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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章 初其時邪,其心茫茫(1) 文 / 東風西浸

    第一章初其時邪,其心茫茫

    第一節

    殘陽如血。

    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正在無序地向南走著。前方出現的小小山包,讓人群立刻興奮了起來,一陣慌亂之後,眾人便依靠這個山包建立了一個臨時地營地。領頭的中年人是平州刺史的從子(侄子)崔甸,平州刺史崔毖攻慕容嵬失敗之後,他們就一路抵抗,一路南下,并州早已糜爛,唯一地方法,就是穿過羯人的控制區,或許到了祖豫州地地方,能夠有一絲活路吧。

    「誰?」一聲大喝傳來,接著就是一陣陣地慌亂與呵斥的聲音。

    「乞活」(1)回答的人卻並不是并州口音,而是一陣冀州口音。崔甸遠遠望過去,只見領頭的彷彿是一個斷髮的囚徒(2),身後有十幾個壯漢,同樣是一手一個木質的盾牌,另一手執著短矛,旁邊有幾個士子模樣的人,正在向那個領頭的人解釋著什麼.

    或許是遇到了壯士。當看到對方將短矛收起來時,不等屬下通報,崔甸就趕了過去。

    「壯士為并州乞活?」他看著對面的領頭人一禮,感覺此人並不像是囚徒?或許是山越人?但卻長著一副晉人的面孔。

    斷髮人看他說話,一臉的茫然,只是對著他照樣的還了一禮,然後轉頭看著剛才在兩側解釋的幾個士子。

    幾個士子用雍州口音的話緩慢的說了幾遍,斷髮人才恍然大悟。他對著士子又說了些什麼,士子卻好像不同意,幾個人爭吵起來,把崔甸竟然涼了起來。良久,幾個士子才走了過來。

    「勞駕崔公等候,在下冀州趙封,這幾位是同鄉馮良,宋頌」也許在剛才,士子們已經知道了崔甸的身份,立刻進行自我介紹起來。堪堪將身邊人介紹完了,才向崔甸說起那個斷髮的情況。

    「前十數日羯人擄掠,我等不慎落入賊手,此子時已在其列。羯人驅女子做兩腳羊,此子遂發難,我等方有機逃脫。」他囉嗦了半天,崔甸才聽懂了他們也不知道此人是何來歷,只不過是同被羯人擄掠的難友。初時也只是茫然無措的跟在被羯人擄掠的隊伍之中,後來當見到羯人將女子當作「兩腳羊」,身邊兩個羯人大聲的嘲笑,並且用手中的刀在他身邊比劃準備吃掉他的時候,才臨時發難的。此人一發難,隊伍裡邊的其他人也立刻發難,羯人終究人少,殺掉四處亂跑的百多人之後,卻終於讓最初發難的幾十個人逃了出來。後來這幾十個人在追擊之下或死或散了不少,這十幾個人,卻一直無處可去,見此人善隱蹤跡,製作兵器,便打著乞活的旗號跟著此人在山中亂走,不想今日遇到了崔甸。(3)

    「不知那壯士如何稱呼?」

    「我等不知。」趙封不想崔甸問起此人姓名,才省起自己這群人好像無一人知道斷髮人的姓名。當日逃脫之後,這個斷髮人就整日渾渾噩噩,大家也不過是他做什麼跟在做什麼。問起姓名之時,口中也不知喃喃說些什麼,淚流滿面,彷彿一懷的傷心事。於是大家便不再問了,平日裡邊只是以斷髮來稱呼。此刻崔甸問起,立刻羞愧滿面。

    「無妨,能幫我引見嗎?」崔甸見斷髮人膚色白皙,並無赳赳武夫的樣子,心中揣測此人或許是長安的名門高族的後人,不知為何流落倒冀州。如果此人有貴戚,那麼或許自己等人南下更有好處,即使平民一個,以他的能力,那麼也能夠幫一些忙,穿越這羯人的控制區。

    「君欲何往?」崔甸再次上前,施禮之後問道。

    「不知!」斷髮人眼睛一片茫然,崔甸再次用雍州話慢慢的了一邊,斷髮人卻如此回答。他回答後,好像又有些不確定的樣子,眼神閃爍,問道「江南可去嗎?」

    「江南路途遙遠,君不如與我等同行,至豫州而南下?」聽到對方欲下江南,崔甸心中一陣欣慰。自從叔父戰敗以來,歸附的士民日漸稀少。再加上一路上胡人的不斷擄掠,如果再還沒有人幫助的話,只怕所有的人不是成為羯胡的奴隸,便要死在河北。

    「在下平州崔甸,不知壯士如何稱呼?」話一出口,崔甸看到斷髮人迷茫地眼神,不由得有些後悔。正想上前說幾句安慰地話,卻聽到斷髮人回答道。「天下張姓為最多,我姑且姓張吧,希望著天下安定,就姑且叫定吧,你就稱呼我張定算了。」

    斷髮人的話一出口,所有的人,包括士子與那十幾個持短矛的人都瞠目結舌。什麼時候見過有人現場編姓名地。張姓為最多?諸人也不曾聽說過。只有崔甸心中越發認為這個人是名門高族的後人,今日落魄,不想為祖先抹黑,想要問他的字,卻知道初次見面,有些著急了。正忐忑間,卻又聽到張定說道:「昨日之我已死,我既叫張定,」眼睛又是一陣迷茫「應該是長安人吧,字麼,那麼就字平之吧。崔公……能否告知我此時情勢如何?」

    崔甸的隊伍,或許是一群正宗的流民隊伍,隊伍中男女老少都有,最有戰鬥力的不過是200多士兵,兵甲殘破,在連戰連敗之下,士氣十分低蘼。很多士兵的家屬都在平州,了無音信。而其他的人,平時則散亂成一團,戰時青壯者手持木棒,老弱者四散奔走。張定一邊觀察,一邊歎氣,如果這支隊伍繼續這樣下去,只要遇到再一股羯胡,便會立刻潰散。只是同樣是流民的隊伍,不知道那些正牌的乞活軍是什麼樣的情況。

    如何才能夠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張定不斷的想著這個問題。這十幾天來,他一直處於恍惚之中,當日飛機失事,心中所想最大不過是一死了之,卻根本從來沒有想到過處於這種修羅場中。當從樹枝上清醒過來的時候,生還的欣喜隨著走出那一片樹林之後徹底跌入了低谷。一個個高鼻深目的胡人在他的眼前揮動著皮鞭,一群群的的民眾木然的被皮鞭驅趕著蹣跚向前。

    或許是在做夢?他小時候常常會做這些夢,按照所謂的科學原理,這些是他看多了東周列國志之類的書籍看多了之後的必然反應。按照他奶奶的理論,這是他前世裡邊經歷過的事情,現在的睡夢中偶爾重溫罷了。既然是做夢,那麼就無所謂了,他無所謂的看著那羯胡(五胡亂華時期的羯人的蔑稱,其他有羯奴、羯賊等)士兵揮動著皮鞭將他驅趕倒人群之中,也無所謂的看著那一群群的女人被羯胡驅趕向前。直到,那個羯胡一邊用刀比劃著,一邊嘲笑著說道「兩腳羊」的時候,他才恐懼起來。從來沒有在夢中夢倒被吃,猛然間,他才感覺到抽在身上的鞭子正在火辣辣的疼。接下來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樹林之內了,二十多個全身哆嗦的人跟在身邊。他恍惚感覺到自己背上和小腿的疼痛,於是他不管那些同樣哆嗦著的人,也不再管是不是做夢,他唯一的能作的就是用手上的一把不知道哪裡撿來的劍削下一段樹枝,然後將其加工成短矛。

    不管是不是做夢,被吃的感覺一定是最糟糕的,那個時候,張定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可笑。

    接下來的幾天,那些哆嗦的人幾乎本能的跟著他,他做什麼他們也做什麼。也許這是他們恐懼之中的本能吧。當他將短矛投向一隻向他們咆哮的野狗或者野狼的時候,其他的三四隻短矛同樣緊緊的將那只野狗定在地面之上,緊接著,他們吃到了野菜之外的唯一的糧食。

    從此,所有的人都製作了短矛,最強壯人的圍繞在他的四周。他們的四處狩獵,狩獵範圍甚至還包括了那些落單的羯胡士兵。張定還記得第一次當投矛貫穿了羯胡士兵的時候,那未死的羯胡士兵乞求的眼神。沒有等他觀察很久,壯漢們與士子們的爭論就又來了,理所當然,壯漢們手中的投矛剝奪了士子們的話語權,他們看著張定,等待他的決定。

    他又有些恍惚,羯胡吃人,他們要吃羯胡,按照某些人的說話,狗咬人,人也要咬狗麼?當然按照另外一些人的說法,狗咬人,可以將狗給殺了,煮了,吃了,燉成狗肉火鍋,都是理所應當的,只不過需要小心防範狂犬病而已。他既不清楚是誰說的,曾經醒過來的時候,那些夫子樣的教授教的,還是在夢中那些士子們說的。總之,他看了那個未死的羯胡的眼睛,說了一句「人面狼」。

    壯漢們欣喜若狂,士子們如喪考妣。那個叫做趙封的士子在他的面前大聲的叫喊著,他一臉的茫然,然後搖搖頭就要走開,那個趙封卻又衝了過來,這次口中的話他聽懂了幾分,這彷彿是一種陝西腔調的古白話,他聽了一些,又苦笑了一下,坐在一棵樹下,開始修理起他的矛來。

    「人可以人為食麼?」還真的是滿嘴的子乎者也,他有些厭煩的轉倒另外一邊,將撿倒的箭頭安裝上他的矛尖,平常這都是用磨礪之後的骨頭的。等那個趙封說的有些口乾了,他的幾把短矛也恰好已經修理完了。壯漢們將一些烤熟的肉拿過來,他也不問,拿起一塊,然後揮手讓壯漢們將剩餘的拿走。壯漢們卻靜悄悄的看著他,彷彿等待他的決定。

    「人不以同類為食,彼等視我等兩腳羊為同類麼?」肉到了嘴裡,他有些想吐,卻強行壓制下來。他看到壯漢們的神情,知道他們看他是否有資格領導他們,心中忐忑,不禁又給自己尋找起理由來了。他們將我們視作兩腳羊,那麼我將他們視作人面狼,彷彿沒有什麼不妥。他不視我們為同類,我們何必如此下作,讓人吃與讓人面狼吃,讓不是同類的人面狼吃更合理一些。何苦自尋煩惱呢!他壓制著嘔吐的**,強行為自己尋找開脫的借口,總算是他不是什麼和平主義者或者其他什麼罵不還手、打不還口。挨打之後還要笑臉迎人的人,立刻就給自己找到了一大堆的理由,讓自己擺脫這些噁心卻又無奈的心境。

    士子們臉色一綠,或許是想到親朋好友,或者妻子兒女已經成為兩腳羊成為了羯胡的口中餐,心中一痛,轉臉便走了開來。壯漢們卻興高采烈起來。他們只不過是普通民眾,先前見羯胡吃人,心中早已經激憤異常,如今食物缺少,卻恰恰有羯胡送來門來。只所以與士子們磨牙,不過是觀望這個斷髮人的態度罷了。如今見斷髮人不但自己吃了,而且將士子們說的掉頭就走,心中對這個斷髮人又有一些親近。

    狼肉是不好吃的,雖然只是為了作戲沾了一點,但依然讓張定看見肉類就產生一種心理的暗示下的嘔吐**,在吃了幾天野菜之後,終於碰到了這一支崔甸的流民隊伍。

    注(1):乞活,五胡亂華時期的流民軍。乞活如同名字一般,乞望能夠活著。

    注(2):古代的刑罰之一,將犯罪的人頭髮剃掉,作為一些小罪的懲罰。山越人有斷髮紋身的習慣。

    注(3):恐懼之中,人的力量或者被放大,或者被縮小。我們假設主角是被放大的,將電影上,電視上看到的平常不注意的知識用了出來。我們只能如此假設,如果主角見到恐懼除了瑟瑟發抖而不能做任何事情,那麼我們的文章只能夠換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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