自一道起身退了出去,待望向那依舊跪在台下的呼延,不由得露出艷羨、嫉妒的目光。
這魁首之位自是非同尋常,連賞賜都尤為珍貴,乃是一粒一掌神境血丹,食之可悟神境玄妙,那晉陞神境的成算自是激增。若是拿去黑市販賣,單這一粒一掌神境血丹,少說也值百斤四肢神境血肉,卻還是有價無市的稀罕物。
更何況此番魁首異主,藉著賞賜血丹之時,聖祖要與這刀魔門真傳大弟子說些私密話,亦在眾人意料之中。
待得九人出了殿門,那器魔道祖終是輕啟薄唇,傳出厚重、淡漠之聲。
「真月,你也下去吧!」
那龍椅斜側佇立的瘦高之人聞言一怔,繼而恭謹躬身,應諾一聲便自無聲行下高台,待得行到呼延身側,他那銳利一瞥,殺機乍現即消,陰寒得直叫呼延心驚膽戰。
這邊廂呼延猶自驚魂未定,這名為真月之人卻已悄然出了大殿,兀自輕巧將殿門合得嚴實,那高台龍椅上的器魔道祖,這時節倏然睜目,厲電般盯向呼延,猛然厲聲喝問。
「你可知這道比乃是人祖傳下來的規矩,道中大比之前有長輩訓話,更是尤為莊重之事,你刀魔門來遲不說,還敢頂撞訓話長輩,可謂罪不可赦!你身為刀魔門真傳大弟子,卻帶頭作亂,更是罪加一等!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