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中流擊楫

大道小說網 第二章 燭影搖紅,春寒乍暖(3) 文 / 東風西浸

    第三章

    「右候來了,快請!」

    鄴城,昔日的司馬氏郡王的王府,滿臉淒苦之色的石勒踞坐其上。石勒人過中年,早年的馬賊生涯讓他的身體還看起來十分的健碩。只是自從殘殺無數晉人的石生戰死的消息傳到鄴城之後,石勒常常深夜歎息,食不下嚥。宛如當初羯胡大將石越戰死而亡一摸一樣。聽到張賓來的消息,連忙摒退左右,只穿著便衣便迎了出來。

    「右候,和尚是否已經到渤海窺視,是否有消息傳來。」

    被稱坐「右候」的漢人,便是赫赫有名的中國第一大漢奸張賓。張賓小時便自詡有「子房之才」,因而時時歎息不得其時。當石勒還只是馬賊流寇的時候,張賓便如同一隻獵犬一般嗅到了晉庭將垮的味道,從而跟隨其後。在石勒將河北燒殺幾遍之後,殺的幾乎無人繳糧納稅之時,張賓提出經營襄國的策略。於是石勒這個馬賊流寇搖身一變,成為了山大王。在張賓的渲染下,昔日石勒做馬賊之時在那些高門名族門前的嘶吼,現在已經成為了「其志勃勃」的長嘯。昔日做馬賊時肆意屠殺擄掠,今日已經變成了刀槍下的賦稅。隨著羯胡的壯大,石勒成為了威震中國的後趙王石勒,而張賓,則成為襄國鄴城人人稱「右候」而不直呼其名、炙手可熱的人物。聽到石勒問話,張賓眉頭輕輕一皺,勸說到:「大師方到渤海,不可能有消息傳來。大王還需保重身體,大業為重!」

    「我有右候,便如高祖(漢高祖)如有子房。還望右候能多加籌劃,剿滅渤海以慰石生。」

    「還請大王以天下為重,暫息復仇之念。渤海武邑豪強不過為張定脅迫,不得不從。若是大王寬恕,張定稍有差錯即可歸心。張定,并州流賊之類,其基不穩,且無外援。如今冀縣已有國人駐屯,大王已令李回重回高陽,李回在冀幽豪強中素有威德,且有代郡石佗為後援,冀東西進之路已絕。等到河南稍有喘息,即可一鼓而下。」

    石勒冷哼了一聲說道:「右候如此說,便讓渤海張定逍遙快活不成。我倒是想要看看,這個殺我大將的渤海張定是何模樣。」

    「是大王執意如此,賓有一策,可令大王不必勞師動眾而損渤海。青州曹?野心勃勃,若是大王一封書信,即可令其與渤海樂陵兩虎相爭。等到兩敗俱傷之日,大河上下,大王便可垂手而得。」

    「曹嶷?」石勒冷笑兩聲。昔日他還沒有自立成為山大王的時候,與曹嶷便有過交往。曹嶷為人貪得無厭,卻沒有與之匹配的才能。先是向自己稱臣,接著便是要求與自己以河為境各自稱王,等到石趙大軍前往河南接應投降的徐龕,卻把這位昔日的馬賊同僚嚇的投降江左。他笑了笑向張賓問道:「曹嶷方投江左」

    「若曹嶷攻冀東,則我等許以河為境,若是不肯。中山公此時已在河南,只需稍稍威脅,自可讓其為大王所驅。」

    「如此,便按照右候所說。」

    「大王,我等如今欲安河北,必收河北民心,還望大王下令,莫要讓國人在私自擄掠,否則這些心懷不滿者必然流亡渤海,渤海等人必然收流民而強。」

    石勒的神情稍微一頓,國人隨意擄掠的事情,是他下令的。而這些漢臣則無日不想改變這一條法令。昔日有漢臣上朝的路上也被羯人擄掠,但是石勒寧肯自己掏腰包賠償也不肯更改這些法令。他笑著說道:「國人乃我邦本,為我征戰。些許財物難道那些晉民也不肯出麼?右候曾言以法治國,國人擄掠也為國法,豈能不遵而擅自更改。何況我已下令國人不可肆意侮辱衣冠華族(高門大姓),右候還有何慮?」

    張賓歎了一口氣,即便他如何炙手可熱,也不過是走狗而已。趙國法令大部為他所出,但皆治晉人而不治胡人。石勒口口聲聲國人乃趙國邦本,他又能說什麼。沒有這些國人,也就沒有石勒這個山大王。不讓這些國人擄掠,這些國人怎麼會為這個山大王賣命。何況石勒自己便是馬賊出身,在他看來,擄掠也沒有什麼,他們的習慣向來如此。也許以後會好吧,張賓再次長歎。

    「還請大王寬心,賓已佈置妥當,一些時日之後,大王即可為石將軍復仇。」

    等到張賓走了,石勒才悵然的回到大殿之上。幾個早已失去顏色的侍女匆忙趕過來伺候他。這幾個女子若不是司馬氏郡王的女兒侍妾,便是石勒俘虜晉人告官的妻妾子女。這幾個失去了以色侍人資格的女子已經忘卻了父兄夫子之仇,只是小心翼翼跟在石勒身後,試圖延續自己的性命。

    石勒享受著,口中喃喃念著張定的名字,猛然一拳打在旁邊的一個木柱之上,隨即惡狠狠的說道:「可恨渤海張定,孤王本念他年少英雄,還曾想攬他入朝。不想他卻殺我大將,縱部下屠我國人,污我為人面狼,四處傳揚我等殘殺擄掠,我石勒縱橫中原,何曾受到今日之辱!若不是四周皆有戰事,我必雲集大軍,以十萬之眾,必將這小賊碎屍萬段,生吃這小賊之肉。」

    如同假扮紳士的流氓一般,被張定揭穿老底的石勒更是怒不可遏。方纔還一付豪雄模樣的石勒在說到生吃張定之肉的時候,森森的牙齒猛然張開,駭的幾個女子遠遠的退開。石勒看到退開的女子,勃然大怒,猛然竄了上去一拳打在一個女子身上。「砰砰」幾聲,幾個女子嘴角流血,昏死過去。石勒猶不解恨,依然一拳一拳的打了過去。這些昔日錦衣玉食、不知人間疾苦的王族高官子女,這些忘卻父兄夫子之仇只想活命的女子,此刻慘叫著向這個羯胡求饒,她們奮力的向前爬動。鮮血沿著爬行的痕跡印在這個司馬氏修建的豪華王殿之上,彙集成行,逐漸凝固。

    渤海,投靠渤海張定的武邑豪強鄭擇捋著鬍子在房間內徘徊,昔日被他勸說而投降渤海的柳溪等人跪坐在一側,神情苦悶。走了一會,鄭擇才終於停了下來,看著一眾武邑豪強的神色,笑著說道:「諸君為何須如此,乞活與渤海豪強聯姻乃早已定下之事,便是我等有心,也無能為力。不若我為諸君在將軍面前說和,乞活再與諸君聯姻?」

    「選之莫要說笑了,朝廷派天使來河北,卻無一絲資助,我等該如何自處?」

    以功而被張定任命為公議副長的鄭擇,依然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子。直等到柳溪等人有些急了,這才說道:「難道柳兄想要到襄國負荊請罪不成?石勒能容你麼?」

    「選之何必譏諷我!」柳溪忿忿的說道:「外界傳言,張定糧草已無力支撐到夏收之時,到時徵糧徵人,只怕我等也難逃餓死一途。若是如此,還不如投向羯胡,以自身換取全族苟安。」

    當時武邑初定,張定便許諾在夏收之前,不向投靠的武邑人徵收糧草。這些豪強塢堡終日被羯胡勒索,也多無餘糧,若是勒索得急了,只怕如同并州北部的豪強一般,投向羯胡的懷抱。昔日并州流民蜂擁而起,卻因糧草不足,便向控制下的塢堡強行借糧,或者攻打石勒控制下的塢堡搶糧,結果導致這些塢堡完全投靠石勒。最終這些流民之軍便在豪強與羯胡的聯手打擊之下煙消雲散。因此,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張定的糧草,一向依靠豪強的自我捐助以及繳獲。如今只是一個缺少糧食的傳言,已經讓武邑眾人惶恐不安。

    「你從何處聽到這個消息?」鄭擇臉色一變。

    「選之兄莫非不知,渤海豪強已經制船備荒。難道選之兄還想欺瞞我等不成?」「莫非柳兄以為羯胡便不用勒索糧食了麼?」鄭擇呵呵笑著,看著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武邑眾人。

    張定既稱仁義,自然不會強行徵收糧草。但鄭擇也知,若是此時能為供給乞活糧草,必然為乞活大功。他不是甘居人後之人,於是掃了一眼與柳溪有相同想法的其他人說道:「將軍立公議堂,便是讓我等同心同力而護我晉人。諸位若是毫無功績,武邑對於渤海便是雞肋之地。羯胡來時,便可棄武邑而保渤海。但若是我等於乞活有功,張定若是不救,則有損軍心民心。我等投靠渤海,不就是為了翼全宗族,不受羯胡擄掠麼。難道我等枯坐公議堂,坐看乞活餓斃,羯胡屠我宗族不成?」

    以心比心,鄭擇將張定保衛武邑的決心,與從武邑豪強得到的貢獻聯繫了起來。他這麼一說,方纔還有些氣憤的眾位武邑豪強則默不做聲。良久,方有一人說道:「可是我等的確無糧」

    「將軍並非要征諸君糧草,諸君無須如此著急。」鄭擇笑著打斷了那人的話,接著說道:「將軍攻佔武邑,覓了一些奢侈之物,看看是否有人能為渤海換寫糧草馬匹等等。石勒不禁互市,我等也無危險,只是不知諸君心意如何?」

    羯胡控制區內的豪強,只怕也沒有幾個有糧食的。馬匹更是羯胡竭力控制的事物,豈能那麼容易換取。何況羯胡殘暴,常常搶劫。眾人雖然因為張定依然不徵收糧食而心情放鬆下來,但卻臉現難色的說道:「只怕甚為困難。」

    「若是以石趙之馬至青州換糧如何?」

    「這」

    這便是鄭擇從張定以馬匹從江左換糧而想到的策略。此時青州不比河北兗州等地,戰亂並不算很多,因此糧食有餘,各地的豪門大姓為了自保而紛紛收購馬匹。而冀州因為戰亂原因,糧食稀缺,因而石趙境內的豪強常有以馬換糧的事情發生。至張定起兵之後,這一條地下交易路線便已經被張定掐斷。如今渤海缺糧,以鄭擇看來,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便是恢復這條亂世中傳統的地下交易路線。

    看著武邑的豪強們點頭允了,鄭擇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是他在渤海走出的第一步,卻永遠不會是最後一步。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他送眾人出門後,便仰頭看著夜空。

    夜空中,本應主宰天下的紫薇星此刻黯淡無光,四周卻是繁星點點,交相輝映。

    有漢523年正月,乞活帥張定大婚。石趙謀主張賓謀驅青州曹嶷攻冀東,石勒允。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