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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 何方聖土 二四七、死士 文 / 九氣

    有得朱言鈞下了旨,自有那行刑的儈子手嘿然應諾,肥壯身軀卻有雙靈動細手,兀自麻利替滬彥解開枷鎖。待得將他綁到刑架上,這儈子手翻飛小刀舞出幻影,自是手藝精湛,那細瞇狹目使得笑意甚是陰森。

    「滬公公,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若是滬公公泉下有知,定然不會怪罪小的吧……」

    緩緩說著話,他刀鋒忽閃,卻是在說話引得眾人微微分神之際,已然迅疾下了第一刀。

    他幹的是老本行,升任儈子手已有三十餘年,手下了命少說也有千數。

    雖說大多時候無非一刀斬首,不大用得到他那習練多年的手藝,但得每逢些年月總能動一次凌遲極刑,這手藝自然還未荒疏。凌遲乃是當朝最重的極刑,於行刑的儈子手而言也極其考究手藝,真個比庖丁解牛還要難上千百倍。行刀只割皮肉,不得涉及血脈、竅門、臟腑,否則失手破開血脈,引得這受刑者中途血崩而亡,餘下這許多刀便要讓這儈子手代為承受了。

    是以這凌遲便是讓受刑者感受每一刀的痛楚,到得片刻便會只求速死,正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滬彥雖是只差一步便要飛昇的體修,渾身血肉橫煉,使得肌如牛皮、肉若硬石,但得這儈子手也自有傳承,且修為亦是不弱,一刀子下去未見鮮血,只見薄薄一片白肉便自飛離滬彥**,落入這儈子手呈著的托盤中。

    「嗯?」

    被割下一塊肉的地方,此刻才沁出血絲,才有鑽心刺痛傳來,滬彥卻未曾慘叫,兀自蹙眉輕疑了一聲。

    在那滬彥對頭,朱言鈞正自興高采烈地望著這行刑場景,待得見果然割肉,一時間竟如感同身受,禁不住一陣哆嗦。他這哆嗦小半是因畏懼所生寒意,大半卻是興奮引得渾身戰慄不止,感受著這新奇的一幕,他更是迫切想要在滬彥臉上尋到一絲痛楚,甚或是一聲慘叫,想來能夠更加盡興。

    可惜朱言鈞最終失望了,他面前的滬彥只是頭一刀時微微蹙眉,隨即眉梢舒展,竟緩緩閉上了雙眼。在朱言鈞看來,他那臉上出現的彷彿是陶醉、享受的神采,連那繃緊的肉身也漸至鬆弛開來,好似不是在受刑,而是在泡澡一般的舒暢。

    「他……他為何在笑?」

    朱言鈞失望得惱羞成怒,小指頭指著已然鮮血淋漓的滬彥,繼而瞪眼朝那儈子手怒喝道:「這狗賊……這狗賊瘋了不成?還是你出工不出力,如那些個朝廷大臣一般欺負朕年幼,也敢來敷衍朕?」

    驚了聖怒,那儈子手手指一顫,連忙跪倒喊冤道:「回稟聖上!還請皇上明鑒,小的斷不敢敷衍皇上啊!世上受了凌遲不慘叫的,小的也是頭一遭見到!定是這……這狗太監瘋了!」

    聞言朱言鈞卻還是怒容滿面,小臉上俱是驚怒,「他是在虛張聲勢!給朕加快速度,朕要他在半個時辰受那三千三百三十七刀而死!朕要看看他是裝瘋賣傻,還是真的瘋了……朕要看看,他能裝道什麼時候?總要讓他淒慘如狗嚎,向朕乞憐求饒!」

    「……是!是是!」

    儈子手忙不迭地點頭應諾,隨即亦是滿臉凶光、陰寒,殺氣凜凜。此番再度下刀,只見那小刀在滬彥渾身上下翻飛如蝶翼,快到看之不清的地步,那薄薄肉片如雨落,行刑之速果然激增得驚人。

    「哈!哈哈!」

    誰知到得這地步,那渾身尋不到一塊好肉的滬彥反倒大笑,「原來……原來凌遲竟是這般滋味!痛快!好生痛快!雜家痛快得戰慄了!若是再來兩口酒入肚,相比愈發能痛快些!」

    朱言鈞小臉已然陰沉,聞言冷笑道:「朕要讓他死得痛快,既然要吃酒,朕便賜他酒!來人!給朕澆遍他全身傷口,想必這滋味比得吃酒入肚,更能讓他痛快!」

    「是!」

    聽得這諭旨,饒是週遭太監也覺遍體生寒,對這心思狠毒的小皇帝愈發生出畏懼,自是不敢有半點遲疑。未得片刻,已有侍從太監拿來一罈子御酒,顫著手不敢與滬彥對視,咬牙撕去封泥,自滬彥頭頂淋了個遍。

    「小皇帝原來也是個妙人!果然懂得雜家心意!」

    滬彥閉目享受那烈酒沁在傷口的刺痛,繼而睜眼讚歎望向朱言鈞,尖笑道:「想來你日後,定能穩坐這大冥江山!雜家付彥章,為報父仇,為天下大義而斷子絕孫,進宮做得閹臣宦官,臨死前手刃賊帝慶隆,又能死得也能轟轟烈烈,此生……足矣!日後大冥有你這等皇帝,總比你那昏庸父皇好上千百倍,我付彥章死而無怨了!」

    「真想看看這大冥日後,是在你手下再得昌盛,還是會亡在你手上……」

    喃喃失神,滬彥有些意猶未盡,卻終是尖笑間運足力道,將週身血脈、竅穴、臟腑一齊震得粉碎,如血肉煙花爆散開去,含笑終結了自家性命。

    「狗奴才!狗太監!」

    見得這一幕,朱言鈞感到無盡羞辱,他本是來洩恨的,而今滿腔怒火卻因這滬彥而愈發炙熱,終是磨牙怨毒道:「連這麼一個狗太監也敢不尊朕意,這天下……還有何人把朕當皇帝?給朕將這狗太監的血肉收拾乾淨,拉出去餵狗、肥花!朕要讓他死無全屍!」

    「朕才是這大冥的天子!」

    那怒氣如火山爆發,卻終究無處宣洩,朱言鈞狠狠砸碎了茶盞,一腳踢開替自家醫治腳趾的御醫,拳頭捏得喀崩作響。他陰沉著小臉一言不發,心裡不知又在琢磨何事,待得頃刻後又自尖叫道:「來人吶!先帝在位時,朕曾聽聞那東廠養了一批皇家死士,速速宣旨喚來見朕!」

    真不知這小皇帝又要唱哪一出,但得見到那滬彥的慘狀,週遭太監、宮女、御林軍此刻早已噤若寒蟬,哪裡還敢有半點陽奉陰違的心思。聽得他下了諭旨,一時間那作陪的三、五太監竟是齊齊應諾,也不管旁人如何待見,相互爭先恐後搶著朝那東廠而去,倒都存著伺機遠離這小皇帝的主意,爭著去宣旨了。

    這一眾凡人只覺場中似有陰風掃過,人人不禁打了個寒顫,饒是那小皇帝朱言鈞也驚疑四望,生恐是那滬彥化作厲鬼要來復仇。

    只是以他凡人肉眼,又怎能見到那粒圓潤光澤的微粒倏然直射虛空,似是遁入不可見的虛空洞道,轉瞬無蹤了。

    在那上界荒獸山谷深處,刀魔聖土中央的聖殿內,輪迴池再度沸騰滾動。這微粒穿越輪迴洞道,忽而自輪迴池中激射而出,直撲入呼延眉心。

    柳煙被那動靜驚醒,妙目希翼望著呼延,但得呼延閉目融合這微粒後,幾近洞徹滬彥一生,隨即感慨長歎,苦笑道:「那付延的嬌妻,投井成全了她與付延的名節,而這付延之子生性偏激,竟一朝斷子絕孫,入宮做了太監,隱忍十一年總算替父報仇,將慶隆帝給殺了……」

    聽得這話,柳煙亦是唏噓不已,其後猶自疑惑道:「老爺怎生知道得如此清楚?」

    呼延聞言訕訕,摸著光頭道:「這呼延之子名為付彥章,也是老爺我一粒聖土微粒所化……」

    此言頓時引得柳煙掩嘴嬌笑不已,促狹道:「老爺也是好福分,還能做一世太監!如此說來,這一粒微粒的感悟,便該是那陰柔刀道之下的宦監刀道了吧?」

    呼延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待得將這滬彥之事與柳煙細細說完,他便自領著柳煙出得聖土,揮刀幻化漫天陰陽人臉,爆散做齏粉清者上浮,沉濁做土,再行融入心念與血脈,不旋踵又是萬里方圓的聖土,引來聖劫再降。

    過得三天三夜,這一粒宦監刀道聖土血珠已然凝成,被呼延收入指尖,兀自感受這聖土血珠所蘊含的十海巨力,他而今揮手已有三十大海之力,可謂強橫至極。

    「真不知下一粒微粒,又該有何際遇,成就哪一門刀道聖土?」

    呼延喃喃間悠然神往,而柳煙在牽著他回歸聖土聖殿的路上,亦又生好奇道:「聽得老爺所言,這歷萬帝朱言鈞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手段、心性,倒也真是個人物,想必日後不論成敗,也必然是個驚天動地之人。老爺權且記得,日後定要將這朱言鈞之事告知丫頭呢……」

    「曉得了,曉得了……」呼延苦著臉酸氣道:「原來這小子竟比老爺我還要讓丫頭上心……」

    正自被夫妻二人叨念的朱言鈞,此刻正自擺架回宮,在寢宮內接見了十餘位身著錦繡黑衣、神色冷肅的人眾。

    「聽聞你等是皇家傾力栽培的死士,而今正值家國有難,正是你等為國效命的時候!」

    小小朱言鈞坐在那寬大龍椅上,兀自小臉凝重,掃視膝下跪倒的這十餘人。他一眼望去,這十餘人都是血氣充盈、壯碩精悍又自滿臉肅殺,不由甚是滿意,沉吟道:「這事情事關重大,但又需小心謹慎,還得派出你們之中最為傑出之人才行。你們自行舉薦,哪一位才堪堪朕用?」

    十餘人神色低垂,卻是抱拳不約而同齊聲道:「回稟聖上,吾等共推朱厭十三!」

    能讓同袍都對其尊崇,想來這朱厭十三定然有過人本事,連朱言鈞亦訝異道:「哦?是哪一位?還請出列讓朕好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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