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九十六章 欲往遼東 文 / 無赦
正所謂燕地寒，三九未及,嚴寒尤厲,凍風時作。陰冷的天氣一如眼下情勢的危急、國破覆亡的陰影令北京城中的大清皇室、貴族、達官顯要無法釋懷。數十里之外枕戈相向、隨時可以攻進城裡來的大股長毛軍隊，令他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著。恭親王奕忻臨去參加天津衛談判的時候，親自下令北京城宵禁、神機營駐守著出城的要道，嚴防城中官員私逃而引發朝廷更大的混亂。所以，他們都被侷促於京城之內，欲出不得，只能坐待恭親王奕忻從天津衛帶回來的好消息了。
在列強各國用來作為借口欲以武力干涉中國一統的天津衛談判期間，彈火紛飛的京畿直隸戰場平靜下來。以北京城南數十里之外的大興城為界的停戰線，交戰雙方好像劃開了「楚河」、「漢界」，緊張而膠著地對峙著。這是大戰之前的短暫的平靜。而這平靜的背後，將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局面，這些都是無可知之的。
不得不說，奕忻實行封鎖京城、宵禁腹地之舉是一步好棋。在奕忻意在安撫北京城中人心，免得自亂陣腳的京師封鎖令的管制之下，整個北京城中雖慌而不亂，無復咸豐十年（一八六零年）之頹勢。（ps：此處是指一八六零年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法聯軍攻入北京之事。）
正在列強諸國暗自為自己沒有開罪太平天國而慶幸時，北京城中。一場關乎著清廷命運走向的緊急御前會議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在皇宮西院隆宗門旁邊地軍機處值班房內，幾名負責神機營防戍要務的大員們，正襟危坐。等候著皇上和兩宮皇太后的召見。他們分別是神機營王大臣醇親王奕譞、神機營盛京將軍、戍務欽差都興阿，以及神機營副都統春壽、提督張曜。
隨著引帶召對臣工的總管太監一聲傳喚，幾名養心殿的太監們將這四位王公大臣引進皇宮西苑，穿過筆直而狹窄的西長街，來到養心門外。養心門外兩側各立一尊鎦金獅子。大門的正南面是一尊青銅座台，兩條張牙舞爪地青銅雲龍。一左一右地包護著一塊精雕細琢的綠玉壁。在鎦金獅子和綠玉壁兩邊，分列著數盞燈火輝煌地四方宮燈。宮燈底下，鵠立著穿戴整齊的太監和佩帶著腰刀的御前侍衛。
進了養心門，高大壯麗的養心殿就矗立在眼前了。夜色雖悄然降臨，但那掩映於光明與黑暗之際的殿頂，倒是頗有幾分畫意。眼下正是處在白晝與黑夜的交替之時，一如這大清國運。也到了選擇走向的時候了。
燈火掩映下，黃琉璃瓦地殿頂、殿脊和飛簷上的龍首、蹲獸，都在閃動著十足的寶氣。顯示著帝王至高無上和無比尊貴的明黃色、朱紅色，幾乎渲染著這裡的一切。一點也沒有日薄西山的頹廢之氣。是啊，物不以人而變，無論這裡的主人換做誰，它們都會繼續彰顯著它們獨有的氣勢。大明朝是如此、大清朝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變化之在瞬始之間，幾百年一變。已經算是很公平地了。
養心殿正中的寶座上方，懸掛著巨大的匾額。「中正仁和」四個大字十分醒目。殿頂盤臥的蟠龍，銜著軒轅鏡水銀珠，晶晶光閃。養心殿裡檀香裊裊，煙氣濃郁，似有若無的煙霧在整個大殿裡繚繞著。
神機營王大臣醇親王奕譞從容地走在四人小隊的最前面。他身後地神機營盛京將軍、戍務欽差都興阿，以及神機營副都統春壽、提督張曜三人則低頭拱手，凝神屏息，誠惶誠恐地亦步亦趨，他們跟隨著養心殿的太監執事們來到了養心殿的東暖閣——這個歷史上有名的兩宮垂簾聽政的地方。
東暖閣的陳設，與養心殿一樣的富麗堂皇、一樣的眩目多彩。門內兩側的紫木架上擺放著兩架高大的四層西洋自鳴鐘。機械發條依舊在吱吱嘎嘎地走著，流光四射，寶氣盈然，如同兩座金碧輝煌地寶塔。五盞巨大地宮燈之下，玉珮玉環銜接而成的掛穗流蘇。懸垂在半空中。紋絲不動。在鑲著綠玉kao背、鋪著黃綾坐墊地龍床寶座，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他就是大清同治皇帝——載淳。
不過，這小皇帝是可以直接無視的。因為這個養心殿東暖閣，以至於整個輝煌莊嚴的紫禁城和無數官吏、軍隊、中央政權、地方督撫等組成的清王朝統治的天下，都要聽命於一個人。這個人就此刻正坐在皇帝寶座背後的明黃紗簾裡。他就是同治皇帝的生母，俗稱西太后的慈禧皇太后葉赫那拉氏。
自從一八六零年的北京政變以後，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大清國的理政中心就統一設在了養心殿東暖閣。今天東太后慈安因為心憂國事太過操勞，積鬱成疾沒有在場，簾後只有葉赫那拉氏一個人。
醇親王和三位大臣在紅氈子墊上跪拜叩首之後，醇親王因為身份特殊，便躬身肅立在一旁，而三位神機營軍機大臣則一直匍匐在地上，聽候著皇上和兩宮皇太后的上諭。
小皇帝對於這種御前會議，一向感覺到異常的吃力和頭痛。聽吧，又聽不懂，而且也沒有他插嘴的餘地，不聽吧，又怕太后責罵，因此，只能耐著性子，端坐在龍床上。當然他也可以不聲不響地做自己的事。比如不時地看看醇親王臉上緊皺的眉頭和焦灼的神色，研究一下這下面跪著的三個人為何如此恭順。
葉赫那拉氏端坐在繡簾之後，兩邊垂手站著幾名太監和捧著巾盂、茶具及花lou水、香蓿丸、三仙飲等藥品的宮女。她地身後還有兩名宮女肅然站立，手中握著長柄的玉骨孔雀翎扇。閣中一早就用上好的細質木炭烘的暖烘烘的了。所以，即便是屋外寒風肆虐，這暖閣中依舊是溫和如春。
她穿了一件繡鳳錦緞散花襖，手中握著一個貂皮製成的暖手焐。她的指甲很長，那雙留了很長指甲地雙手，端放在膝前。她雖然已經年近中年，但仍不失一股高貴的華美之氣。儘管為了保持一國最高統治者地威嚴。她要拉長著臉，但那細長的眉毛、流盼的眼神和紅潤皙細的皮膚。仍舊散發著青春的光彩。她透過繡簾，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醇親王和三名大臣的神態。她用一口極為流暢的北京話，很不高興地道：
「醇親王！究竟遇到何事，要這麼慌張地連夜入宮覲見？恭親王臨去天津衛之時不時說了麼，要咱們在北京城裡安心政事，只待友邦列國借兵於大清，便要將長毛肅清出京畿要地！如何你等會如此慌張？你等身為大清重臣。如此驚慌失措，實在是有失國體！」
跪拜在地地都興阿三人不敢回話，偷偷抬眼向醇親王奕譞看去。醇親王奕譞上前一步道：「啟稟太后西佛爺！奕譞實在是接到了一樁令人不得不驚的消息，不得已才召集神機營眾要臣前來面聖！」
「嗯？」繡簾後面的慈禧不滿地哼了一聲，「什麼消息能讓醇親王方寸大亂？我來問你們，早在長毛未入直隸之時，我們姐兩就下詔，限令你們於半月之內平定發亂。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了？怎麼越平長毛越多？越打大清失地越多？如今還被人逼到紫禁城來了！」
醇親王奕譞趕緊奏道：「奴才身為神機營王大臣，於抵發亂犯帝都疏失有過，西佛爺降罪，奴才敢不擔待？！六王走時囑咐，奴才又豈敢忘？只是方才接飛騎急報，這天津衛談判出了大事了！」
「什麼？」慈禧一聽天津衛談判出事了。登時一驚。這恭親王奕忻可是擁護她們母子登上大清權力顛峰的重臣，再說了，她與奕忻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關係」呢。「快給哀家說說，這天津衛出了什麼事？！」
「啟稟西佛爺！天津衛談判失敗了！」醇親王奕譞有些頹喪的道。
「談判失敗了？是那些長毛不聽友邦忠告，定要於我大清為敵到底？」慈禧有些驚奇地道。
「不僅如此！西佛爺！禍事還在後面！」醇親王奕譞急急道：「據飛騎急報，長毛手中掌握了遠超友邦各國的火器，於談判會之上震懾的友邦不敢輕動！六王早就在租界設下埋伏，眼見情勢不對，喝令部屬動手，沒想到。這些長毛又出妖物。拿一種會出煙地物件將我大清將士毒倒！公然將六王擄去！」
「啊！」慈禧不由得驚叫了一聲。她本來以為就算談判失敗，有友邦撐腰。也能輕鬆地將長毛打退。但是她萬萬沒想到，這長毛竟然有遠超友邦各國的火器，而且還將友邦各國震懾的不敢輕動！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更離譜的是，這些長毛如有妖住，竟然能在數萬軍中將恭親王擄去，這真是天大的禍事啊！
「一群沒用的奴才！這上萬地洋槍手是幹什麼吃的！」慈禧向來是以奕忻為主心骨，如今這一聽說奕忻被擄去，登時慌了手腳，一迭聲地責罵著。
「西佛爺！這六王落在敵手，誰敢輕動啊！如今這長毛佔盡便宜，友邦又不敢與之為敵，我大清將如何自處啊！」醇親王奕譞心急如焚地道。
這個才是重中之重！既然事已至此，再責罵也沒用。但因此事引發的後果將會是極其嚴重的！友邦被長毛威勢所迫，定然不敢妄動，大清失去友邦的支撐，kao著京城中這些不成器的神機營兵勇如何能抵得住長毛數十萬虎狼之師？這些毫無顧忌的長毛可是隨時有可能向北京城發起進攻！也許，就在今夜，也許，就在明天，這大清兩百多年的基業就要毀於長毛之手了！既然kao山山倒，kao水水干，那麼大清，眼下又該如何？
都興阿三人連連叩頭，請太后西佛爺早些定奪大事，萬不可置祖宗社稷於危地，應早做打算才是！這慈禧也被直轉急下的形勢驚動了。她何嘗不明白，如今的北京城失去了友邦列國洋槍隊地支持，形勢危如累卵！
坐在繡簾之前龍椅上地小皇帝一聽六叔被長毛抓去，北京城隨時可能被攻破，登時嚇的放聲長哭。早有幾個太監宮女上前撫慰，那小皇上如何肯聽，只是一個勁地哭嚎。東暖閣中立刻陷入混亂之中。
「夠了！」一聲凌厲至極地輕吼從繡簾後傳來，隨即兩個秉事太監將簾挑起，慈禧從簾後走出，怒斥道。「皇上乃大清國君，如是遇上些小事就驚懼如斯，如何能帶領我大清走出困境！若是祖宗基業毀在你手，如何去見大清列祖列宗？」
一頓訓斥將兀自哭鬧的小皇上震的停下了哭聲。慈禧沒有看載淳，逕直對奕譞道：「醇親王！依你看，這事該如何辦才好？」
「這……依奴才之見，如今形勢危在旦夕，北京城沒了友邦支撐，定然難保。不如趁長毛尚未攻入京之時，兩位佛爺與聖駕移往遼東！遼東乃我大清龍興之地，尚有八旗精兵，若是能立足遼東爭取葉赫、烏拉各部，不怕沒有東山再起之機！」
慈禧聽了奕譞的話，沒有言語，她心裡雖然捨不得立刻這裡，但她同樣也清楚，醇親王說的極是，沒有友邦支撐，大清必亡！與其坐以待斃，不若與避甲申之禍一樣，移駕別走，另圖他方，待到他日兵強馬壯之時，再捲土重來也未可知！大清既然能於兩百餘年前入關滅了大順亂軍，亦能於此時滅長毛亂軍！當斷則斷，方能不為其亂！
當下，慈禧道：「醇親王所言極是！如今形勢非同往日，咱們須得速速離京才是！醇親王，哀家命你即刻起統籌全局，自你以下者，盡屬你節制，如有不服調配者，格殺勿論！你速速去將一切安排妥當，咱們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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