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二零二、狩比 文 / 九氣
刀魔神主這一手段,倒也頗為出乎呼延預料,饒是呼延早有準備,見得這一幕也難免詫異。
待得純血神境,渾身血脈精純、凝實,若非遇得強橫外力刻意爆裂,以自家力道斷難將肉身震散,化作萬千微粒逃命。此時刀魔神主這一手,顯然是壓箱底的本事,乃是一套在危急關頭得以保命的上佳秘法。
這等秘法尤為珍貴,乃是保命利器,尋常神境若是得到,必定閉門自珍,深藏而不露人外,才能在施展時出其不意,繼而成功脫身。想必刀魔神主也算氣運如鴻,能得以這般珍奇秘法,必有非凡際遇,且得來後從未走漏消息,是以呼延與其師徒千餘年,卻是全然不知這老賊汗藏了這麼一手,自是有些驚佩。
「能在那滅族浩劫中存活下來,猶自開創一方天地,似刀魔神主這等梟雄,果然人人都不可小覷,各懷絕技啊……」
呼延暗自感慨,面上那詫異之色瞬息變幻,笑得勝券在握,隨意掃過這竄逃向四面八方的血粒,嘲諷道:「似是徒兒早已說過,此地乃是徒兒自家的地盤,師尊……莫非忘了?」
雖說分成萬千粒微小血滴,但身為將入聖境的強者所化血粒,每一粒亦不容輕視,少說也含有重逾一山的巨力。若是放到這聖土之外,單只一粒血滴從天而落,便能輕易炸毀一座重有十萬億斤的大山,只是而今遇得這聖土石壁,卻是黔驢技窮,即便自毀崩炸,一粒血滴也僅能炸開尺深的小坑。
如此小坑,於那不知其厚的石壁而言實在無足輕重,刀魔神主欲以這手段逃出生天,看來頗有些渺茫。刀魔神主亦感覺不妥,諸多血粒齊齊傳出驚慌、憤怒之意,劇烈滾動、震盪不已,這便換了手段。
但見諸多血粒再度匯聚朝那小坑,似是破釜沉舟,拼了大半條性命,將那萬千血粒接連引爆於一點,藉此破開一條生路。
此舉在這局勢下,自然稱得上明智之舉,奈何聽得呼延在旁冷嘲熱諷的言語,刀魔神主又自深覺不妙至極,卻未見呼延插手,兀自在旁譏笑旁觀,更自驚疑不定。
這邊廂呼延極為古怪的未曾插手,刀魔神主斷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時機,自是拚命引爆自家熬煉百萬年的珍貴血滴,不片刻已然炸開足有百丈長的深洞,可那遙想中的界壁,卻仍舊彷彿遙遙無期。反而是為了逃命,原本便僅剩兩成血脈的刀魔神主,再度炸毀了自家近萬數血滴,剩餘血脈已然不過數千,猶自分而散型,可謂虛弱到了極點。
刀魔神主自然不是愚鈍之輩,到得這一步,哪裡還不知曉又中了呼延的毒計,而今便是真打通了石壁,其後那界壁以已無力施為,一股龐大的絕望滋長出的癲狂,讓刀魔神主神智混亂,連以神識傳音的尖叫、瘋笑、咒罵,亦變得語無倫次。
「你這賊子,蒼天無眼哪!竟連這聖土亦被你收入囊中,為何這等際遇,從未落到我英華的頭上?蒼天無眼!蒼天無眼!」
「有了如此手段,猶自還不忘耍弄心機,連番設計將我逼入死地!你與我無冤無仇,反倒有恩於你,為何至死還要如此耍弄、羞辱於我?有你這等徒兒,我英華何德何能?又是造了哪門子孽,如今才回報身上?」
「哈!哈哈!有你這等徒兒,為師死得爽快!爽快啊!乖徒兒,還不速速殺我?送我一個痛快!送我一個痛快!」
最後這一手段,乃是那刀聖殘念自滅神智之後,刀聖寶庫已然落入呼延之手,此時待見刀魔神主以血脈炸開石壁的方向,這便暗中動念,將其餘地界的石壁挪移疊加在其後,便自將石壁層層疊加,直至厚逾千丈有餘,自是放心任由刀魔神主施為,也絕難逃出生天。
這亦是呼延留下的後手,本以為無需用到,誰曾想還是被刀魔神主這詭譎的分身秘法逼了出來。
到得這一步,呼延亦默然無聲,反掌一揮已有血脈如巨掌,涵蓋百丈,鋪天蓋地,將那刀魔神主殘餘血脈悉數包斂掌中,這便倏然收回體內,漸至煉化刀魔神主殘存神智。
直至最後一絲刀魔神主的血脈中的神智業已磨滅,週遭隱隱傳來哀樂婉簫,萬千含糊不清的哀頌,恍惚似是說一個名為「英華」的絕世強者過往際遇,許久未曾歇止。在這諸多哀鳴之外,又有數不清的感激、讚頌、解恨、咒罵與喜極而泣的慟哭,彷彿是這冗長歲月裡慘死在刀魔神主刀下的冤魂,此時因為刀魔神主的隕落,終是得以解脫。
冥冥中,呼延似覺自家氣運猛然暴漲一籌,也不知因為替諸多冤魂報了血仇,繼而得以讚頌、感激、祝福的緣故,還是因為殺了這刀魔神主的緣由。
只是呼延未入聖境,這氣運猶自仿若虛無縹緲,他亦迷茫不知其因,只是默默感受片刻,遙想起那刀魔神主往日模樣,這便唏噓一歎,好似喃喃自語,又似在回應那刀魔神主逝去的怨念。
「什麼恩將仇報,一日為魔,終生為魔,任是如何陰毒、冷血、狡詐、狠戾,只需換得仇死我生,去了那後顧之憂,得了那最終之勝果,便已足夠!師尊你生在魔界,又豈能不知,這魔界中人爾虞我詐,從不以常理論之,只言成王敗寇,如此而已……」
話是如此說,但不知為何,呼延面上並無得勝的歡愉,卻有些低沉、落寞,四顧茫然片刻,只覺興味索然,步步踏上虛空,前方石壁、界壁自行洞開,讓其獨步青雲之上。
而在他的身後,這一方遺庫聖土早已化作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倏然沒入呼延背影之中,不知藏匿到了何處。
直至呼延遠去無影,這平凡的赤土小山,那重拳砸出的深洞內中,恍惚傳出了一聲微不可查的呢喃。
「當年我拜你為師雖是權宜之計,但你若是真心待我,未曾有這許多刁難、算計,抑或未曾派人欲圖殺我,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師徒相殘、勢不兩立的地步……我又何至於非要取你性命……天做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呼延此番歸途自是愈發順暢,待得那《古碑萬變》秘法施展開來,如今週身血脈已然熬煉純淨的呼延,便能隨意變化身形,一路佯作諸多異族模樣毫無破綻,自是暢通無阻。
到得遙遙可見戰熊城,呼延猶豫了許久,倒是真想乘機去見見老匹夫與茲慎,看看二人如今過得可好。只是心想那戰熊城乃是戰熊族重地,內中似是坐鎮至境大能,他便也不知自家這《古碑萬變》的手段,會否被這等玄妙難測的至境大能窺破,自是免不了疑慮。
他遙遙投注許久,想到自家並無甚凶兆,便琢磨著二人自該過得不差,這便咬牙發狠,逕直朝那荒獸山谷所在的方向奔去。
此去悠閒又暗藏小心,是以歸程猶自耗去年餘,這才再度踏進荒獸山谷的荒野。到得此地,雖說週遭難免凶獸橫行,但呼延懷揣至魔盤,有那魔祖的至境氣息護佑,反倒比在異族他鄉更為安心,這便褪去白澤身形,重新恢復了原本的人族模樣。
一路疾馳臨近魔界,相隔近億里之遙,呼延打開空袋欲圖喚出龍馬,卻發覺時隔一萬五千餘年,他苦心閉關,便自忘卻照料這坐騎。而這堪比身識身境的龍馬,以他那境界、體魄,怕是未能撐過年餘,在他尚未進入刀聖遺庫,便早早餓得一命嗚呼,這空袋裡只餘下一具龍馬肉身,只能當做身境血肉用以買賣,當不得坐騎代步使喚了。
呼延對這龍馬之死略微觸動,遙感歲月無情,那漫長而不可阻擋的大勢,唏噓片刻,這便苦惱無從偷閒,卻也只有親自勞苦奔波的命了。
誰知才行出百萬里,忽而聽得長嘶震霄,聞聲便知是一頭難得良駒,這便欣喜自家運道不錯,循聲疾奔而去。
潛行數里,面前漸至開闊,待看清眼前景致,便讓呼延揚眉驚詫,摸不透是何局勢,這便在旁匿藏,細細打探、窺視。
但見在呼延眼前不足千丈之處,便有一男一女正自激戰,打得分外激烈。
那男的面容俊朗略有陰沉獰色,身形自是虎背熊腰,配上一身黑紗織繡繁星、朗月的精幹長袍,自是一副絕佳好皮囊。胯下一匹毛色金黃的雄峻凶獸坐騎,手中一柄蜿蜒龍形的星寒細劍,出手便化作十萬微芒,凝做凶禽、惡獸之型,竟也是神境巔峰的絕強人物。
而他那對頭卻也不差,是個面蒙輕紗的嬌美女子,身著亦是杏帛織繡精美獸紋的考究羅裙,雙峰半露如皎月,腰肢一扭細迷人,尤其是那若隱若現的一雙**,在那潔白龍馬背上更見誘人,看得老魔呼延雙目大亮,賊笑連連。
這女子十指如青蔥白潤,猶自瞬息萬變,便自指使虛空泛起星芒萬點,與那男子自是你來我往,看似勢均力敵,但以老魔呼延如今的眼力,自是看出這女子處在劣勢,眼見不敵。
只是二人皆是神境巔峰的絕強人物,放在魔界俱是驚采絕艷的豪傑一流,平日鮮少得見,此時卻在這荒郊野地裡驟然見得如此強橫激鬥,便讓呼延暗自驚疑,咋舌暗道:「這是鬧得哪一出?」
還不待呼延回過味兒來,那邊廂俊朗男子已然大笑,「羅素師妹,你嗜魔道聖徒大師兄吳威重傷之後,這狩比再難有所建樹,即便知曉你此時落難,怕也是欲救不能了吧?若是羅素師妹知趣,就此罷手再陪我玩耍幾日,師兄我定送你死個痛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