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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宋遼戰爭 第十一章 偃旗息鼓 文 / 叨狼

    第十一章偃旗息鼓

    梁興初的水師終於沒有辜負我對於他們寄予的厚望,在最關鍵的時刻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將我們已經鐵定的敗局給扭轉過來。

    按照我與他當日的定計,蘇州水師一路北上,經由海河口一路北上,打了大遼一個措手不及。又有誰能想像的到,大宋的水師居然會不辭千里地悄悄摸了過來,深入大遼內地進行突然打擊呢?

    再加上新製造出來的那些沖天雷霹靂火之類的新式武器發威,南京城中的契丹權貴們惶惶不可終日,拚命將兵力收縮以宿衛南京,將一大堆的求援信發了出去,卻不知道其實大宋的水師雖然聲勢浩大,人數卻只有區區不到萬人左右。

    梁興初對於我的意圖領會的非常透徹,採取的是集中兵力打擊和見好就收打了就跑的策略,一路上走走停停,專揀對方實力薄弱的位置痛下殺手,因此遼人惶恐異常,又摸不清對方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想幹什麼,惟恐南京有失,不得已向在外的大軍發出了求救信,他的使命算是圓滿地完成了。

    當我把契丹人被打退已經回師南京的消息用快馬送回太原府的時候,滿城皆是喜慶之色,鞭炮響了整整一天,本來已經驚慌失措的大宋君臣們終於將懸著多日的一顆心重新放回了肚子裡面。

    君臣們先是慶賀了一番後,太宗皇帝有些感慨地說道,「六郎果然不負朕托啊!」

    被人攆著打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太宗皇帝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日自己一行人等在數十萬遼軍的圍困之中,倉皇出逃的狼狽景象。

    「陛下,如今我軍勤王之兵已經陸續到達,輜重糧草不可盡數,後援實力強大,再加上楊大人新勝契丹大軍,士氣正旺,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臣等建議皇帝再度北伐,一舉收復幽雲故地!」話不多久,便有太子洗馬王欽若進言道。

    太宗皇帝是天生的耳根子軟,一被眼前的勝利景象所迷惑,再聽到小人的幾句奉承之言,立刻又忘記了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不覺有些意動起來。

    禮部侍郎李至大喝道,「此事萬萬不可!」

    群臣一聽,不覺都皺起眉頭來。

    本來李至身為參知政事,就已經是身為宰相的重臣了,可是上回就是因為反對出師北伐,才被惱怒的太宗皇帝給罷了相,打發到禮部的閒散職位上,時間還沒有過了兩個月,偏偏他又在皇帝的興頭兒上潑冷水,戳皇帝的痛腳,這不是自己找難受麼?眾人都紛紛替他捏了一把汗,天知道皇帝會不會惱羞成怒,一聲令下將他推出午門去砍了。

    一直將皇帝護送回太原府行營的寧化軍節度使崔翰見狀,忍不住站了出來,對太宗皇帝行了一禮後進言道,「陛下,如今北方局勢異常複雜,雖然敵軍已退,但是形勢還無法預料,以臣的拙見,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這個——」太宗皇帝雖然有些急功好利,甚至於有時候有些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但卻不是太昏庸的皇帝,寧化軍節度使崔翰為人忠心耿耿,一向勤於王事,這次又是第一個馳援他的地方大員,太宗皇帝對於他的意見總不好當面否定,想了一下後問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崔卿以為應該如何應對呢?」

    「以微臣的愚見,不如立刻詔行軍大總管楊大人回行轅述職,再作決斷!」崔翰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只是考慮到我身處前方,應該對契丹人的動向比較熟悉一些,於是便提出了這個建議。

    「如此一來一返,又要耽誤不少時日啊——」王欽若見皇帝的心思又轉了,有些不快地在一旁低聲嘟囔道。

    太宗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對著崔翰點了點頭道,「就依崔卿之議,速詔楊延昭回師!」

    「臣等附議!」多數大臣們都紛紛表示贊同,剩下的幾名持不同意見的也沒有再敢多說什麼,就此作罷。

    王欽若有些怨恨地看了看寧化軍節度使崔翰,冷冷地哼了一聲,隨著眾大臣一起下殿去了。

    崔翰看在眼裡,心上並沒有在意,他手握重權,又是外戚,卻是不曾將一個小小的太子洗馬放在眼睛裡面的。

    接到皇命的時候,我正在桑干河南岸指揮眾人構築工事,一座永久性的防禦工事,真正意義上的城池。遼軍一撤,後方的民夫也漸漸地跟了上來,幾十萬人同時開工,場面倒也熱鬧非常。

    探馬已經飛騎傳來兩百里外的急報,契丹人果然是走了個乾淨,最後的人馬也退回了大同和陽高以北,進入了防禦階段,遼軍主力則全速向東收縮,急援南京老巢。這樣一來,北方原來屬於大遼的應州等桑干河南岸的大片土地,暫時都落入我宋軍的實際控制之中。

    隨同皇帝的使者前來宣詔的還有兩名將軍,都是四十開外了,受命來接管我手上的軍隊。將大軍安排好之後,我同七郎一起,帶著老令公的遺體,用棺木裝殮了,一同向太原府行去。

    風雪依然不止,路上皆是白茫茫一片望不到邊際,遠山都披上了銀裝素裹,天地之間頓時顯得格外遼闊空曠,被大雪覆蓋的,不只是田野和山巒,也包括人世間的一切醜惡。

    「六哥——」七郎的斗篷上儘是白雪,將臉色遮了起來,令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若是回了家,如何向母親大人交代?」

    我的耳朵格外敏銳,聽得七郎的語氣雖然盡量保持冷靜,一絲微微的顫抖還是將他此時的心境表露無疑,想到這裡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聲。

    歷史的宿命終究是無法扭轉,楊家一門中的精銳,經此一役後損失過半,即便是老四與老五能夠如我所知地從亂軍之中存活下來,可是一個投敵,陷入了契丹人的脂粉陷阱,另一個出家,看破紅塵喪失了血性,縱然活著又能派上什麼用場呢?唯一能夠使我有所安慰的是,七郎終於從這場劫難中逃了出來,雖然還不知道以後的情況如何,起碼現在對於我們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包括老令公在內,楊家戰死的四人也是楊家在朝中地位最為顯赫的四個人,經此一役,喪失殆盡,天波府一下子就淪落為大宋朝的二流門第,若不是我帶著七郎將江南經營得有聲有色,同時又在京師內外廣結善緣的話,後果實在堪慮。

    我將斗篷上面的帽子掀開,撩到了後面,露出了腦袋來,身上蒸騰著的熱氣將飄落的雪花頂得向四周飛去,就是落不到頭頂上,猶如在頭頂上搭了一把小傘一般。自從那日為了解救老令公衝冠一怒後,似乎一身修為又有所突破,原本非常平和的性情也變得有些狂躁起來,若非我平日的性情就很澹泊的話,說不定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老爹他一生都是為了防禦契丹人的進犯而戰,數十年來無一敗績,今日戰死,非戰之罪,也不過是**而已,且看他臨終前已經放下了一切,惟有對母親大人有所牽掛,便知他已經看破了這塵世的紛紛擾擾,一切都淡了!」我將手扶在露著本色的棺木上,有些感慨地說道,「母親大人經的事情也比我們多得多,平日裡面老爹都在北疆軍前駐紮,整個天波府都是她在一力擔當,若是說天波府裡面能有一個冷靜的人,我看非她老人家莫屬了!」

    七郎也將斗篷上的帽子掀開,露出了面目,一雙眼睛充滿了血絲,臉色有些微微的灰白,緊緊地跟在我的身旁,並沒有多說什麼。

    一行人馬繼續向前走去,良久無語。

    「爹爹之死,與那昏君不無關係!若不是王冼在他左右搬弄是非,爹爹也不會去做那有去無回的事情,僅憑我們楊家的子弟兵,從契丹人的包圍中脫困,並不是什麼難事!」七郎忽然有些憤然地說道。

    「噤聲——」我聽了之後臉色忽變,連忙出言喝止道。

    看了一眼左右,除了自己的子弟兵們,並無其他的礙眼之人,心中才略略有些安定下來,一面對七郎教訓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謹記著這句老話!朝廷的事情,不要枉自議論!」

    七郎見一向對他關愛有加的六哥居然呵斥他,不由得有些吃驚,不過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雖然心中肯定是有些不服氣。

    我見七郎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存有怨氣,不由得長歎了一聲,緩了緩口氣,溫言說道,「有些事情,你還理解不了,官場的險惡,又豈是一兩句話所能說清楚的?我們天波府平時固然風光無限,可是也最容易招人妒忌,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人必非之!老爹他一向耿直,得罪了同僚也是意料中事,你也不要耿耿於懷了,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把這場子給找回來!」

    七郎認真地點了點頭,表情漸漸地穩定下來。

    「還有些事情,唉——」我想到了楊繼業戰死的另外一個原因,心中不由得又起了波瀾,不過考慮到七郎太過衝動,若是知道了老爹的死可能是皇帝下意識地造成的,還不直接一人一馬殺回去呀?因此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將這個秘密留到心底。

    人馬行到代州城外的時候,我們驀然發現在官道兩側早已經圍滿了數以萬計的百姓和官吏士紳,黑壓壓的人頭攢在一起,如山似海。

    行不了兩三步,便有眾人衝將上來,扶著靈柩一路向前行去。

    楊老令公久在邊關,楊家防禦契丹人也不是一代兩代了,因此地方上很是受了不少的恩惠,此次楊家一門老小折戟沉沙,令公戰死,七子去其五,遭受了空前的重創,最過心痛的並非是朝廷或者皇帝,而是這些平日裡面受惠最深的平民百姓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忽然想起了這句話來。

    楊老令公雖然並沒有在北漢亡國時殉國,做個封建統治者眼中的忠臣,可是他卻早把自己的一生甚至是自己兒女的一生都奉獻出來,來維護這些最不起眼的平民百姓,著實可欽可佩,早已經勝過了什麼武聖關羽或是其他什麼被高高地供在神壇之上的人們。

    民族英雄,他當之無愧!

    「我有生之日,必然將這些只會牧牛放馬四處劫掠的傢伙給收服了,以慰你在天之靈!」此刻我的心頭忽然湧上了一種強烈的願望,忍不住對著天空說了出來。

    旁邊有幾個親兵聽到了我的話,不由得都有些驚奇,怔怔地向我望來,怎麼也想不通我這麼一個穩重如山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再一次見到了太宗皇帝的時候,我發覺他的身體有些不太好了。

    也許是受了驚嚇,也許是在突圍的時候受了風寒,或者是被接連幾次北伐失敗給打擊得萎靡不振,總之,出現在我面前的太宗皇帝的臉色有些微黃,偶爾還輕輕地咳嗽一兩聲,神色有些不濟。

    太宗皇帝是在私下裡接見我的,看到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比較複雜一些,也說不上來是歡喜還是哀愁還是其他什麼了,而我卻在其中似乎看到了一絲愧疚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狐疑起來。

    「你回來就好——」太宗皇帝有些猶豫,沉吟了良久後才接著說道,「今次北伐失利,皆是朕的判斷失誤,朕當下詔罪己!楊大將軍為國盡忠,乃是我大宋文武百官的楷模,應當褒獎!你楊家父子,皆為大宋之干城,朕定然要好好地重用!」

    我一面口中城謝,心中卻感到有些驚異。

    一般來說皇帝作為權力的集大成者,一言九鼎,轉瞬之間就可決定普通人的生死榮辱,又怎麼可能將過錯攬到自己的身上,還如此情真意切地向臣下表露心跡?

    果然太宗皇帝還沒有說了兩句撫慰的話後,立刻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溫言說道,「昨日眾臣聚議,談到契丹人退去後,北方空虛,有主張乘勝進攻的,也有主張維持現狀與之交好的,不一而足,朕在一時之間,委實有些決定不下,朕想到你剛剛在北疆以少盛多,六萬人馬就勝了契丹四十萬大軍,如此大功,何人可及?故而急招你回來,問一個明白!」

    「原來是要從我的口中瞭解契丹人的虛實呀,難怪了!」我心下頓時瞭然。

    我看了一眼太宗皇帝,卻見到他的眼中有一種企盼的光芒,看來他還是沒有放棄收回燕雲十六州的想法,可是如今以大宋之兵力財力,與大遼也不過在六四之間,縱然舉傾國之兵,掃平北疆,自己也必然大傷元氣,而西方的黨項人和吐蕃人,還有南方的大理國,都不會坐失如此良機,必然會乘機東取宋室之土地,如此形勢更是不容樂觀。

    可是北方的契丹人,也始終是心頭之大患啊!我想了想,不覺頭疼,深感時世之艱難,不是宋人不想進取,而是在雙方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要滅掉另一方談何容易?

    「陛下,契丹人雖然退卻,可是其根本未動呀!」我想了想,非常沉重地說道。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自然不能支持皇帝和群臣的錯誤想法,可是也不能作出一副義正詞嚴以天下為己任的志士嘴臉來駁斥皇帝,那樣只會招致皇帝的不滿,引來殺身之禍,但是我也不能枉顧實情,昧著良心贊同北伐,因此我只有作出一副左右為難,恨不得為了皇帝的千秋大業肝腦塗地的樣子。

    如何取捨,都由皇帝來決斷吧!

    太宗皇帝見我一副長吁短歎的樣子,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是希望北伐,卻又感到北伐的條件還不成熟,因此才會這副表情,於是想了想後說道,「朕明白了!」

    「微臣無能,不能為皇帝陛下分憂,實在慚愧!」我滿臉羞愧之色,姿態做了個十足。

    「不能怪你們,是朕沒有將國家治理好啊!」太宗皇帝擺了擺手,深有感觸地說道,「你們家一向忠於王事,多番救了朕的性命,這些,朕都記在心裡!」停了停後說道,「今次你又立下大功,朕打算將你留在京師,另有任用。」

    「微臣情願為陛下戍衛邊疆,抵禦外番的入侵。」我表明心跡道,心裡面卻是有些煩惱,江南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辦好,這就又要將我留在京師了,可怎生應對?

    「此事就這麼定了,愛卿無須多言!」太宗有些煩悶地斷然否定道,「契丹人的使者已經來到太原府了,朕決定任命你為樞密院同知,協助宰相商議和談之事!」

    我愣了一下,原來太宗皇帝早已經決定和談了,卻偏要問我的意見,想來也不過是試探罷了,當下拜謝道,「微臣遵旨,謝恩!不知道對方派了什麼人前來議和?」

    太宗皇帝笑了笑道,「說來你也是見過的,是遼國的侍中抹只。」

    「原來是他——」我沉吟起來,腦海中頓時出現了一個異常油滑的大胖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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