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二二六、行刑 文 / 九氣
「凡呼延麾下,刀魔門、劍魔門、血刀魔門三派中人受之牽連,受罪逐出魔界,永不得歸。罪主呼延畏罪潛逃,現已至魔界界門,吾授命史道道祖史記替吾出山行刑,誓誅此獠,以正視聽!」
這突如其來的天降祖命言辭嚴厲、肅殺,瞬息傳遍魔界天下,但凡魔界中人皆能耳聞,卻大多愕然以對。
說起這天降祖命之事,自打魔界避難到荒獸山谷後,魔祖便有整整百餘萬年不問世事了,這百萬年間,也僅僅只發生過數次罷了。除卻兩萬餘年前那次搬運魔界,也曾降過祖命,再往上一次天降祖命,已然是數十萬年前的事情了。
歲月荏苒,凡人壽命頂多不過萬數、數萬之年,有幸晉至身境者,才能坐享十萬、數十萬之壽,唯有神境高手,才得享百萬之上的長壽。是以經歷過數次天降祖命者,無非老而彌堅的諸多名門之主,算下來實在寥寥無幾,能聽聞這「接連」兩次天降祖命者,也唯有那為數不多的一眾身境之上的強者而已,而僅僅有幸聽聞這一次天降祖命的,自是那些修煉不勤的凡人,這卻佔了魔界中人十有**之數。
對於這些個凡人而言,這等天降祖命之事實在新奇,待得知曉這言語乃是出自魔祖之口,再兼之感受到這祖命言語裡的高貴、淡漠氣息,自是惶恐又兼慶幸。是以諸多魔城裡無論大街小巷,抑或閣樓、地窖,無分貴賤成片跪倒,向魔祖顯示著各自的卑微與敬畏,口中齊齊恭誦著「魔祖顯靈,恭謝祖恩」之類的言語。
這些個凡人自然見識低微,早已被這新奇、莊重之事嚇得戰戰兢兢,沒了旁的心思,但於那些閱歷歲月、老奸巨猾的神主、聖人而言,在自家主殿中叩首恭拜之時,心念兀自急轉,暗自卻早已疑竇叢生了。
待得祖音消散,器魔道祖立時起身便欲出門,但抬腳忽而踟躕,許久後那陰沉面上閃過一抹驚懼,終歸暗歎一聲,頹然坐回了自家尊座上許久無聲,自是蹙眉苦思不解。
「今日這卻是鬧的哪一出?只說自打魔界避禍到了這荒獸山谷深處之後,老祖宗便已不問世事,一心苦修,昔年常見的降罪之事已然鮮見……不!這百萬餘年來,從未有過這般降罪祖命!為何今日偏偏破了例?」
「這日子過得好端端的,難得我魔界如此外無憂內無患,正是經年未見的太平年月,為何自打這呼延一蹦出來,總能鬧出點驚天動地的動靜,偏就是他……又惹出了這等大禍?」
想及呼延這反骨之人,器魔道祖便愈發煩悶,「先前這守穗歸來,便來本座這裡報備過,本座觀其心智非凡,隱有入聖之兆,正自苦惱無人制衡之際,昨夜便曉得了他呼延歸來的消息,觀其在本座視下猶自氣息不漏,便揣度該也境界大進,自是制衡守穗最佳利器,本還打算著坐山觀虎鬥,待得他二人鬥個你死我活之後,再行收拾殘局,總也能有個幾年的安生日子……怎地昨夜才被魔祖喚去說了兩句話,一回來便成了這般局面?」
遙想自家先前才自魔山歸來,聽得魔祖雲裡霧裡一番閒聊,正自對這番古怪召見摸不著頭腦,而今再聯想這番降罪祖命,頓時一陣心驚膽顫,心悸生寒,隱隱覺著這其中迷霧層層,應是牽扯極深,儼然不是他所能妄自揣度的,自是不敢再往下深究,轉而強自平心靜氣,總算再度琢磨起旁的事情來。
「聽得這降罪祖命之意,想是呼延與守穗二人之戰已然分了勝負、生死,那守穗大敗虧輸,呼延……竟將他殺了?還敢畏罪潛逃?果然好大的膽子!」器魔道祖面露冷笑,卻又暗忖疑道:「照二人的說法,這賭鬥勝者是呼延,得以掌權劍魔門與血刀魔門自也算是情理之中,可這干刀魔門何事?怎地這降罪祖命之中,連這刀魔門也受了牽連?……三大門派齊齊逐出魔界?」
器魔道祖自這一句中,再度嗅出了濃濃的算計味道,神色古怪卻也不敢再多想,轉而苦惱長歎,「只是這事情出自本座這器魔道治下,可謂與本座息息相關,扯不開的干係!沒來由惹出這一身騷,實在晦氣!本座該不該去觀刑?亦或是再去魔山向老祖宗請罪?唉!本座該如何權衡這其中利弊,如何行事,卻怎地都這般難?」
受這事情牽連,器魔道祖自有他的苦惱,而其餘強橫神主甚或諸道聖人道祖,卻也因此而驚疑不定,苦思無解,尤其是否該去坐觀行刑,去與不去的權衡,也讓人難以抉擇。
若是按照上古的規矩,一旦有祖命降罪何處,但凡名門神主與諸道道祖,便該前去坐觀行刑,以示觀刑警身,引以為戒。但今日這事顯然有些不同以往,裡裡外外皆透出古怪之意,似是背後潛藏著大事,諸多名門神主與諸道道祖自然都是閱歷過人、老奸巨猾之輩,又怎能不知此事的古怪,自是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走這一遭。
不提諸位名門神主與諸道道祖的煩惱,只說受得呼延之命趕到的劍魔門、刀魔門與血刀魔門中人,浩浩蕩蕩數百萬人齊聚魔界界門前,待得降罪祖命傳蕩天下時,卻「恰好」未曾出得界門。
這一行人多勢眾欲出魔界,自是被那界門鎮守的林老攔了下來,對峙耽擱了片刻。這林老昔年無論緣由,總歸是對他呼延與柳煙有過恩情,此刻職責所在擋住界門,便讓呼延與柳煙覺著尷尬,礙於恩情無法出手,於是連番勸解、遊說卻無果,拗不過這盡職的倔老兒,便自在界門前耽擱片刻,直待降罪祖命降臨。
聽得降罪祖命之後,三派中人的反應大相逕庭。滿腹疑惑的刀魔門中人,聞言便懵了大半,其餘人等哭天喊地,驚惶便欲四散。而早有疑慮、擔憂的劍魔門中人,更是大半驚懼,惶惶間緊握劍柄與行囊,俱是欲圖趁亂四散。倒是那血刀魔門中人,得了吩咐與號令,那驚慌之情漸至消散,轉而有許多面露堅毅,嚴陣以待。
在這慌亂之中,呼延怒容拔刀,待見欲逃者便自揮刀斬殺,轉眼間屠戮十數萬眾,終究將這其餘人等殺得心驚膽駭,不敢再擅動。但這等凶威強殺出來的乖巧自是尤為勉強,饒是懼怕呼延而不敢動彈、逃逸,留下來的這些人大多瑟瑟發抖,惶惶不可終日。
待得強自穩住這慌亂,那林老忽而瞇眼望著呼延,老唇微顫,忽而密語傳音一聲歎息,「將我打暈了吧……」
呼延咬牙,終歸知道時不我待,自是不敢再猶豫耽擱,密語致歉一聲「得罪」,便自揚手化作巨掌,將林老捏牢在手,心念凶意一震,將這老頭兒震暈了事。
正值柳煙吩咐幾人照顧這林老頭兒的肉身,那頭頂蒼穹黑點一閃,便見史老頭兒佝著腰背負手踏空而行,似緩實快,轉眼間已然面無表情立在呼延身前。
「快走!」
呼延轉身執刀,與史老頭兒對峙之時,不忘肅容沉喝道:「勞煩夫人掌舵,將這一眾刀魔門人、劍魔門人與我血刀魔門之人悉數移出魔界,務必安置妥當,便由本尊斷後吧!」
大事當前,柳煙自也行事果決,點頭應下隨即緊抱了呼延一下,這便已然轉身發號施令,緊鑼密鼓吩咐這三班人馬朝界門而去。
史家老頭兒負手而立,目光越過呼延打量著柳煙,看了片刻兀自頜首讚歎,「常聽人說你這血刀魔門出了個鐵娘子,手段了得非常,今日得見才知,這等賢內之助,果然是名不虛傳……」
他這話說得和善,似是閒聊、寒暄,不帶絲毫殺氣,但越是如此,呼延卻越是一副劍拔弩張的凝重模樣,絲毫未曾掉以輕心,擠出一絲笑容,兀自打了個哈哈,「能得夫人垂青,自是我的福分。只是此事我與魔祖早有交代,卻不知你史老頭兒為何還要走這一遭?」
這正是呼延擔憂之處,自打與那魔祖做了買賣,呼延心裡便自覺著不甚踏實,總覺著自家佔了太多的好處,而這魔祖也不該這般好心。於是他歸來之後,便憂心忡忡,兀自做著最壞的盤算,一路匆忙敲定諸多大事,便欲憑這神速搶佔先機,以免生出變數。
只是沒曾想到得這最後一步,眼看便將踏出魔界海闊天空,偏生彷彿出了些計劃之外的差池。
原本照他與魔祖的計謀中,這降罪祖命算是合情合理,但史家老頭兒不過客串一番,斷斷不該在此時此地現身。自打見得史家老頭兒到來,便也隱約坐實了呼延那最糟糕的猜測,恐怕與魔祖的這一樁買賣,他得了這諸多天大的好處,卻是要讓他……用命來還了!
史家老頭兒聞言一笑,緩緩伸手執筆遙指呼延眉心,瞇眼輕笑道:「血刀神主是個聰明人,聽老祖宗贊說,你是天底下除了老祖宗之外最為聰智的人了……老朽走這一遭所為何來,想必血刀神主早該猜到了吧?老朽卻不知太多,只知老祖宗下了降罪祖命,喚老朽前來行刑,老朽也唯有聽命行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